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 納蒯瞶子路結纓

屍入江中,隨流揚波,依潮來往,盪激崩岸。土人懼,乃私撈取,埋之於吳山,後世因改稱胥山,今山有子胥廟。隴西居士有古風一篇云:

吳兵將發,子胥又諫曰:「越在,我心腹之病也;若齊,特疥癩耳。今王興十萬之師,行糧千里,以爭疥癩之患,而忘大毒之在腹心,臣恐齊未必勝,而越禍已至也!」

蒯瞶之姊嫁於大夫孔圉,生子曰孔悝,嗣為大夫,事出公,執衛政。孔氏小臣曰渾良夫,身長而貌美,孔圉卒,良夫通於孔姬,孔姬使渾良夫往戚,問候其弟蒯瞶。蒯瞶握其手言曰:「子能使我入國為君,使子服冕乘軒,三死無與。」渾良夫歸,言於孔姬,孔姬使良夫以婦人之服,往迎蒯瞶。昏夜,良夫與蒯瞶同為婦裝,勇士石乞,孟黶為御,乘溫車,詭稱婢妾,溷入城中,匿於孔姬之室。孔姬曰:「國家之事,皆在吾兒掌握,今飲於公宮,俟其歸,當以威劫之,事乃有濟耳。」使石乞、孟黶、渾良夫皆被甲懷劍以俟,伏蒯瞶於台上。

出公輒醉而欲寢,聞亂,使左右往召孔悝,左右曰:「為亂者,正孔悝也!」輒大驚,即時取寶器,駕輕車,出奔魯國。群臣不願附蒯瞶者,皆四散逃竄。

陳恆亦懼諸侯之討,乃悉歸魯、衛之侵地,北結好於晉之四卿,南行聘於吳、越,復修陳桓子之政,散財輸粟以贍貧乏,國人悅服。乃漸除鮑、晏、高、國諸家及公族子姓,而割國之大半,為己封邑,又選國中女子長七尺以上者,納於後房,不下百人,縱其賓客出入不禁,生男子七十餘人,欲以自強其宗。齊都邑大夫宰,莫非陳氏,此是後話,再說衛世子蒯瞶在戚,其子出公輒率國人拒之,大夫高柴諫不聽。

夫差既殺子胥,乃進伯嚭為相國。欲增越之封地,勾踐固辭乃止。於是勾踐歸越,謀吳益急。夫差全不在念,意益驕恣。

再說衛庄公蒯瞶疑孔悝為出公輒之黨,醉以酒而逐之,孔悝奔宋,庄公為府藏俱空,召渾良夫計議:「用何計策,可復得寶器?」渾良夫密奏曰:「亡君亦君之子也,何不召之?」不知庄公曾召出公否,且看下回分解。

夫差大勝齊師,諸將獻功,共斬上將國書、公孫揮二人,生擒公孫夏、閭邱明二人,即斬首訖,只單走了高無平、陳逆二人,其他擒斬不計其數,革車八百乘,盡為吳所有,無得免者。夫差謂諸稽郢曰:「子觀吳兵強勇,視越何如。」郢稽首曰:「吳兵之強,天下莫當,何論弱越?」夫差大悅,重賞越兵,使諸稽郢先回報捷。齊簡公大驚,與陳恆、闞止商議,遣使大貢金幣,謝罪請和。

鮑息嘆曰:「子胥將以諫死,故預謀存祀於齊耳。」

尼丘誕聖,闕里生德,

七十升堂,四方取則。

行誅兩觀,攝相夾谷,

嘆鳳遽衰,泣麟何促?

九流仰鏡,萬古欽躅!

過數日,越王勾踐率群臣親至吳邦來朝,並賀戰勝,吳庭諸臣,俱有饋賂。

簡公乃厚待子胥,報以戰期,定於春末。子胥原與鮑牧相識,故鮑息諫齊侯勿殺子胥也。鮑息私叩吳事,子胥垂淚不言,但引其子伍封,使拜鮑息為兄,寄居於鮑氏,今後只稱王孫封,勿用伍姓。

閭邱明謂國書曰:「齊兵將盡矣!元帥可微服遁去,再作道理。」國書嘆曰:「吾以十萬強兵,敗於吳人之手,何面目還朝?」乃解甲沖入吳軍,為亂軍所殺。閭邱明伏於草中,亦被魯將州仇搜獲。

夫差大怒曰:「野人無識,一味亂言,不誅必然惑眾!」顧力士石番:「可取鐵鎚擊殺此賊!」

夫差乃使人賜子胥以「屬鏤」之劍,子胥接劍在手,嘆曰:「王欲吾自裁也!」乃徒跣下階,立於中庭,仰天大呼曰:「天乎,天乎!昔先王不欲立汝,賴吾力爭,汝得嗣位。吾為汝破楚敗越,威加諸侯。今汝不用吾言,反賜我死,我今日死,明日越兵至,掘汝社稷矣!」乃謂家人曰:「吾死後,可抉吾之目,懸於東門,以觀越兵之入吳也。」言訖,自刎其喉而絕。使者取劍還報,述其臨終之囑。夫差往視其屍,數之曰:「胥,汝一死之後,尚何知哉?」乃自斷其頭,置於盤門城樓之上。取其屍,盛以鴟夷之器,使人載去,投於江中,謂曰:「日月炙汝骨,魚鱉食汝肉,汝?骨變形灰,復何所見?」

妖夢先機已兆凶,驕君尚戀伐齊功。

吳庭多少文和武,誰似公孫肯盡忠。

孔姬使石乞,孟黶候於廁外,俟悝出廁,左右幫定,曰:「太子相召。」不由分說,擁之上台,來見蒯瞶。孔姬已先在側,喝曰:「太子在此,孔悝如何不拜?」悝只得下拜,孔姬曰:「汝今日肯從舅氏否?」悝曰:「惟命。」孔姬乃殺豭,使蒯瞶與悝歃血定盟。孔姬留石乞,孟黶守悝於台上,而以悝命召聚家甲,使渾良夫帥之襲公宮。

夫差怒曰:「孤發兵有期,老賊故出不祥之語,阻撓大計,當得何罪?」意欲殺之,伯嚭密奏曰:「此前王之老臣,不可加誅,王不若遣之往齊約戰,假手齊人。」夫差曰:「太宰之計甚善。」乃為書數齊伐魯慢吳之罪,命子胥往見齊君,冀其激怒而殺子胥也。

夫差自將中軍,太宰嚭為副,胥門巢將上軍,王子姑曹將下軍,興師十萬,同越兵三千,浩浩蕩蕩,望山東一路進發。先遣人約會魯哀公合兵攻齊。子胥於中途復命,稱病先歸,不肯從師。

將軍自幼稱英武,磊落雄才越千古,一旦蒙讒殺父兄,襄流誓濟吞荊楚,貫弓亡命欲何之?滎陽睢水空棲遲,昭關鎖鑰愁無翼,鬢毛一夜成霜絲,浣女沉溪漁丈死,簫聲吹入吳人耳,魚腸作合定君臣,復為強兵進孫子,五戰長驅據楚宮,君王含淚逃雲中,掘墓鞭屍吐宿恨,精誠貫日生長虹,英雄再振匡吳業,夫椒一戰棲強越,釜中魚鱉宰夫手,縱虎歸山還自嚙,姑蘇台上西施笑,讒臣稱賀忠臣吊,可憐兩世輔吳功,到頭翻把屬鏤報!

晉軍大駭,不知其故,乃使大夫董褐至吳軍請命,夫差親對曰:「周王有旨,命寡人主盟中夏,以縫諸姬之闕,今晉君逆命爭長,遷延不決,寡人恐煩使者往來,親聽命於藩籬之外,從與不從,決於此日。」董褐還報晉侯,魯、衛二君皆在坐,董褐私謂趙鞅曰:「臣觀吳王口強而色慘,中心似有大憂,或者越人入其國都乎?若不許其先,心逞其毒於我,然而不可徒讓也,必使之去王號以為名。」趙鞅言於晉侯,使董褐再入吳軍,致晉侯之命曰:「君以王命宣佈於諸侯,寡君敢不敬奉,然上國以伯肇封,而號曰吳王,謂周室何?君若去王號而稱公,惟君所命。」

夫差回至句曲新宮,見西施謂曰:「寡人使美人居此者,取相見之速耳。」西施拜賀且謝,時值新秋,桐陰正茂,涼風吹至,夫差與西施登台飲酒甚樂。

伯嚭從旁奏曰:「草野匹夫,妖言肆毀,合加誅戮!」

明年,魯哀公狩於大野,叔孫氏家臣鉏商獲一獸,麇身牛尾,其角有肉,怪而殺之,以問孔子。孔子觀之曰:「此麟也!」視其角,赤紱猶在,識其為顏母昔日所系,嘆曰:「吾道其終窮矣!」使弟子取而埋之,今巨野故城東十里有土台,廣輪四十餘步,俗呼為獲麟堆,即麟葬處。孔子援琴作歌曰:「明王作兮麟鳳游,今非其時欲何求?麟兮麟兮我心憂。」於是取《魯史》,自魯隱公元年,至哀公獲麟之歲,共二百四十二年之事,筆削而成《春秋》,與《易》、《詩》、《書》、《禮》、《樂》,號為《六經》。

頃間,忽睜眼直視久之,大叫:「怪事!」群臣問曰:「王何所見?」夫差曰:「吾見四人相背而倚,須臾四分而走;,又見殿下兩人相對,北向人殺南向人,諸卿曾見之否?」群臣皆曰:「不見。」子胥奏曰:「四人相背而走,四方離散之象也;北向人殺南向人,為下賊上,臣弒君,王不知儆省,必有身弒國亡之禍。」夫差怒曰:「汝言太不祥,孤所惡聞。」伯嚭曰:「四方離散,奔走吳庭,吳國霸王,將有代周之事,此亦下賊其上,臣犯其君也!」夫差曰:「太宰之言,足啟心胸,相國耄矣,有不足采。」

越王勾踐聞吳王已出境,乃與范蠡計議,發習流二千人,俊士四萬,君子六千人,從海道通江以襲吳,前隊疇無餘先及吳郊,王孫彌庸出戰,不數合,王子地引兵夾攻,疇無餘馬蹶被擒。

伯嚭曰:「此奔走吳庭之應也。」吳王置酒於文台之上,越王侍坐,諸大夫皆侍立於側。夫差曰:「寡人聞之:『君不忘有功之臣,父不沒有力之子。』今太宰嚭為寡人治兵有功,吾將賞為上卿;越王孝事寡人始終不倦,吾將再增其國,以酬助伐之功,於眾大夫之意如何?」群臣皆曰:「大王賞功酬勞,此霸王之事也!」於是子胥伏地涕泣曰:「嗚呼哀哉,忠臣掩口,讒夫在側,邪說諛辭,以曲為直,養亂畜奸,將滅吳國,廟社為墟,殿生荊棘。」夫差大怒曰:「老賊多詐,為吳妖孽,乃欲專權擅威,傾覆吾國,寡人以前王之故,不忍加誅,今退自謀,無勞再見。」子胥曰:「老臣若不忠不信,不得為前王之臣,譬如龍逢逢桀,比干逢紂,臣雖見誅,君亦隨滅,臣與王永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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