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姬伯燕山收雷震

姜桓楚聽罷,忙問曰:「姜娘娘為何屈死西宮?」姚福話已露了,收不住言語,只得從頭訴說:「紂王無道,殺子誅妻,自立妲己為正宮……」細細訴說一遍。姜皇后乃桓楚之女,女死,心下如何不痛!身似刀碎,意如油煎,大叫一聲,跌倒在地。姬昌命人扶起。桓楚痛哭曰:「我兒剜目,炮烙雙手,自古及今,哪有此事!」姬伯勸曰:「皇后受屈,殿下無蹤,人死不能復生。今夜我等各具奏章,明早見君,犯顏力諫,必分清白,以正人倫。」桓楚哭而言曰:「姜門不幸,怎敢動勞列位賢伯上言。我姜桓楚獨自面君,辯明冤枉。」姬昌曰:「賢伯另是一本,我三人各具本章。」姜桓楚雨淚千行,一夜修本。不題。

西伯那一日上路,走七十餘里,過了岐山。一路行來,夜住曉行,也非一日。那一日行至燕山,姬伯在馬上曰:「叫左右看前面可有村舍茂林,可以避雨,咫尺間必有大雨來了。」跟隨人正議論曰:「青天朗朗,雲翳俱無,赤日流光,雨從何來?……」說話未了,只見雲霧齊生,姬昌打馬,叫速進茂林避雨。眾人方進得林來,但見好雨:

館舍傳杯論短長,奸臣設計害忠良。

刀兵自此紛紛起,播亂朝歌萬姓殃。

且說紂王回宮,妲己接駕。紂王攜手相攙,並坐龍墩之上。王曰:「今日商容撞死,趙啟炮烙,朕被這兩個匹掞辱罵不堪。這樣慘刑,百官俱還不怕,畢竟還再想奇法,治此倔強之輩。」妲己對曰:「容妾再思。」王曰:「美人大位已定,朝內百官也不敢諫阻,朕所慮東伯侯姜桓楚,知他女兒慘死,領兵反叛,勾引諸侯,殺至朝歌;聞仲北海未回,如之奈何?」妲己曰:「妾乃女流,聞見有限,望陛下急召費仲商議,必有奇謀,可安天下。」王曰:「御妻之言有理。」即傳旨:「宣費仲。」不一時,費仲至宮拜見。紂王曰:「姜後已亡,朕恐姜桓楚聞知,領兵反亂,東方恐不得安寧。卿有何策可定太平?」費仲跪而奏曰:「姜後已亡,殿下又失,商容撞死,趙啟炮烙,文武各有怨言,只恐內傳音信,勾惹姜桓楚兵來,必生禍亂。陛下不若暗傳四道旨意,把四鎮大諸侯誆進都城,梟首號令,斬草除根。那八百鎮諸侯知四臣已故,如蛟龍失首,猛虎無牙,斷不敢猖獗,天下可保安寧。不知聖意如何?」紂王聞言大悅,「卿真乃蓋世奇才,果有安邦之策,不負蘇皇后之所薦。」費仲退出宮中。紂王暗發詔旨四道,點四員使命官,往四處去,詔姜桓楚、鄂崇禹、姬昌、崇侯虎。不題。

紂王大怒,罵曰:「老逆賊!命女弒君,忍心篡位,罪惡如山,今反飾辭強辯,希圖漏網。」命武士:「拿出午門,碎醢其屍,以正國法!」金瓜武士將姜桓楚剝去冠冕,繩纏索綁。姜桓楚罵不絕口。不由分說,推出午門。只見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出班稱「臣」,「陛下,臣等俱有本章。姜桓楚真心為國,並無謀篡情由,望乞詳察。」紂王安心要殺四鎮諸侯,將姬昌等本章放於龍案之上。不知姬昌等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崇侯虎笑容答曰:「賢伯有甚事見教?不才敢不領命?」鄂崇禹曰:「天下諸侯首領是我等四人,聞賢伯過惡多端,全無大臣體面,剝民利己,專與費仲、尤渾往來。督工監造摘星樓,聞得你三丁抽二,有錢者買閑在家,無錢者重役苦累,你受私愛財,苦殺萬民,自專殺伐,狐假虎威,行似豺狼,心如餓虎,朝歌城內軍民人等,不敢正視,千門切齒,萬戶銜冤。賢伯,常言道得好:『禍由惡作,福自德生。』從此改過,切不可為!」就把崇侯虎說得滿目煙生,口內火出,大叫道:「鄂崇禹!你出言狂妄。我和你俱是一樣大臣,你為何席前這等凌虐我!你有何能,敢當面以誣言污衊我!」看官,崇侯虎倚費仲、尤渾內里有人,就酒席上要與鄂崇禹相爭起來。只見姬昌指侯虎曰:「崇賢伯,鄂賢伯勸你俱是好言,你怎這等橫暴!難道我等在此,你好毀打鄂賢伯!若鄂賢伯這番言語,也不過是愛公忠告之道。若有此事,痛加改過;若無此事,更自加勉;則鄂伯之言句句良言,語語金石。今公不知自責,反怪直諫,非禮也。」崇侯虎聽姬昌之言,不敢動手。不提防被鄂崇禹一壺酒,劈面打來,正打侯虎臉上。侯虎探身來抓鄂崇禹,又被姜桓楚架開,大喝曰:「大臣廝打,體面何存!崇賢伯,夜深了,你睡罷。」侯虎忍氣吞聲,自去睡了。有詩曰:

姬昌拜詔畢,設筵款待天使。次日整備金銀表禮,齎送天使。姬昌曰:「天使大人,只在朝歌會齊;姬昌收拾就行。」使命官謝畢姬昌去了。不題。

且言三位諸侯,久不曾會,重整一席,三人共飲。將至二鼓時分,內中有一驛卒,見三位大臣飲酒,點頭嘆曰:「千歲,千歲!你們今夜傳杯歡會飲,只怕明日鮮紅染市曹!」更深夜靜,人言甚是明白。姬昌明明聽見這樣言語,便問:「什麼人說話?叫過來。」左右侍酒人等,俱在兩旁,只得俱過來,齊齊跪倒。姬伯問曰:「方才誰言『今夜傳杯歡會飲,明日鮮紅染市曹』?」眾人答曰:「不曾說此言語。」只見姜、鄂二侯也不曾聽見。姬伯曰:「句句分明,怎言不曾說?」叫家將進來,「拿出去,都斬了!」驛卒聽得,誰肯將生替死!只得擠出這人。眾人齊叫:「千歲爺,不幹小人事,是姚福親口說出。」姬伯聽罷,叫:「住了。」眾人起去。喚姚福問曰:「你為何出此言語?實說有賞,假誑有罪。」姚福道:「『是非只為多開口』,千歲爺在上,這一件事是機密事。小的是使命官家下的人,因姜皇后屈死西宮,二殿下大風颳去,天子信妲己娘娘暗傳聖旨,宣四位大臣明日早朝,不分皂白,一概斬首。今夜小人不忍,不覺說出此言。」

雲長東南,霧起西北。霎時間風狂生冷氣,須臾內雨氣可侵人。初起時微微細雨,次後來密密層層。滋禾潤稼,花枝上斜掛玉玲瓏;壯地肥田,草梢尖亂滴珍珠滾。高山翻下千重浪,低凹平添白練水。遍地草澆鴨頂綠,滿山石洗佛頭青。推塌錦江花四海,好雨,扳倒天河往下傾。

炮烙當庭設,火威乘勢熱。

四肢未抱時,一炬先摧烈。

須臾化骨筋,頃刻成膏血。

要知紂山河,隨此煙燼滅。

九間殿又炮烙大臣,百官膽顫魂飛。不表。

往前正走不過一二十里,只見一道人,丰姿清秀,相貌稀奇,道家風味異常,寬袍大袖,那道人有飄然出世之表,向馬前打稽首曰:「君侯,貧道稽首了。」姬昌慌忙下馬答禮,言曰:「不才姬昌失禮了。請問道者為何到此?哪座名山?甚麼洞府?今見不才有何見諭?願聞其詳。」那道人答曰:「貧道是終南山玉柱洞鍊氣士雲中子是也。方才雨過雷鳴,將星出現。貧道不辭千里而來,尋訪將星。今睹尊顏,貧道幸甚。」姬昌聽罷,命左右抱過此子付與道人。道人接過看曰:「將星,你這時候才出現!」雲中子曰:「賢侯,貧道今將此兒帶上終南,以為徒弟;俟賢侯回日,奉與賢侯。不知賢侯意下如何?」昌曰:「道者帶去不妨,只是久後相會,以何名為證?」道人曰:「雷過現身,後會時以『雷震』為名便了。」昌曰:「不才領教,請了。」雲中子抱雷震子回終南而去。若要相會,七年後姬伯有難,雷震子下山重會。此是後話,表過不題。

話說眾官見商容撞死,紂王大怒,俱未及言語。只見大夫趙啟見商容皓首死於非命,又令拋屍,心下甚是不平,不覺豎目揚眉,忍納不住,大叫出班:「臣趙啟不敢有負先王,今日殿前以死報國,得與商丞相同游地下足矣。」指紂王罵曰:「無道昏君!絕丞相,退忠良,諸侯失望;寵妲己,信讒佞,社稷摧頹。我且曆數昏君的積惡:皇后遭枉酷死,自立妲己為正宮;追殺太子,使無蹤跡;國無根本,不久丘墟。昏君,昏君!你不義誅妻,不慈殺子,不道治國,不德殺大臣,不明近邪佞,不正貪酒色,不智立三綱,不恥敗五常。昏君!人倫道德,一字全無,枉為人君,空禪帝座,不辱成湯,死有餘愧!」紂王大怒,切齒拍案大罵:「匹夫焉敢侮君罵主!」傳旨:「將這逆賊速拿炮烙!」趙啟曰:「吾死不足惜,只留忠孝於人間,豈似你這昏君,斷送江山,污名萬載!」紂王氣沖斗牛。兩邊將炮烙燒紅,把趙啟剝去冠冕,將鐵索裹身,只烙的筋斷皮焦,骨化煙飛,九間殿煙飛人臭,眾官員鉗口傷情。紂王看此慘刑,其心方遂,傳旨駕回。有詩為證,詩曰:

且言姬昌坐端明殿,對上大夫散宜生曰:「孤此去,內事托與大夫,外事托與南宮适、辛甲諸人。」宣兒伯邑考至,吩咐曰:「昨日天使宣召,我起一易課,此去多凶少吉,縱不致損身,該有七年大難。你在西岐,須是守法,不可改於國政,一循舊章:弟兄和睦,君臣相安,毋得任一己之私,便一身之好。凡有作為,惟老成是謀。西岐之民,無妻者給與金錢而娶;貧而愆期未嫁者,給與金銀而嫁;孤寒無依者,當月給口糧,毋使欠缺。待孤七載之後災滿,自然榮歸。你切不可差人來接我。此是至囑至囑,不可有忘!」伯邑考聽父此言,跪而言曰:「父王既有七載之難,子當代往,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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