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 李牧堅壁卻桓齮

秦王急走下殿,左手扶住茅焦,右手麾左右曰:「去湯鑊!」茅焦曰:「大王已懸榜拒諫,不烹臣,無以立信。」秦王復命左右收起榜文,又命內侍與茅焦穿衣,延之坐,謝曰:「前諫者但數寡人之罪,未嘗明悉存亡之計,天使先生開寡人之茅塞,寡人敢不敬聽!」

秦王覽其書,大悟,遂除逐客之令,使人馳車往追李斯,及於驪山之下。斯乃還入咸陽,秦王命復其官,任用如初。

二十七人屍累累,解衣趨鑊有茅焦。

命中不死終須活,落得忠名萬古標。

臣聞,「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成其德。」昔穆公之霸也,西取繇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求丕豹、公孫枝於晉;孝公用商鞅,以定秦國之法;惠王用張儀,以散六國之縱;昭王用范睢,以獲兼并之謀。四君皆賴客以成其功,客亦何負於秦哉。大王必欲逐客,客將去秦而為敵國之用,求其效忠謀於秦者,不可得矣!

其後楚王聞知廉頗在魏,使人召之,頗復奔楚為楚將。以楚兵不如趙,鬱郁不得志而死。哀哉!史臣有詩云:

車駕將到棫陽宮,先令使者傳報,秦王膝行而前,見了太后,叩頭大哭。太后亦垂淚不已,秦王引茅焦謁見太后,指曰:「此吾之潁考叔也,」是晚,秦王就在棫陽宮歇宿。次日,請太后登輦前行,秦王后隨,千乘萬騎,簇擁如雲,路觀者無不稱頌秦王之孝。

秦王曰:「汝可指闕下積屍告之。」

內侍謂茅焦曰:「客不見闕下死人累累耶,何不畏死若是?」

秦王遂命桓齒奇進兵攻鄴,扈輒出兵拒之,大戰於東山固山,扈輒兵敗,桓齒奇乘勝追逐,遂拔鄴,連破九城,扈輒兵保於宜安,遣入告急於趙王。

悼襄王適子名嘉。

內侍還報曰:「客果為太后事來諫也!」

回到咸陽,置酒甘泉宮中,母子歡飲,太后別置酒以宴茅焦,謝曰:「使吾母子復得相會,皆茅君之力也。」秦王乃拜茅焦為太傅,爵上卿,又恐不韋復與宮闈相通,遣出都城,往河南本國居住。

但益發軍以助扈輒,時趙悼襄王之九年,秦王政之十一年也。

茅焦曰:「大王今日不以天下為事乎?」

秦王曰:「然。」

郭開大喜曰:「開受秦王厚贈,若不用心圖報,即非人類。」

秦王政怒桓齒奇兵敗,廢為庶人。復使大將王翦、楊端和各將兵分道伐趙。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王敖先以黃金三千斤交結郭開,然後言三城之事,郭開受魏金,謂悼襄王曰:「秦之伐魏,欲並魏也;魏亡,則及於趙矣,今彼割鄴郡之三城以求救,王宜聽之。」悼襄王使扈輒率師五萬,往受其地。

桓齒奇乘趙喪,襲破趙軍於宜安,斬扈輒,殺十萬餘人,進逼邯鄲。

桓齒奇曰:「昔廉頗以堅壁拒王齒奇,今李牧亦用此計也。」仍分兵一半,往襲甘泉市,趙蔥請救之,李牧曰:「彼攻而我救,是致於人也,兵家所忌,不如往攻其營,彼方有事甘泉市。其營必虛。又見我堅壁已久。不為戰備。若襲破其營。則桓齒奇之氣奪矣。」遂分兵三路,夜襲其營。

唐玖曰:「將軍何以料之?」

君何功於秦,而封盧十萬?君何親於秦,而號稱尚父?秦之施於君者厚矣!嫪皅之逆,由君始之,寡人不忍加誅,聽君就國。君不自悔禍,又與諸侯使者交通。非寡人所以寬君之意也,其與家屬徙居蜀郡,以郫之一城,為君終老。

呂不韋接書讀訖,怒曰:「吾破家扶立先王,功孰與我,太后先事我而得孕,王我所出也,親孰與我,王何相負之甚也?」少頃,又嘆曰:「吾以賈入子,陰謀人國,淫人之妻,殺人之君,滅人之祀,皇天豈容我哉,今日死晚矣!」遂置鴆於酒中,服之而死。門下客素受其恩者,相與盜載其屍,偷葬於北邙山下,與其妻合冢。

趙王聚群臣共議,眾皆曰:「昔年惟廉頗能御秦兵,龐氏、樂氏亦稱良將,今龐煖已死,而樂氏亦無人矣,惟廉頗尚在魏國,何不召之?」郭開與廉頗有仇,恐其復用,乃譖於趙王曰:「廉將軍年近七旬,筋力衰矣,況前有樂乘之隙,若召而不用,益增怨望,大王姑使人覘視,倘其未衰,召之未晚。」趙王惑其言,遣內侍唐玖以犭唐猊名甲一副,良馬四匹勞問,因而察之。

秦王色稍降,問曰:「汝有何計,可試言之。」

時王敖猶在趙,謂郭開曰:「子不憂趙亡耶?何不勸王召廉頗也?」郭開曰:「趙之存亡,一國事也,若廉頗,獨我之仇,豈可使復來趙國?」王敖知其無為國之心,復探之曰:「萬一趙亡,君將焉往?」郭開曰:「吾將於齊、楚之間,擇一國而託身焉。」王敖曰:「秦有并吞天下之勢,齊、楚猶趙、魏也,為君計,不如託身於秦,秦王恢廓大度,屈己下賢,於人無所不容。」

郭開曰:「子魏人,何以知秦王之深也?」

王敖復以黃金七千斤,付開曰:「秦王以萬金見托,欲交結趙國將相,今盡以付君,後有事,當相求也,」

郭開密邀唐玖至家,具酒相餞,出黃金二十鎰為壽。唐玖訝其太厚,自謙無功,不敢受。郭開曰:「有一事相煩,必受此金,方敢啟齒,」玖乃收其金,問:「郭大夫有何見諭?」郭開曰:「廉將軍與某素不相能,足下此去,倘彼筋力衰頹,自不必言;萬一尚壯,亦求足下增添幾句,只說老邁不堪,趙王必不復召,此即足下之厚意也,」

茅焦來至闕下,伏屍大呼曰:「臣齊客茅焦,願上諫大王!」秦王使內侍出問曰:「客所諫者何事,得無涉王太后語耶!」茅焦曰:「臣正為此而來!」

秦王曰:「欲使散而不複合,先生計將安出?」

茅焦對曰:「夫忠臣不進阿順之言,明主不蹈狂悖之行。主有悖行而臣不言,是臣負其君也;臣有忠言而君不聽,是君負其臣也。大王有逆天之悖行,而大王不自知;微臣有逆耳之忠言,而大王又不欲聞。臣恐秦國從此危矣!」

秦王乃以賓禮召之,尉繚見秦王,長揖不拜,秦王答禮,置之上座,呼為先生,尉繚因進說曰:「夫列國之於強秦,譬猶郡縣也,散則易盡,合則難攻,夫三晉合而智伯亡,五國合而齊湣走,大王不可不慮!」

茅焦曰:「今天下之所以尊秦者,非獨威力使然,亦以大王為天下之雄主,忠臣烈士,畢集秦庭故也。今大王車裂假父,有不仁之心;囊撲兩弟,有不友之名;遷母於棫陽宮,有不孝之行;誅戳諫士,陳屍闕下,有桀、紂之治。夫以天下為事,而所行如此,何以服天下乎?昔舜事嚚母盡道,升庸為帝;桀殺龍逢,紂戮比干,天下叛之。臣自知必死,第恐臣死之後,更無有繼二十八人之後,而復以言進者,怨謗日騰,忠謀結舌,中外離心,諸侯將叛,惜哉!秦之帝業垂成,而敗之自大王也,臣言已畢,請就烹!」乃起立解衣趨鑊。

唐玖領令,竟往魏國,見了廉頗,致趙王之命,廉頗問曰:「秦兵今犯趙乎?」

趙王以李牧有卻秦之功,曰:「牧乃吾之白起也!」亦封為武安君。食邑萬戶。

列國聞文信侯就國,各遣使問安,爭欲請之,處以相位,使者絡繹於道。秦王恐其用於他國,為秦之害,乃手書一緘,以賜不韋,略曰:

今北邙道西有大冢,民間傳稱呂母冢,蓋賓客諱言不韋葬處也。

唐玖曰:「將軍不恨趙王耶?」

尉繚對曰:「今國家之計,皆決於豪臣,豪臣豈盡忠智?不過多得財物為樂耳!大王勿愛府庫之藏,厚賂其豪臣,以亂其謀,不過亡三十萬金,而諸侯可盡!」

王敖曰:「某之師尉繚子,見為秦太尉,某亦仕秦為大夫,秦王知君能得趙權,故命某交歡於子,所奉黃金,實秦王之贈也,若趙亡,君必來秦,當以上卿授子,趙之美田宅,惟君所欲。」

秦王悚然良久,色愈降,乃曰:「子所言何事?寡人願聞之。」

趙有女娼,善歌舞,悼襄王悅之,留於宮中,與之生子,名遷,悼襄王愛娼因及遷,乃廢適子嘉而立庶子遷為太子,使郭開為太傅。遷素不好學,郭開又導以聲色狗馬之事,二人相得甚歡,及悼襄王已薨,郭開奉太子遷即位,以三百戶封公子嘉,留於國中,郭開為相國用事。

秦王大悅,尊尉繚為上客,與之抗禮,衣服飲食盡與己同,時時造其館,長跪請教。尉繚曰:「吾細察秦王為人,豐准長目,鶻膺豺聲,中懷虎狼之心,殘刻少恩。用人時輕為人屈,不用亦輕棄人。今天下未一,故不惜屈身於布衣,若得志,天下皆為魚肉矣!」

郭開曰:「足下果肯相薦,倘有見諭,無不奉承。」

於是大出內帑金錢,分遣賓客使者奔走列國,視其寵臣用事者,即厚賂之,探其國情,秦王復問尉繚以併兼次第。尉繚曰:「韓弱易攻宜先,其次莫如趙、魏,三晉既盡,即舉兵而加楚。楚亡,燕、齊又安往乎?」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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