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紂王無道造炮烙

杜元銑當夜修成疏章,次日至文書房,不知是何人看本。今日卻是丞相商容。元銑大喜,上前見禮,叫曰:「老丞相,昨夜元銑觀司天台,妖氛累貫深宮,災殃立見,天下事可知矣。主上國政不修,朝綱不理,朝歡暮樂,荒淫酒色,宗廟社稷所關,治亂所系,非同小可,豈得坐視。今特具諫章,上於天子。敢勞丞相將此本轉達天廷。丞相意下如何?」商容聽言,曰:「太師既有本章,老夫豈有坐視之理。只連日天子不御殿廷,難於面奏。今日老夫與太師進內廷見駕面奏,何如?」商容進九間大殿,過龍德殿、顯慶殿、嘉善殿,再過分宮樓。商容見奉御官。奉御官口稱:「老丞相,壽仙宮乃禁闥所在,聖躬寢室,外臣不得進此!」商容曰:「我豈不知?你與我啟奏:商容候旨。」奉御官進宮啟奏:「丞相商容候旨。」王曰:「商容何事進內見朕?他雖是外官,乃三世之老臣也,可以進見。」命:「宣!」商容進宮,口稱「陛下」,俯伏階前。王曰:「丞相有甚緊急奏章,特進宮中見朕?」商容啟奉:「執掌司天台首官杜元銑,昨夜觀乾象,見妖氣照籠金闕,災殃立見。元銑乃三世之老臣,陛下之股肱,不忍坐視。且陛下何事,日不設朝,不理國事,端坐深宮,使百官日夜憂思。今臣等不避斧鉞之誅,干冒天威,非為沽直,乞垂天聽。」將本獻上。兩邊侍御官接本在案。紂王展開觀看:

紂王大怒,著奉御官:「把梅伯拿下去,用金瓜擊頂!」兩邊才待動手,妲己曰:「妾有奏章。」王曰:「美人有何奏朕?」「妾啟主公:人臣立殿,張眉豎目,詈語侮君,大逆不道,亂倫反常,非一死可贖者也。且將梅伯權禁囹圄,妾治一刑,杜狡臣之瀆奏,除邪言之亂正。」紂王問曰:「此刑何樣?」妲己曰:「此刑約高二丈,圓八尺,上、中、下用三火門,將銅造成,如銅柱一般;裡邊用炭火燒紅。卻將妖言惑眾、利口侮君、不尊法度、無事妄生諫章、與諸般違法者,跣剝官服,將鐵索纏身,裹圍銅柱之上,只炮烙四肢筋骨,不須臾,煙盡骨消,盡成灰燼。此刑名曰『炮烙』。若無此酷刑,姦猾之臣,沽名之輩,盡玩法紀,皆不知戒懼。」紂王曰:「美人之法,可謂盡善盡美!」即命傳旨:「將杜元銑梟首示眾,以戒妖言;將梅伯禁於囹圄。」又傳旨意,照樣造炮烙刑具,限作速完成。丞相商容觀紂王將行無道,信任妲己,竟造炮烙,在壽仙宮前嘆曰:「今觀天下大事去矣!只是成湯懋敬厥德,一片小心,承天永命;豈知傳至當今天子,一旦無道。眼見七廟不守,社稷丘墟。我何忍見!」

商容作詩已畢,百官無不灑淚而別。商容上馬前去,各官俱進朝歌。不表。

話說紂王將梅伯炮烙在九間大殿之前,阻塞忠良諫諍之口,以為新刑稀奇;但不知兩班文武觀見此刑,梅伯慘死,無不恐懼,人人有退縮之心,個個有不為官之意。紂王駕回壽仙宮。不表。

雲中子題罷,徑回終南山去了。

梅伯攜商容過大殿,徑進內庭。伯乃外官,及至壽仙宮門首,便自俯伏。奉御官啟奏:「商容、梅伯候旨。」王曰:「商容乃三世之老臣,進內可赦;梅伯擅進內廷,不尊國法。」傳旨:「宣!」商容在前,梅伯隨後,進宮俯伏。王問曰:「二卿有何奏章?」梅伯口稱:「陛下!臣梅伯具疏,杜元銑何事干犯國法,致於賜死?」王曰:「杜元銑與方士通謀,架捏妖言,搖惑軍民,播亂朝政,污衊朝廷。身為大臣,不思報本酬恩,而反詐言妖魅,蒙蔽欺君,律法當誅,除奸剿佞不為過耳。」

梅伯聽紂王之言,不覺厲聲奏曰:「臣聞堯王治天下,應天而順人;言聽於文官,計從於武將,一日一朝,共談安民治國之道;去讒遠色,共樂太平。今陛下半載不朝,樂於深宮,朝朝飲宴,夜夜歡娛,不理朝政,不容諫章。臣聞『君如腹心,臣如手足』,心正則手足正,心不正則手足歪邪。古語有云:『臣正君邪,國患難治。』杜元銑乃治世之忠良。陛下若斬元銑而廢先王之大臣,聽艷妃之言,有傷國家之梁棟,臣願主公赦杜元銑毫末之生,使文武仰聖君之大德。」紂王聽言:「梅伯與元銑一黨,違法進宮,不分內外,本當與元銑一例典刑,奈前侍朕有勞,姑免其罪,削其上大夫,永不序用!」梅伯厲聲大言曰:「昏君聽妲己之言,失君臣之義,今斬元銑,豈是斬元銑,實斬朝歌萬民!今罷梅伯之職,輕如灰塵。這何足惜!但不忍成湯數百年基業喪於昏君之手!今聞太師北征,朝綱無統,百事混淆。昏君日聽讒佞之臣,左右蔽惑,與妲己在深宮,日夜荒淫,眼見天下變亂,臣無面見先帝於黃壤也!」

血肉殘軀盡化灰,丹心耿耿燭三台。

生平正直無偏黨,死後英魂亦壯哉。

烈焰俱隨亡國盡,芳名多傍史官裁。

可憐太白懸旗日,怎似先生嘆雋才?

具疏臣執掌司天台官杜元銑奏,為保國安民,靖魅除妖,以隆宗社事:臣聞國家將興,禎祥必現;國家將亡,妖孽必生。臣元銑夜觀乾象,見怪霧不祥,妖光繞於內殿,慘氣籠罩深宮。陛下前日躬臨大殿,有終南山雲中子見妖氛貫於宮闈,特進木劍,鎮壓妖魅。聞陛下火焚木劍,不聽大賢之言,致使妖氛復成,日盛一日,沖霄貫斗,禍患不小。臣竊思:自蘇護進貴人之後,陛下朝綱無紀,御案生塵。丹墀下百草生芽,御階前苔痕長綠。朝政紊亂,百官失望。臣等難近天顏。陛下貪戀美色,日夕歡娛。君臣不會,如雲蔽日。何日得睹賡歌喜起之隆,再見太平天日也?臣不避斧鉞,冒死上言,稍盡臣節。如果臣言不謬,望陛下早下御音,速賜施行。臣等不勝惶悚待命之至!謹具疏以聞。

又聽妲己造炮烙之刑,商容俯伏奏曰:「臣啟陛下:天下大事已定,國家萬事康寧。老臣衰朽,不堪重任,恐失於顛倒,得罪於陛下,懇乞念臣侍君三世,數載揆席,實愧素餐,陛下雖不即賜罷斥,其如臣之庸老何。望陛下赦臣之殘軀,放歸田裡,得含哺鼓腹於光天之下,皆陛下所賜之餘年也。」紂王見商容辭官,不居相位,王慰勞曰:「卿雖暮年,尚自矍鑠,無奈卿苦苦固辭,但卿朝綱勞苦,數載殷勤,朕甚不忍。」即命隨侍官:「傳朕旨意,點文官二員,四表禮,送卿榮歸故里,仍著本地方官不時存問。」商容謝恩出朝。

妖氛穢亂宮廷,聖德播揚西土。

要知血染朝歌,戊午歲中甲子。

妲己依舊侍君,擺宴在宮中歡飲。且說此時雲中子尚不曾回終南山,還在朝歌,忽見妖光復起,沖照宮闈,雲中子點首嘆曰:「我只欲以此劍鎮滅妖氛,稍延成湯脈絡,孰知大數已去,將我此劍焚毀。一則是成湯合滅;二則是周國當興;三則神仙遭逢大劫;四則姜子牙合受人間富貴;五則有諸神欲討封號。罷,罷,罷,也是貧道下山一場,留下二十四字,以驗後人。」雲中子取文房四寶,留筆跡在司天台杜太師照牆上。詩曰:

不一時,百官俱知丞相商容致政榮歸,各來遠送。當有黃飛虎、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啟、微子衍各官,俱在十里長亭餞別,商容見百官在長亭等候,只得下馬。只見七位親王,把手一舉:「老丞相今日固是榮歸,你為一國元老,如何下得這般毒意,就把成湯社稷拋棄一旁,揚鞭而去,於心安乎!」商容泣而言曰:「列位殿下,眾位先生,商容縱粉骨碎身,難報國恩,這一死何足為惜,而偷安苟免。今天子信任妲己,無端造惡,製造炮烙酷刑,拒諫殺忠,商容力諫不聽,又不能挽回聖意。不日天愁民怨,禍亂自生,商容進不足以輔君,死適足以彰過,不得已讓位待罪,俟賢才俊彥,大展經綸,以救禍亂,此容本心,非敢遠君而先身謀也。列位殿下所賜,商容立飲一杯。此別料還有會期。」乃持杯作詩一首,以志後會之期。詩曰:

紂王看畢,自思:「言之甚善。只因本中具有雲中子除妖之事,前日幾乎把蘇美人險喪性命,托天庇佑,焚劍方安,今日又言妖氛在宮闈之地!」紂王回首問妲己曰:「杜元銑上書,又提妖魅相侵,此言果是何故?」妲己上前跪而奏曰:「前日雲中子乃方外術士,假捏妖言,蔽惑聖聰,搖亂萬民,此是妖言亂國;今杜元銑又假此為題,皆是朋黨惑眾,駕言生事。百姓至愚,一聽此妖言,不慌者自慌,不亂者自亂,致使百姓皇皇,莫能自安,自然生亂。究其始,皆自此無稽之言惑之也。故凡妖言惑眾者,殺無赦!」紂王曰:「美人言之極當!傳朕旨意:把杜元銑梟首示眾,以戒妖言!」丞相商容曰:「陛下,此事不可!元銑乃三世老臣,素秉忠良,真心為國,瀝血披肝,無非朝懷報主之恩,暮思酬君之德,一片苦心,不得已而言之。況且職受司天,驗照吉凶,若按而不奏,恐有司參論。今以直諫,陛下反賜其死,元銑雖死不辭,以命報君,就歸冥下,自分得其死所。只恐四百文武之中,各有不平元銑無辜受戮。望陛下原其忠心,憐而赦之。」王曰:「丞相不知,若不斬元銑,誣言終無已時,致令百姓皇皇,無有寧宇矣。」

且言眾大臣俱至午門外,內有微子、箕子、比干對武成王黃飛虎曰:「天下荒荒,北海動搖,聞太師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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