正文 第十一回 羑里城囚西伯侯

忠告徒勞諫諍名,逆鱗難犯莫輕攖。

醢屍桓楚身遭慘,服甸崇禹命已傾。

兩國君臣空望眼,七年羑里屈孤貞。

上天有意傾人國,致使紛紛禍亂生。

且不題二侯家將星夜逃回,報與二侯之子去了。且說紂王次日升顯慶殿,有亞相比干具奏,收二臣之屍,放姬昌歸國。天子准奏。比干領旨出朝。旁有費仲諫曰:「姬昌外若忠誠,內懷奸詐,以利口而惑眾臣。面是心非,終非良善。恐放姬昌歸國,反構東魯姜文煥、南都鄂順興兵擾亂天下,軍有持戈之苦,將有披甲之艱,百姓驚慌,都城擾攘,誠所謂縱龍入海,放虎歸山,必生後悔。」王曰:「詔赦已出,眾臣皆知,豈有出乎反乎之理。」費仲奏曰:「臣有一計,可除姬昌。」王曰:「計將何出?」費仲對曰:「既赦姬昌,必拜闕方歸故土,百官也要與姬昌餞行。臣去探其虛實,若昌果有真心為國,陛下赦之;若有欺誑,即斬昌首以除後患。」王曰:「卿言是也。」

殿東頭惱了武成王黃飛虎,執笏出班,有亞相比干並微子、箕子、微子啟、微子衍、伯夷、叔齊七人同出班俯伏。比干奏曰:「臣啟陛下:大臣者乃夫子之股肱。姜桓楚威鎮東魯,數有戰功。若言弒君,一無可證,安得加以極刑;況姬昌忠心不二,為國為民,實邦家之福臣;道合天地,德配陰陽,仁結諸侯,義施文武,禮治邦家,智服反叛,信達軍民,紀綱肅清,政事嚴整,臣賢君正,子孝父慈,兄友弟恭,君臣一心,不肆干戈,不行殺伐,行人讓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四方瞻仰,稱為西方聖人;鄂崇禹身任一方重寄,日夜勤勞王家,使一方無警;皆是有功社稷之臣。乞陛下一併憐而赦之,群臣不勝感激之至!」王曰:「姜桓楚謀逆,鄂崇禹、姬昌簧口鼓惑,妄言詆君,俱罪在不赦,諸臣安得妄保!」

黃飛虎奉奏曰:「姜桓楚、鄂崇禹皆名重大臣,素無過舉;姬昌乃良心君子,善演先天之數,皆國家梁棟之才。今一旦無罪而死,何以服天下臣民之心!況三路諸侯俱帶甲數十萬,精兵猛將,不謂無人;倘其臣民知其君死非其罪,又何忍其君遭此無辜,倘或機心一騁,恐兵戈擾攘,四方黎庶倒懸。況聞太師遠征北海,今又內起禍胎。國祚何安!願陛下憐而赦之。國家幸甚!」紂王聞奏,又見七王力諫,乃曰:「姬昌,朕亦素聞忠良,但不該隨聲附和,本宜重處;姑看諸卿所奏赦免,但恐他日歸國有變,卿等不得辭其責矣。姜桓楚、鄂崇禹謀逆不赦,速正典刑!諸卿再毋得瀆奏。」旨意傳出:「赦免姬昌。」天子命奉御官:「速催行刑,將姜桓楚、鄂崇禹以正國法。」

具疏臣鄂崇禹、姬昌、崇侯虎等奏:為正國正法,退佞除奸,洗明沉冤,以匡不替,復立三綱,內剿狐媚事,臣等聞聖王治天下:務勤實政,不事台榭陂池;親賢遠奸,不馳務於游畋,不沉湎於酒,淫荒於色;惟敬修天命,所以天府三事允治,以故堯舜不下階,垂拱而天下太平,萬民樂業。今陛下承嗣大統以來,未聞美政,日事怠荒。信讒遠賢,沉湎酒色。姜後賢而有禮,並無失德,竟遭慘刑;妲己穢污宮中,反寵以重位。屈斬太史,有失司天之內監;輕醢大臣,而廢國家之股肱;造炮烙,阻忠諫之口;聽讒言,殺子無慈。臣等願陛下貶費仲、尤渾,惟君子是親;斬妲己整肅宮闈,庶幾天心可回,天下可安。不然,臣等不知所終矣。臣等不避斧鋮,冒死上言,懇乞天顏,納臣直諫,速賜施行。天下幸甚!萬民幸甚!臣不勝戰慄待命之至!謹具疏以聞。

話說西伯侯姬昌見天子不看姜桓楚的本,竟平白將桓楚拿出午門,碎醢其屍,心上大驚,知天子甚是無道。三人俯伏稱「臣」,奏曰:「『君乃臣之元首,臣乃君之股肱。』陛下不看臣等本章,即殺大臣,是謂虐臣。文武如何肯服,君臣之道絕矣。乞陛下垂聽。」亞相比幹將姬昌等本展開。紂王只得看本:

數演先天莫浪猜,成湯宗廟盡成灰。

老天已定興衰事,算不由人枉自謀。

且說比干出朝,徑至館驛來看姬伯。左右通報。姬昌出門迎接,敘禮坐下。比干曰:「不才今日便殿見駕奏王,為收二侯之屍,釋君侯歸國。」姬昌拜謝曰:「老殿下厚德,姬昌何日能報再造之恩!」比干復前執手低言曰:「國內已無綱紀,今無故而殺大臣,皆非吉兆。賢侯明日拜闕,急宜早行,遲則恐奸佞忌刻,又生他變。至囑,至囑!」姬昌欠身謝曰:「丞相之言,真為金石。盛德豈敢有忘!」次日早臨午門,望闕拜辭謝恩,姬昌隨帶家將,竟出西門,來到十里長亭。百官欽敬,武成王黃飛虎、微子、箕子、比乾等俱在此伺候多時。姬昌下馬。黃飛虎與微子慰勞曰:「今日賢侯歸國,不才等具有水酒一杯,一來為君侯榮餞,尚有一言奉瀆。」昌曰:「願聞。」微子曰:「雖然天子有負賢侯,望乞念先君之德,不可有失臣節,妄生異端,則不才輩幸甚,萬民幸甚!」昌頓首謝曰:「感天子赦罪之恩,蒙列位再生之德,昌雖沒齒,不能報天子之德,豈敢有他念哉。」百官執杯把盞。姬伯量大,有百杯之飲,正所謂「知己到來言不盡」,彼此更覺綢繆,一時便不能舍。

且言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因神仙一千五百年犯了殺戒,乃年積月累,天下大亂一場,然後復定。一則姜子牙該斬將封神,成湯天下該滅,周室將興,因此玉虛宮住講道教。太乙真人閑坐洞中,只聽昆崙山玉虛宮白鶴童子持玉札到山。太乙真人接玉札,望玉虛宮拜罷。白鶴童子曰:「姜子牙不久下山,請師叔把靈珠子送下山去。」太乙真人曰:「我已知道了。」白鶴童子回去。不表。太乙真人送這一位老爺下山。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且說姬昌上馬,自覺酒後失言,忙令家將:「速離此間,恐後有變。」眾皆催動,迤邐而行。姬伯在馬上自思:「吾演數中,七年災迍,為何平安而返。必是此間失言,致有是非,定然惹起事來。」正遲疑間,只見一騎如飛趕來。及到面前,乃是晁田也。晁田大呼曰:「姬伯!天子有旨,請回!」姬伯回答曰:「晁將軍,我已知道了。」姬伯乃對眾家將曰:「吾今災至難逃,你們速回。我七載後自然平安歸國。著伯邑考上順母命,下和弟兄,不可更西岐規矩。再無他說,你們去罷!」眾人灑淚回西岐去了,姬昌同晁田回朝歌來。有詩曰:

七載艱難羑里城,封爻一一變分明。

玄機參透先天秘,萬古留傳大聖名。

話說姬昌同晁田往午門來,就有報馬飛報黃飛虎。飛虎大驚,沉思:「為何去而復返!莫非費、尤兩個奸逆坐害姬昌。」令周紀:「快請各位老殿下,速至午門!」周紀去請。黃飛虎隨上坐騎,急急來到午門。時姬昌已在午門候旨。飛虎忙問曰:「賢侯去而復返者何也?」昌曰:「聖上召回,不知何事。」卻說晁田見駕回旨。紂王大怒,叫:「速召姬昌!」姬昌至丹墀,俯伏奏曰:「荷蒙聖恩,釋臣歸國;今復召臣回,不知聖意何故?」王大罵曰:「老匹夫!釋你歸國,不思報效君恩,而反侮辱天子,尚有何說。」姬昌奏曰:「臣雖至愚,上知有天,下知有地,中知有君,生身知有父母,訓教知有師長,『天、地、君、親、師』五字,臣時刻不敢有忘,怎敢侮辱陛下,甘冒萬死。」王怒曰:「你還在此巧言強辯!你演什麼先天數,辱罵朕躬,罪在不赦!」昌奏曰:「先天神農、伏羲演成八卦,定人事之吉凶休咎,非臣故捏。臣不過據數而言,豈敢妄議是非。」王曰:「你試演朕一數,看天下如何?」昌奏曰:「前演陛下之數不吉,故對費仲、尤渾二大夫言;即曰不吉,並不曾言什麼是非。臣安敢妄議。」紂王立身大呼曰:「你道朕不能善終,你自誇壽終正寢,非侮君而何!此正是妖言惑眾,以後必為禍亂。朕先教你先天數不驗,不能善終!」傳旨:「將姬昌拿出午門梟首,以正國法!」左右才待上前,只見殿外有人大呼曰:「陛下!姬昌不可斬!臣等有諫章。」

十里長亭餞酒卮,只因直語欠委蛇。

若非天數羈羑里,焉得姬侯贊伏羲。

二人聽罷,含笑曰:「『生有時辰死有地』,也自由他。」三人復又暢飲。費、尤二人乃乘機誘之曰:「不知賢侯平日可曾演得自己究竟如何?」昌曰:「這平昔我也曾演過。」費仲曰:「賢侯禍福何如?」昌曰:「不才還討得個善終正寢。」費、尤二人復虛言慶慰曰:「賢侯自是福壽雙全。」西伯謙謝。三人又飲數杯。費、尤二人曰:「不才朝中有事,不敢久羈。賢侯前途保重!」各人分別。費、尤二人在馬上罵曰:「這老畜生!自己死在目前,反言善終正寢,我等反寒冰凍死,分明罵我等。這樣可惡!」正言話間,已至午門,下馬,便殿朝見天子。王問曰:「姬昌可曾說什麼?」二臣奏曰:「姬昌怨忿,亂言辱君,罪在大不敬。」紂王大怒曰:「這匹夫!朕赦汝歸國,倒不感德,反行侮辱,可惡!他以何言辱朕?」二人復奏曰:「他曾演數,言國家只此一傳而絕,所延不過四七之年;又道陛下不能善終。」紂王怒罵曰:「你不問這老匹夫死得何如?」費仲曰:「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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