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 專諸進炙刺王僚

伍員與羋勝遂入吳境,行至溧陽,餒而乞食,遇一女子,方浣紗於瀨水之上,筥中有飯,伍員停足問曰:「夫人可假一餐乎?」女子垂頭應曰:「妾獨與母居,三十未嫁,豈敢售餐於行客哉?」伍員曰:「某在窮途,願乞一飯自活,夫人行賑恤之德,又何嫌乎?」女子抬頭看見伍員狀貌魁偉,乃曰:「妾觀君之貌,似非常人,寧以小嫌,坐視窮困。」於是發其簞,取盎漿,跪而進之,胥與勝一餐而止。女子曰:「君似有遠行,何不飽食?」二人乃再餐,盡其器,臨行謂女子曰:「蒙夫人活命之恩,恩在肺腑,某實亡命之夫,倘遇他人,願夫人勿言。」女子凄然嘆曰:「嗟乎,妾侍寡母三十未稼,貞明自矢,何期饋飯,乃與男子交言,敗義墮節,何以為人,子行矣!」伍員別去,行數步,回頭視之,此女抱一大石,自投瀨水中而死,後人有贊云:

專諸痛哭一場,收拾殯殮,葬於西門之外,謂其妻曰:「吾受公子大恩,所以不敢盡死者,為老母也,今老母已亡,吾將赴公子之急,我死,汝母子必蒙公子恩眷,勿為我牽掛。」言畢,來見姬光,言母死之事。光十分不過意,安慰了一番,良久,然後復論及王僚之事,專諸曰:「公子盍設享以請吳王,王若肯來,事八九濟矣!」光乃入見王僚曰:「有庖人從太湖來,新學炙魚,味甚鮮美,異於他炙,請王辱臨下舍而嘗之!」

願子成名不惜身,肯將孝子換忠臣。

世間盡為貪生誤,不及區區老婦人。

十年之後,千金報德!

一日,伍員吹簫過於吳市,被離聞簫聲甚哀,再一聽之,稍辨其音,出見員,乃大驚曰:「吾相人多矣,未見有如此之貌也!」乃揖而進之,遜於上坐,伍員謙讓不敢,被離曰:「吾聞楚殺忠臣伍奢,其子子胥出亡外國,子殆是乎?」員跼蹐未對,被離又曰:「吾非禍子者,吾見子狀貌非常,欲為子求富貴地耳。」伍員乃訴其實。

爾浣紗,我行乞,我腹飽,爾身溺。

伍員乃謂光曰:「公子曾覓利匕首乎,欲用專諸,此其時矣!」光曰:「然,昔越王允常,使歐冶子造劍五枚,獻其三枚於吳,一曰『湛盧』,二曰『磐郢』,三曰『魚腸』。『魚腸』,乃匕首也,形雖短狹,砍鐵如泥,先君以賜我,至今寶之,藏於床頭,以備非常。此劍連夜發光,意者神物慾自試,將飽王僚之血乎?」遂出劍與員觀之,員誇獎不已,即召專諸以劍付之,專諸不待開言,已知光意,慨然曰:「王,信可殺也,二弟遠離,公子出使,彼孤立耳,無如我何,但死生之際,不敢自主,候稟過老母,方敢從命。」

又數日,季札自晉歸,知王僚已死,徑往其墓,舉哀成服,姬光親詣墓所,以位讓之,曰:「此祖父諸叔之意也!」季札曰:「汝求而得之,又何讓為,苟國無廢祀,民無廢主,能立者即吾君矣!」光不能強,乃即吳王之位,自號為闔閭。季札退守臣位,此周敬王五年事也。札恥爭國之事,老於延陵,終身不入吳國,不與吳事。時人高之,及季札之死,葬於延陵,孔子親題其碑曰:「有吳延陵季子之墓。」史臣有贊云:

尹文公固、甘平公魚酋、召庄公奐,素附子朝,三家合兵,使上將南宮極率之以攻劉卷,卷出奔揚。單旗奉王猛次於皇。子朝使其黨厀肹伐皇,肹敗死。晉頃公聞王室大亂,遣大夫籍談、荀躒帥師納王於王城,尹固亦立子朝於京。

「伍子胥,伍子胥,跋涉宋、鄭身無依,千辛萬苦凄復悲,父仇不報,何以生為?」

次早,員謂專諸曰:「某將辭弟入都,覓一機會,求事吳王。」專諸曰:「吳王好勇而驕,不如公子光親賢下士,將來必有所成。」員曰:「蒙弟指教,某當牢記,異日有用弟之處,萬勿見拒!」專諸應諾,三人分別。

員、勝相隨前進,來到梅里。城郭卑隘,朝市粗立,舟車嚷嚷,舉目無親,乃藏羋勝於郊外,自己被髮佯狂,跣足塗面,手執斑竹簫一管,在市中吹之,往來乞食。

貪夫殉利,簞豆見色。

《春秋》爭弒,不顧骨肉。

孰如季子,始終讓國。

堪愧僚光,無慚泰伯。

姬光言於王僚曰:「楚亡大將,其軍已喪氣矣,諸侯相從者雖眾,然皆小國,畏楚而來,非得已也。胡、沈之君,幼不習戰,陳夏嚙勇而無謀,頓、許、蔡三國久困楚令,其心不服,不肯儘力。七國同役而不同心,楚帥位卑無威,若分師先犯胡、沈與陳,必先奔,諸國乖亂,楚必震懼,可全敗也。請示弱以誘之,而以精卒持其後。」

剛直人推伍子胥,也因獻媚進專諸。

欲知弒械從何起?三月湖邊學炙魚。

「伍子胥,伍子胥,蘆花渡口溧陽溪,千生萬死及吳陲,吹簫乞食凄復悲,身仇不報,何以生為?」

至今武昌東北通淮門外,有解劍亭,當年子胥解劍贈漁父處也。伍員見漁丈人自溺,嘆曰:「我得汝而活,汝為我而死,豈不哀哉!」

且說周敬王即位之元年,吳王僚之八年也。時楚故太子建之母在鄖,費無極恐其為伍員內應,勸平王誅之,建母聞之,陰使人求救於吳,吳王僚使公子光往鄖取建母,行及鍾離,楚將薳越帥師拒之,馳報郢都。

是年,周景王崩,有嫡世子曰猛,次曰匄,長庶子曰朝。景王寵愛朝,囑於大夫賓孟欲更立世子之位,未行而崩。劉獻公摯亦卒,子劉卷字伯蚡嗣立,素與賓孟有隙,遂同單穆公劫殺賓孟,立世子猛,是為悼王。

伍員題訖,復恐後人看見,掬土以掩之。過了溧陽,復行三百餘里,至一地,名吳趨。見一壯士,碓顙而深目,狀如餓虎,聲若巨雷,方與一大漢廝打,眾人力勸不止,門內有一婦人喚曰:「專諸不可!」其人似有畏懼之狀,即時斂手歸家,員深怪之。問於旁人曰:「如此壯士,而畏婦人乎?」旁人告曰:「此吾鄉勇士,力敵萬人,不畏強御,平生好義,見人有不平之事,即出死力相為,適才門內喚聲,乃其母也,所喚專諸,即此人姓名,素有孝行,事母無違,雖當盛怒,聞母至即止。」

早有侍人知其事,報知王僚,僚召被離引員入見。被離一面使人私報姬光得知,一面使伍員沐浴更衣,一同入朝,進謁王僚,王僚奇其貌,與之語,知其賢,即拜為大夫之職,次日,員入謝,道及父兄之冤,咬牙切齒,目中火出,王僚壯其氣,意復憐之,許為興師復仇。

第二疊云:

姬光私往見之,饋以米粟布帛,問曰:「子出入吳、楚之境,曾遇有才勇之士,略如子胥者乎?」員曰:「某何足道,所見有專諸者,真勇士也!」光曰:「願因子胥得交於專先生。」員曰:「專諸去此不遠,當即召之,明旦可入謁也!」光曰:「既是才勇之士,某即當造請,豈敢召乎?」乃與伍員同車共載,直造專諸之家。

專諸方在街坊磨刀,為人屠豕,見車馬紛紛,方欲走避,伍員在車上呼曰:「愚兄在此。」專諸慌忙停刀,候伍員下車相見,員指公子光曰:「此吳國長公子,慕吾弟英雄,特來造見,弟不可辭。」專諸曰:「某閭巷小民,有何德能,敢煩大駕。」遂揖公子光而進,篳門蓬戶,低頭而入,公子光先拜,致生平相慕之意,專諸答拜。光奉上金帛為贄,專諸固讓,伍員從旁力勸,方才肯受。自此專諸遂投於公子光門下。

光使人日饋粟肉,月給布帛,又不時存問其母,專諸甚感其意,一日,問光曰:「某村野小人,蒙公子豢養之恩,無以為報,倘有差遣,惟命是從。」光乃屏左右,述其欲刺王僚之意。

專諸曰:「前王夷昧卒,其子分自當立,公子何名而欲害之!」光備言祖父遺命,以次相傳之故,「季札既辭,宜歸適長,適長之後,即光之身也,僚安得為君哉,吾力弱不足以圖大事,故欲藉助於有力者。」專諸曰:「何不使近臣從容言於王側,陳前王之命,使其退位,何必私備劍士,以傷先王之德?」光曰:「僚貪而恃力,知進之利,不能退讓,若與之言,反生忌害,光與僚勢不兩立。」專諸奮然曰:「公子之言是也,但諸有老母在堂,未敢以死相許。」光曰:「吾亦知爾母老子幼,然非爾無與圖事者,苟成其事,君之子母,即吾子母也,自當盡心養育,豈敢有負於君哉?」

只因一讓啟群爭,辜負前人次及情。

若使延陵成父志,蘇台麋鹿豈縱橫?

第三疊云:

時楚昭王新立,君幼臣讒,聞吳兵圍潛,舉朝慌急無措,公子申進曰:「吳人乘喪來伐,若不出兵迎敵,示之以弱,啟其深入之心,依臣愚見,速令左司馬沈尹戍率陸兵一萬救潛,再遣左尹郤宛率水軍一萬,從淮汭順流而下,截住吳兵之後,使他首尾受敵,吳將可坐而擒矣。」昭王大喜,遂用子西之計,調遣二將,水陸分道而行。

蔡人不敢拒敵,薳越收拾敗兵,止存其半,聞姬光單師來鄖陽取楚夫人,乃星夜赴之,比及楚軍至蔡,吳兵已離鄖陽二日矣,薳越知不可追,仰天嘆曰:「吾受命守關,不能緝獲亡臣,是無功也;既喪七國之師,又失君夫人,是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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