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 滅夫差越王稱霸

蒯瞶立二年,晉怒其不朝,上卿趙鞅帥師伐衛,衛人逐庄公,庄公奔戎國,戎人殺之,並殺太子疾,國人立公子般師。齊陳恆帥師救衛,執般師立公子起。衛大夫石圃逐起,復迎出公輒為君。輒既復國,逐石圃,諸大夫不睦於輒,逐輒奔越。國人立公子默,是為悼公。自是衛臣服於晉,國益微弱,依趙氏,此段話擱過不提。

話說衛庄公蒯瞶因府藏寶貨俱被出公輒取去,謀於渾良夫,良夫曰:「太子疾與亡君,皆君之子,君何不以擇嗣召之,亡君若歸,器可得也。」有小豎聞其語,私告於太子疾,疾使壯士數人,載豭從己,乘間劫庄公,使歃血立誓,勿召亡君,且必殺渾良夫。庄公曰:「勿召輒易耳,業與良夫有盟在前,免其三死,奈何?」太子疾曰:「請俟四罪,然後殺之!」庄公許諾。

他日,庄公夢厲鬼被發北面而噪曰:「余為渾良夫,叫天無辜!」庄公覺,使卜大夫胥彌赦占之,曰:「不害也。」既辭出,謂人曰:「冤鬼為厲,身死國危,兆已見矣。」遂逃奔宋。

一日,智伯怒鄭之不朝,欲同趙鞅伐鄭,鞅偶患疾,使無恤代將以往,智伯以酒灌無恤,無恤不能飲,智伯醉而怒,以酒斝投無恤之面,面傷出血,趙氏將士俱怒,欲攻智伯,無恤曰:「此小恥,吾姑忍之。」智伯班師回晉,反言無恤之過,欲鞅廢之,鞅不從。無恤自此與智伯有隙。

勾踐在位二十七年而薨,周元王之七年也。

未定,葉公引兵追至,勝自縊而死,石乞埋屍于山後,葉公兵至,生擒石乞,問:「白公何在?」對曰:「已自盡矣!」又問:「屍在何處?」石乞堅不肯言,葉公命取鼎鑊,揚火沸湯,置於乞前,謂曰:「再不言,當烹汝!」石乞自解其衣,笑曰:「事成貴為上卿,事不成則就烹,此乃理之當然也,吾豈肯賣死骨以自免乎?」遂跳入鑊中,須臾糜爛,勝屍竟不知所在。

白公聞白善不來,怒曰:「我無白善,遂不能殺令尹耶?」即召石乞議曰:「令尹與司馬各用五百人,足以當之否?」石乞曰:「未足也,市南有勇士熊宜僚者,若得此人,可當五百人之用。」白公乃同石乞造於市南,見熊宜僚,宜僚大驚曰:「王孫貴人,奈何屈身至此?」白公曰:「某有事,欲與子謀之。」遂告以殺子西之事,宜僚搖首曰:「令尹有功於國而無仇於僚,僚不敢奉命,」白公怒,拔劍指其喉曰:「不從,先殺汝。」宜僚面不改色,從容對曰:「殺一宜僚,如去螻蟻,何以怒為?」白公乃投劍於地,嘆曰:「子真勇士,吾聊試子耳。」即以車載回,禮為上賓,飲食必共,出入必俱,宜僚感其恩,遂以身許白公。

惠王登殿受捷,子西、子期侍立於旁,白公勝參見已畢,惠王見階下立著兩籌好漢,全身披掛,問:「是何人?」勝答曰:「此乃臣部下將士石乞、熊宜僚,伐吳有功者。」遂以手招二人。二人舉步,方欲升階,子期喝曰:「吾王御殿,邊臣只許在下叩頭,不得升階!」石乞、熊宜僚那肯聽從,大踏步登階,子期使侍衛阻之,熊宜僚用手一拉,侍衛東倒西歪,二人徑入殿中,石乞拔劍來砍子西,熊宜僚拔劍來砍子期。白公大喝,:「眾人何不齊上,」壯士千人,齊執兵器,蜂擁而登,白公綁住惠王,不許轉動,石乞生縛子西,百官皆驚散。

子期素有勇力,遂拔殿戟,與宜僚交戰,宜僚棄劍,前奪子期之戟,子期拾劍,以劈宜僚,中其左肩,宜僚亦刺中子期之腹,二人兀自相持不舍,攪做一團,死於殿庭。子西謂勝曰:「汝糊口吳邦,我念骨肉之親,召汝還國,封為公爵,何負於汝而反耶?」勝曰:「鄭殺吾父,汝與鄭講和,汝即鄭也,吾為父報仇,豈顧私恩哉?」子西嘆曰:「悔不聽沈諸梁之言也。」白公勝手劍斬子西之頭,陳其屍於朝。

種、蠡商議欲毀胥門而入,其夜望見吳南城上有伍子胥頭,巨若車輪,目若耀電,鬚髮四張,光射十里,越將士無不畏懼,暫且屯兵。至夜半,暴風從南門而起,疾雨如注,雷轟電掣,飛石揚沙,疾於弓弩,越兵遭者不死即傷,船索俱解,不能連屬。范蠡、文種情急,乃肉袒冒雨,遙望南門,稽顙謝罪。良久,風息雨止,種、蠡坐而假寐,以待天明。

勾踐率千人追至,圍之數重,夫差作書,繫於矢上,射入越軍,軍人拾取呈上,種、蠡二人同啟,視其詞曰:「吾聞『狡兔死而良犬烹』,敵國如滅,謀臣必亡,大夫何不存吳一線,以自為餘地?」文種亦作書系矢而答之曰:「吳有大過者六,戮忠臣伍子胥,大過一也;以直言殺公孫聖,大過二也;太宰讒佞,而聽用之,大過三也;齊、晉無罪,數伐其國,大過四也;吳、越同壤而侵伐,大過五也;越親戕吳之前王,不知報仇,而縱敵貽患,大過六也。有此六大過,欲免於亡,得乎?昔天以越賜吳,吳不肯受;今天以吳賜越,越其敢違天之命?」夫差得書,讀至第六款大過,垂淚曰:「寡人不誅勾踐,忘先王之仇,為不孝之子,此天之所以棄吳也!」王孫駱曰:「臣請再見越王而哀懇之!」夫差曰:「寡人不願復國,若許為附庸,世世事越,固所願矣!」駱至越軍,種、蠡拒之不得入。勾踐望見吳使者泣涕而去,意頗憐之,使人謂吳王曰:「寡人念君昔日之情,請置君於甬東,給夫婦五百家,以終王之世。」夫差含淚而對曰:「君王幸赦吳,吳亦君之外府也。若覆社稷,廢宗廟,而以五百家為?臣,孤老矣,不能從編氓之列,孤有死耳!」越使者去,夫差猶未肯自裁,勾踐謂種、蠡曰:「二子何不執而誅之,」種、蠡對曰:「人臣不敢加誅於君,願主公自命之。天誅當行,不可久稽!」勾踐乃仗「步光」之劍,立於軍前,使人告吳王曰:「世無萬歲之君,總之一死,何必使吾師加刃於王耶?」夫差乃太息數聲,四顧而望,泣曰:「吾殺忠臣子胥、公孫聖,今自殺晚矣!」謂左右曰:「使死者有知,無面目見子胥、公孫聖於地下,必重羅三幅,以掩吾面!」言罷,拔佩劍自刎。王孫駱解衣以覆吳王之屍,即以組帶自縊於傍。

及聞子胥已死,曰:「報鄭此其時矣!」使人請於子西曰:「鄭人肆毒於先太子,令尹所知也。父仇不報,無以為人,令尹倘哀先太子之無辜,發一旅以聲鄭罪,勝願為前驅,死無所恨。」子西辭曰:「新王方立,楚國未定,子姑待我。」白公勝乃託言備吳,使心腹家臣石乞築城練兵,盛為戰具。復請於子西,願以私卒為先鋒伐鄭,子西許之。

閶門楊柳自春風,水殿幽花泣露紅。

飛絮年年滿城郭,行人不見館娃宮。

勾踐從橫山進兵,即今越來溪是也,築一城於胥門之外,謂之越城,欲以困吳。

子不記吳王之言乎?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忍辱妒功,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安樂。子今不去,禍必不免。

范蠡私嘆曰:「越王不欲功歸臣下,疑忌之端已見矣!」次日,入辭越王曰:「臣聞『主辱臣死』。向者,大王辱於會稽,臣所以不死者,欲隱忍成越之功也。今吳已滅矣,大王倘免臣會稽之誅,願乞骸骨,老於江湖。」越王惻然,泣下沾衣,言曰:「寡人賴子之力,以有今日,方思圖報,奈何棄寡人而去乎?留則與子共國,去則妻子為戮!」蠡曰:「臣則宜死,妻子何罪,死生惟王,臣不顧矣!」是夜,乘扁舟出齊女門,涉三江,入五湖,至今齊門外有地名蠡口,即范蠡涉三江之道也。

再說白公勝自歸楚國,每念鄭人殺父之仇,思以報之。只為伍子胥是白公勝的恩人,子胥前已赦鄭,況鄭服事昭王,不敢失禮,故勝含忍不言。及昭王已薨,令尹子西、司馬子期奉越女之子章即位,是為惠王。白公勝自以故太子之後,冀子西召己,同秉楚政。子西竟不召,又不加祿,心懷怏怏。

再說越王忽一日往視文種之疾,種為病狀,強迎王入,王乃解劍而坐,謂曰:「寡人聞之,『志士不憂其身之死,而憂其道之不行。』子有七術,寡人行其三,而吳已破滅,尚有四術,安所用之?」種對曰:「臣不知所用也。」越王曰:「願以四術,為我謀吳之前人於地下可乎?」言畢,即升輿而去,遺下佩劍於座,種取視之,劍匣有「屬鏤」二字,即夫差賜子胥自剄之劍也。

種仰天嘆曰:「古人云:『大德不報』,吾不聽范少伯之言,乃為越王所戮,豈非愚哉?」復自笑曰:「百世而下,論者必以吾配子胥,亦復何恨?」遂伏劍而死,越王知種死,乃大喜,葬種於卧龍山,後人因名其山曰種山。

吳王恃霸逞雄才,貪向姑蘇醉綠醅。

不覺錢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來。

卻說范蠡自五湖入海,忽一日,使人取妻子去,遂入齊,改名曰鴟夷子皮,仕齊為上卿。未幾,棄官隱於陶山,畜五牝,生息獲利千金,自號曰陶朱公,後人所傳《致富奇書》,雲是陶朱公之遺術也。其後吳人祀范蠡於吳江,與晉張翰、唐陸龜蒙為「三高祠」,宋人劉寅有詩云:

次日,越王使人召范蠡,蠡已行矣,越王愀然變色,謂文種曰:「蠡可追乎?」文種曰:「蠡有鬼神不測之機,不可追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