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啜中山羹 西門豹喬送河伯婦

太子擊大慚,謝罪而去。

姬窟遂以劍授舒,舒自剄而亡。公孫焦曰:「人情莫親於父子,今將樂舒烹羹以遺樂羊,羊見羹必然不忍,乘其哀泣之際,無心攻戰,主公引一軍殺出,大戰一場,幸而得勝,再作計較。」姬窟不得已而從之,命將樂舒之肉烹羹,並其首送於樂羊曰:「寡君以小將軍不能退師,已殺而烹之,謹獻其羹,小將軍尚有妻孥,元帥若再攻城,即當盡行誅戮。」

文侯即命翟璜以輅車召樂羊,左右阻之曰:「臣聞樂羊長子樂舒,見仕中山,豈可任哉?」翟璜曰:「樂羊,功名之士也;子在中山,曾為其君招樂羊,羊以中山君無道不往。主公若寄以斧鉞之任,何患不能成功乎?」文侯從之。

再說齊相國田盤,聞三晉盡分公家之地,亦使其兄弟宗人,盡為齊都邑大夫,遣使致賀於三晉,與之通好,自是列國交際,田,趙,韓,魏四家,自出名往來,齊、晉之君拱手如木偶而已。

時周考王封其弟揭於河南王城,以續周公之官職,揭少子班,別封於鞏,因鞏在王城之東,號曰東周公,而稱河南曰西周公。此東西二周之始,考王薨,子午立,是為威烈王。

威烈王之世,趙浣卒,子趙籍代立;而韓虔嗣韓,魏斯嗣魏,田和嗣田,四家相結益深,約定彼此互相推援,共成大事。

威烈王二十三年,有雷電擊周之九鼎,鼎俱搖動。

未幾,三家廢晉靖公為庶人,遷於純留,而復分其餘地。晉自唐叔傳至靖公,凡二十九世,其祀遂絕。髯翁有詩嘆云:

鼓須引敗兵見姬窟,言樂羊勇智難敵。須臾,樂羊引兵圍了中山。

姬窟遣大將鼓須,屯兵楸山,以拒魏師。

西門豹進曰:「元帥不欲下中山乎,何以久而不攻也?」樂羊曰:「中山君不恤百姓,吾故伐之,若攻之太急,傷民益甚,吾之三從其情,不獨為父子之情,亦所以收民心也。」

豹曰:「此事誰人倡始?」

舒叫苦下城,見姬窟曰:「吾父志在為國,不念父子之情,主公自謀戰守,臣請死於君前,以明不能退兵之罪。」

卻說三晉之中,惟魏文侯斯最賢,能虛心下士。

及期,父老果然來稟,西門豹具衣冠親往河上,凡邑中官屬、三老、豪戶、里長、父老,莫不畢集。百姓遠近皆會,聚觀者數千人。

時孔子高弟卜商,字子夏,教授於西河,文侯從之受經;魏成薦田子方之賢,文侯與之為友。成又言:「西河人段干木,有德行,隱居不仕。」文侯即命駕車往見,干木聞車駕至門,乃逾後垣而避之,文侯嘆曰:「高士也!」遂留西河一月,日日造門請見,將近其廬,即憑軾起立,不敢倨坐。干木知其誠,不得已而見之,文侯以安車載歸,與田子方同為上賓。

文侯嘗與虞人期定午時,獵於郊外,其日早朝,值天雨寒甚,賜群臣酒,君臣各飲,方在浹洽之際,文侯問左右曰:「時及午乎?」答曰:「時午矣。」文侯遽命撤酒,促輿人速速駕車適野,左右曰:「雨,不可獵矣,何必虛此一出乎?」文侯曰:「吾與虞人有約,彼必相候於郊;雖不獵,敢不親往以踐約哉。」國人見文侯冒雨而出,咸以為怪,及聞赴虞人之約,皆相顧語曰:「我君之不失信於人如此。」於是凡有政教,朝令夕行,無敢違者。

眾人復叩頭謝曰:「從來都被巫嫗所欺,非某等之罪也!」豹曰:「巫嫗已死,今後再有言河伯娶婦者,即令其人為媒,往報河伯。」於是廷掾、里豪、三老乾沒財賦,悉追出散還民間,又使父老即於百姓中,詢其年長無妻者,以女弟子嫁之,巫風遂絕。百姓逃避者,復還鄉里,有詩為證:

璜出朝以問李克,克曰:「樂羊不愛其子,況他人哉,此管仲所以疑易牙也。」翟璜乃悟。

文侯謀欲伐之,魏成進曰:「中山西近趙,而南遠於魏,若攻而得之,未易守也,」文侯曰:「若趙得中山,則北方之勢愈重矣。」

文侯聞子方不屈於世子,益加敬禮。

無恤生有五子,因其兄伯魯為己而廢,欲以伯魯之子周為嗣。而周先死,乃立周之子浣為世子,無恤臨終,謂世子趙浣曰:「三卿滅智氏,地土寬饒,百姓悅服,宜乘此時,約韓、魏三分晉國,各立廟社,傳之子孫,若遲疑數載,晉或出英主,攬權勤政,收拾民心,則趙氏之祀不保矣!」言訖而瞑。

豹至鄴城,見閭里蕭條,人民稀少,召父老至前,問其所苦。

河伯何曾見娶妻,愚民無識被巫欺。

一從賢令除疑網,女子安眠不受虧。

趙浣治喪已畢,即以遺言告於韓虎,時周考王之四年。晉哀公薨,子柳立,是為幽公。韓虎與魏、趙合謀,只以絳州、曲沃二邑為幽公俸食,餘地皆三分入於三家,號曰三晉。幽公微弱,反往三家朝見,君臣之分倒置矣。

撫慰居民已畢,留兵五千,使西門豹居守。盡收中山府藏寶玉,班師回魏,魏文侯聞樂羊成功,親自出城迎勞曰:「將軍為國喪子,實孤之過也。,」樂羊頓首曰:「臣義不敢顧私情,以負主公斧鉞之寄。」

豹曰:「神既有靈,當嫁女時,吾亦欲往送,當為汝禱之。」

及三晉分國,無所專屬,中山子姬窟,好為長夜之飲,以日為夜,以夜為日,疏遠大臣,狎昵群小,黎民失業,災異屢見。

樂羊屯兵於文山,相持月余,未分勝負。樂羊謂西門豹曰:「吾在主公面前,任軍令狀而來,今出兵月余,未有寸功,豈不自愧?吾視楸山多楸樹,誠得一膽勇之士,潛師而往,縱火焚林,彼兵必亂,亂而乘之,無不勝矣!」西門豹願往。

旁觀者皆為吐舌,豹簪筆鞠躬,向河恭敬以待,約莫又一個時辰,豹曰:「三老年高,亦復不濟,須得廷掾、豪長者往告。」那廷掾、里豪嚇得面如土色,流汗浹背,一齊皆叩頭求哀,流血滿面,堅不肯起。西門豹曰:「且俟須臾。」眾人戰戰兢兢,又過一刻,西門豹曰:「河水滔滔,去而不返,河伯安在?枉殺民間女子,汝曹罪當償命。」

卻說晉之東有國名中山,姬姓,子爵,乃白狄之別種,亦號鮮虞。自晉昭公之世,叛服不常,屢次征討,趙簡子率師圍之,始請和,奉朝貢。

樂羊心甚感激,見中山不降,遂率將士儘力攻擊,中山城堅厚,且積糧甚多,鼓須與公孫焦晝夜巡警,拆城中木石,為捍禦之備,攻至數月,尚不能破,惱得樂羊性起,與西門豹親立於矢石之下,督令四門急攻,鼓須方指揮軍士,腦門中箭而死,城中房屋牆垣,漸已拆盡。

豹又相度地形,視漳水可通處,發民鑿渠各十二處,引漳水入渠,既殺河勢,又腹內田畝,得渠水浸灌,無旱乾之患,禾稼倍收,百姓樂業。今臨漳縣有西門渠,即豹所鑿也。

樂羊見之,大罵曰:「不肖子!汝仕於人國,上不能出奇運策,使其主有戰勝之功;下不能見危委命,使君決行成之計。尚敢如含乳小兒,以哀號乞憐乎?」言畢,架弓搭矢,欲射樂舒。

翟璜奏曰:「臣舉一人,姓樂名羊,本國谷邱人也,此人文武全才,可充大將之任。」文侯曰:「何以見之?」翟璜對曰:「樂羊嘗行路,得遺金,取之以歸,其妻唾之曰:『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此金不知來歷,奈何取之,以污素行乎?』」

四方賢士聞風來歸,又有李克、翟璜、田文、任座一班謀士,濟濟在朝。當時人才之盛,無出魏右,秦人屢次欲加兵於魏,畏其多賢,為之寢兵。

姬窟曰:「非樂舒之過也。」

公孫焦曰:「樂舒死,臣便有退兵之計。」

豹問曰:「百姓任其瓜分,寧無一言乎?」

樂羊認得是其子首,大罵曰:「不肖子!事無道昏君,固宜取死。」即取羹對使者食之,盡一器,謂使者曰:「蒙汝君饋羹,破城日面謝,吾軍中亦有鼎鑊,以待汝君也。」使者還報,姬窟見樂羊全無痛子之心,攻城愈急,恐城破見辱,遂入後宮自縊。公孫焦開門出降,樂羊數其讒諂敗國之罪,斬之。

公孫焦言於姬窟曰:「事已急矣!今日止有一計,可退魏兵。」窟問:「何計?」公孫焦曰:「樂舒三次求寬,羊俱聽之,足見其愛子之情矣,今攻擊至急,可將樂舒綁縛,置於高竿,若不退師,當殺其子,使樂舒哀呼乞命,樂羊之攻,必然又緩。」姬窟從其言,樂舒在高竿上大呼:「父親救命!」

時鄴都缺守,翟璜曰:「鄴介於上黨、邯鄲之間,與韓、趙為鄰,必得強明之士以守之,非西門豹不可。」文侯即用西門豹為鄴都守。

姬窟大怒。大夫公孫焦進曰:「樂羊者,樂舒之父,舒仕於本國。君令舒於城上說退父兵,此為上策!」姬窟依計,謂樂舒曰:「爾父為魏將攻城,如說得退兵,當封汝大邑!」樂舒曰:「臣父前不肯仕中山,而仕於魏,今各為其主,豈臣說之可行哉,」姬窟強之。樂舒不得已,只得登城大呼,請其父相見。樂羊披掛登於車巢車,一見樂舒,不等開口,遽責曰:「君子不居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