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 孟嘗君偷過函谷關

平原君之府第有畫樓,置美人於上,其樓俯臨民家,民家之主人有躄疾,曉起蹣跚而出汲,美人於樓上望見,大笑。少頃,躄者造平原君之門,請見,公子勝揖而進之,躄者曰:「聞君之喜士,士所以不遠千里集於君之門者,以君貴士而賤色也。臣不幸有羆癃之病,不良於行。君之後宮,乃臨而笑臣,臣不甘受婦人之辱,願得笑臣者之頭!」勝笑應曰:「喏。」躄者去,平原君笑曰:「愚哉,此豎也!以一笑之故,遂欲殺吾美人乎?」

武靈王自念趙國北邊於燕,東邊於胡,西邊於林胡、樓煩,與趙為鄰,而秦止一河之隔,居四戰之地,恐日就微弱,乃身自胡服,革帶皮靴,使民皆效胡俗,窄袖左衽,以便騎射,國中無貴賤,莫不胡服者,廢車乘馬,日逐射獵,兵以益強。武靈王親自帥師略地,至於常山,西極雲中,北盡雁門,拓地數百里,遂有吞秦之志。欲取路雲中,自九原而南,竟襲咸陽。

乃以涇陽君悝為質於齊,「願易孟嘗君來秦,使寡人一見其面,以慰饑渴之想。」賓客聞秦召,皆勸孟嘗君必行。時蘇代適為燕使於齊,謂孟嘗君曰:「今代從外來,見土偶人與木偶人相與語,木偶人謂土偶人曰:『天方雨,子必敗矣,奈何?』土偶人笑曰:『我生於土,敗則仍還於土耳;子遭雨漂流,吾不知其所底也!』秦虎狼之國,楚懷王猶不返,況君乎,若留君不遣,臣不知君之所終矣!」

疾對曰:「孟嘗君居秦月余,其賓客千人,盡已得秦鉅細之事,若遣之歸齊,終為秦害,不如殺之。」秦王惑其言,命幽孟嘗君於館舍。

眾賓客自愧無功,從此不敢怠慢下坐之客。髯翁有贊曰:

昭襄王曰:「汝國亦畏秦乎?」

其年楚懷王自秦來奔,惠王與群臣計議,恐觸秦怒,且主父遠在代地,不敢自專,遂閉關不納,懷王計窮,欲南奔大梁,秦兵追及之,復與涇陽君俱至咸陽。懷王憤甚,嘔血斗余,遂發病,未幾而薨。秦乃歸其喪於楚,楚人憐懷王為秦所欺,客死於外,百姓往迎喪者,無不痛哭,如悲親戚。諸侯咸惡秦之無道,復為「合縱」以擯秦。

太傅李兌與肥義相善,密告曰:「安陽君強壯而驕,其黨甚眾,且有怨望之心,田不禮剛狠自用,知進而不知退,二人為黨行險僥倖,其事不遠,子任重而勢尊,禍必先及,何不稱病,傳政於公子成,可以自免。」

原有姊名媭,已遠嫁,聞原被放,乃歸家,訪原於夔之故宅,見原被發垢面,形容枯槁,行吟於江畔,乃喻之曰:「楚王不聽子言,子之心已盡矣!憂思何益。幸有田畝,何不力耕自食,以終余年乎?」原重違姊意,乃秉耒而耕,里人哀原之忠者皆為助力。月余,姊去,原嘆曰:「楚事至此,吾不忍見宗室之亡滅!」忽一日晨起,抱石自投汨羅江而死,其日乃五月五日,里人聞原自溺,爭棹小舟出江拯救,已無及矣。乃為角黍投於江中以祭之,系以綵線,恐為蛟龍所攖食也,又龍舟競渡之戲,亦因拯救屈原而起,至今自楚至吳,相沿成俗,屈原所耕之田,獲米如白玉,因號曰「玉米田。」里人私為原立祠,名其鄉曰姊歸鄉,今荊州府有歸州,亦因姊歸得名也。至宋元豐中,封原為清烈公,兼為其姊立廟,號姊歸廟,後復加封原為忠烈王,髯翁有《過忠烈王廟詩》云:

對曰:「寡君以嗣位之人,多不諳事,欲及其身,使嫻習之。寡君雖為『主父』,然國事未嘗不主裁也!」

肥義曰:「主父以王屬義,尊為相國,謂義可托安危也,今未見禍形,而先自避,不為荀息所笑乎?」

秦王曰:「孟嘗君如何?」

肥義思李兌之言,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展轉躊躇未得良策,乃謂近侍高信曰:「今後若有召吾王者,必先告我。」

主父既死,外人未知。李兌等尚不敢入,直待三月有餘,方才啟鑰入視,主父屍身已枯癟矣,公子成奉惠王往沙邱宮,視殮發喪,葬於代地,今靈邱縣以葬武靈王得名也。惠王回國,以公子成為相國,李兌為司寇。

燕姬曰:「妾甚愛白狐裘,聞山東大國有之,若有此裘,妾不惜一言,不願得璧也!」

明珠彈雀,不如泥丸,白璧療飢,不如壺餐。

狗吠裘得,雞鳴關啟,雖為聖賢,不如彼鄙。

細流納海,累塵成岡,用人惟器,勿陋孟嘗。

湣王以為然,謂涇陽君曰:「寡人行將遣相國文行聘於上國,以候秦王之顏色,豈敢煩貴人為質?」即備車乘送涇陽君還秦,而使孟嘗君行聘於秦。

再說趙主父出巡雲中,回至邯鄲,論功行賞,賜通國百姓酒餔五日。

是日,群臣畢集稱賀,主父使惠王聽朝,自己設便坐於傍,觀其行禮,見何年幼,服袞冕南面為王,長子章魁然丈夫,反北面拜舞於下,兄屈於弟,意甚憐之。朝既散,主父見公子勝在側,私謂曰:「汝見安陽君乎。雖隨班拜舞,似有不甘之色,吾分趙地為二,使章為代王,與趙相併,汝以為何如?」趙勝對曰:「王昔日已誤矣。今君臣之分已定,復生事端,恐有爭變。」主父曰:「事權在我,又何慮哉?」

未幾,公子成卒,惠王以公子勝曾阻主父分王之謀,乃用為相國,封以平原,號為平原君。平原君亦好士,有孟嘗君之風,既貴,益招致賓客,坐食者常數千人。

分明猛虎踞咸陽,誰敢潛窺函谷關。

不道龍顏趙主父,竟從堂上認秦王?

峨峨廟貌立江傍,香火爭趨忠烈王。

佞骨不知何處朽,龍舟歲歲吊滄浪。

胡服行邊靖虜塵,雄心直欲並西秦。

吳娃一脈能胎禍,夢裡琴聲解誤人。

又問曰:「既在壯年,何以傳位於子?」

過三日,使者尚不出,昭襄王怒,遣吏迫之,吏直入舍中,不見使者,止獲從人,自稱真趙招,乃解到昭襄王面前,王問:「汝既是真趙招,使者的系何人?」

孟嘗君有白狐裘,毛深二寸,其白如雪,價值千金,天下無雙,以此為私禮,獻於秦王。秦王服此裘入宮,誇於所幸燕姬,燕姬曰:「此裘亦常有,何以足貴?」秦王曰:「狐非數千歲色不白,今之白裘,皆取狐腋下一片,補綴而成;此乃純白之皮,所以貴重,真無價之珍也。齊乃山東大國,故有此珍服耳。」時天氣尚暖,秦王解裘付主藏吏,吩咐珍藏,以俟進御。

忽一日,主父與王同游於沙邱,安陽君章亦從行,那沙邱有台,乃商紂王所築,有離宮二所,主父與王各居一宮,相去五六里,安陽君之館適當其中。田不禮謂安陽君曰:「王出遊在外,其兵眾不甚集,若假以主父之命召王,王必至,吾伏兵於中途,要而殺之,因奉主父以撫其眾,誰敢違者?」章曰:「此計甚妙!」即遣心腹內侍,偽為主父使者,夜召惠王曰:「主父卒然病發,欲見王面,幸速往!」

高信即走告相國肥義,義曰:「王素無病,事可疑也。」

李兌嘆曰:「子今為忠臣,不得復為智士矣!」因泣下,久之,別去。

涇陽君回報孟嘗君,孟嘗君曰:「只有一裘,已獻秦王,何可復得?」

孟嘗君同賓客千餘人,車騎百餘乘,西入咸陽,謁見秦王。秦王降階迎之,握手為歡,道平生相慕之意。

公子成曰:「何急也!」兌曰:「若遇主父,萬一見奪,抗之則非臣禮,從之則為失賊,不如殺之。」公子成乃服。

主父呼人,無一應者,欲出則門已下鑰矣,一連圍了數日,主父在宮中餓甚,無從取食,庭中樹有雀巢,乃探其卵生啖之,月余餓死。髯仙有詩嘆曰:

即使涇陽君同白起領精兵三千,星夜追之,至函谷關,守關將士言:「趙國使者,於三日前已出關矣!」涇陽君等回覆秦王,秦王心跳不寧者數日,乃以禮遣趙招還國。髯翁有詩云:

秦王曰:「然則遣之乎?」

秦王以其言問於樗里疾,疾對曰:「奭言是也!」

向壽曰:「王如欲見孟嘗君,何不召之!」

秦王曰:「寡人安得一見孟嘗君,與之同事哉!」

孟嘗君乃辭秦不欲行,匡章言於湣王曰:「秦之效質而求見孟嘗君,欲親齊也;孟嘗君不往,失秦歡矣,雖然留秦之質,猶為不信秦也。王不如以禮歸涇陽君於秦,而使孟嘗君聘秦,以答秦之禮。如是則秦王必聽信孟嘗君,而厚於齊。」

乃入謂王曰:「義當以身先之,俟無他故,王乃可行。」又謂高信曰:「緊閉宮門,慎勿輕啟。」肥義與數騎隨使者先行,至中途,伏兵誤以為王,群起盡殺之,田不禮舉火驗視,乃肥義也,田不禮大驚曰:「事已變矣,及其機未露,宜悉眾乘夜襲王,幸或可勝。」於是奉安陽君以攻王,高信因肥義吩咐,已預作準備,田不禮攻王宮不能入,至天明,高信使從軍乘屋發矢,賊多傷死者,矢盡,乃飛瓦下擲之,田不禮命取巨石繫於木,以撞宮門,嘩聲如雷,惠王正在危急,只聽得宮外喊聲大舉,兩隊軍馬殺來,賊兵大敗,紛紛而散。

樗里疾聞孟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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