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 楚平王娶媳逐世子

平王然其計,即使人召伍奢,奢至,平王問曰:「建有叛心,汝知之否?」伍奢素剛直,遂對曰:「王納子婦已過矣,又聽細人之說,而疑骨肉之親,於心何忍?」平王慚其言,叱左右執伍奢而囚之。

景公意興索然,左右問曰:「將回宮乎?」景公曰:「可移於梁邱大夫之家。」前驅馳報亦如前。景公車未及門,梁邱據左操琴,左挈竽,口中行歌而迎景公於巷口。景公大悅,於是解衣卸冠,與梁邱據歡呼於絲竹之間,雞鳴而返。

明日,晏嬰、穰苴同入朝謝罪,且諫景公不當夜飲於人臣之家,景公曰:「寡人無二卿,何以治吾國;無梁邱據,何以樂吾身,寡人不敢妨二卿之職,二卿亦勿與寡人之事也。」史臣有詩云:

秦哀公召群臣謀其可否,群臣皆言:「昔秦、晉世為婚姻,今晉好久絕,楚勢方盛,不可不許!」秦哀公遂遣大夫報聘,以長妹孟嬴許婚,今俗家小說稱為無祥公主者是也。公主之號,自漢代始有之,春秋時焉有此號哉?平王復命無極領金珠彩幣,往秦迎娶,無極隨使者入秦,呈上聘禮;哀公大悅,即詔公子蒲送孟嬴至楚,裝資百輛,從媵之妾數十餘人。孟嬴拜辭其兄秦伯而行,無極於途中,察知孟嬴有絕世之色,又見媵女內有一人,儀容頗端,私訪其來歷,乃是齊女,自幼隨父宦秦,遂入宮中,為孟嬴侍妾。

穰苴之兵未出郊外,晉師聞風遁去,燕人亦渡河北歸。苴追擊之,斬首萬餘,燕人大敗,納賂請和。班師之日景公親勞於郊,拜為大司馬,使掌兵權。史臣有詩云:

祁氏家臣祁勝,通於鄔臧之室,祁盈執祁勝,勝行賂於荀躒,躒譖於頃公,反執祁盈;羊舌食我黨於祁氏,為之殺祁勝。頃公怒,殺祁盈、食我,盡滅祁、羊舌二氏之族。國人冤之。其後魯昭公為強臣季孫意如所逐,荀躒復取貨於意如,不納昭公。於是齊景公合諸侯於鄢陵,以謀魯難,天下俱高其義,齊景公之名,顯於諸侯,此是後話。

至次日午前,穰苴先至軍中,喚軍吏立木為表,以察日影。因使人催促庄賈。賈年少,素驕貴,恃景公寵幸,看穰苴全不在眼。況且自為監軍,只道權尊勢敵,緩急自由。是日親戚賓客,俱設酒餞行,賈留連歡飲,使者連催,坦然不以為意。穰苴候至日影移西,軍吏已報未牌,不見庄賈來到,遂吩咐將木表放倒,傾去漏水,竟自登壇誓眾,申明約束。

鄢將師再至城父,見伍尚,口稱:「賀喜!」尚曰:「父方被囚,何賀之有?」鄢將師曰:「王誤信人言,囚系尊公,今有群臣保舉,稱君家三世忠臣,王內慚過聽,外愧諸侯之恥,反拜尊公為相國,封二子為侯,尚賜鴻都侯,員賜蓋侯。尊公久系初釋,思見二子,故復作手書,遣某奉迎,必須早早就駕,以慰尊公之望。」伍尚曰:「父在囚系,中心如割,得免為幸,何敢貪印綬哉?」將師曰:「此王命也,君其勿辭!」伍尚大喜,乃將父書入室,來報其弟伍員。不知伍員肯同赴召否?且看下回分解。

魯侯飲酒畢,取桃一枚食之,甘美非常,誇獎不已;次及景公,亦飲酒一杯,取桃食訖。景公曰:「此桃非易得之物,叔孫大夫賢名著於四方,今又有贊禮之功,宜食一桃。」叔孫婼跪奏曰:「臣之賢,萬不及相國,相國內修國政,外服諸侯,其功不小。此桃宜賜相國食之,臣安敢僭?」景公曰:「既叔孫大夫推讓相國,可各賜酒一杯,桃一枚。」二臣跪而領之。謝恩而起,晏子奏曰:「盤中尚有二桃。主公可傳令諸臣中,言其功深勞重者,當食此桃,以彰其賢。」景公曰:「此言甚善。」即命左右傳諭,使階下諸臣,有自信功深勞重,堪食此桃者,出班自奏,相國評功賜桃。

少頃,晏子引著園吏,將雕盤獻上。盤中堆著六枚桃子,其大如碗,其赤如炭,香氣撲鼻,真珍異之果也。景公問曰:「桃實止此數乎?」晏子曰:「尚有三四枚未熟,所以只摘得六枚。」景公命晏子行酒,晏子手捧玉爵,恭進魯侯之前。左右獻上金桃,晏子致詞曰:「桃實如斗,天下罕有。兩君食之,千秋同壽。」

無極謂公子蒲曰:「楚國婚禮,與他國異,先入宮見舅姑,而後成婚。」公子蒲曰:「惟命,」無極遂命車並車將孟嬴及妾媵俱送入王宮,留孟嬴而遣齊女。令宮中侍妾扮作秦媵,齊女假作孟嬴,令太子建迎歸東宮成親。

奮揚得令,即時使心腹私報太子,教他「速速逃命,無遲頃刻!」太子建大驚,時齊女已生子名勝,建遂與妻子連夜出奔宋國。奮揚知世子已去,使城父人將自己囚系,解到郢都,來見平王,言:「世子逃矣。」平王大怒曰:「言出於余口,入於爾耳,誰告建耶?」奮揚曰:「臣實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寡人』,臣謹守斯言,不敢貳心,是以告之;後思罪及於身,悔已無及矣。」平王曰:「你既私縱太子,又敢來見寡人,不畏死乎?」奮揚對曰:「既不能奉王之後命,又畏死而不來,是二罪也。且世子未有叛形,殺之無名,苟君王之子得生,臣死為幸矣!」平生惻然,似有愧色,良久曰:「奮揚雖違命,然忠直可嘉也!」遂赦其罪,復為城父司馬。史臣有詩云:

平王笑曰:「此非今生之事,乃宿世之姻契也,卿嫁寡人雖遲,然為後則不知早幾年矣。」孟嬴心惑其言,細細盤問宮人,宮人不能隱瞞,遂言其故,孟嬴凄然垂淚,平王覺其意,百計媚之,許立珍為世子,孟嬴之意稍定。

無極又奏曰:「伍奢有二子,曰尚、曰員,皆人傑也,若使出奔吳國,必為楚患,何不使其父以免罪召之。彼愛其父,必應召而來,來則盡殺之,可免後患。」平王大喜,獄中取出伍奢,令左右授以紙筆,謂曰:「汝教太子謀反,本當斬首示眾,念汝祖父有功於先朝,不忍加罪。汝可寫書,召二子歸朝,改封官職,赦汝歸田。」伍奢心知楚王挾詐,欲召其父子同斬,乃對曰:「臣長子尚,慈溫仁信,聞臣召必來;少子員,少好於文,長習於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蒙垢忍辱,能成大事。此前知之士,安肯來耶?」平王曰:「汝但如寡人之言,作書往召,召而不來,無與爾事,」

諸侯聞穰苴之名,無不畏服。景公內有晏嬰,外有穰苴,國治兵強,四境無事,日惟田獵飲酒,略如桓公任管仲之時也。

公孫捷挺身而出,立於筵上,而言曰:「昔從主公獵於桐山,力誅猛虎,其功若何?」晏子曰:「擎天保駕,功莫大焉!可賜酒一爵,食桃一枚,歸於班部。」

雙柱擎天將相功。小臣便辟豈相同?

景公得士能專任。嬴得芳名播海東!

梁邱據尚然不知,手捧符節,望軍中馳去。穰苴喝令阻住,問軍政司曰:「軍中不得馳車,使者當得何罪?」答曰:「按法亦當斬。」梁邱據面如土色,戰做一團,口稱:「奉命而來,不幹某事。」穰苴曰:「既有君命,難以加誅。然軍法不可廢也!」乃毀車斬驂,以代使者之死。梁邱據得了性命,抱頭鼠竄而去。於是大小三軍莫不股慄。

公孫捷大驚,亦拔劍而言曰:「我等微功而食桃,田君功大,反不能食,夫取桃不讓,非廉也;視人之死而不能從,非勇也。」言訖,亦自刎。

苴與賈同時謝恩而出,至朝門之外,庄賈問穰苴出軍之期,苴曰:「期在明日午時,某于軍門專候同行,勿過日中也。」言畢別去。

費無極終以太子建為慮,恐異日嗣位為王,禍必及己,復乘間僭於平王曰:「聞世子與伍奢有謀叛之心,陰使人通於齊、晉二國,許為之助,王不可不備。」平王曰:「吾兒素柔順,安有此事?」無極曰:「彼以秦女之故,久懷怨望,今在城父繕甲厲兵有日矣,常言穆王行大事,其後安享楚國,子孫繁盛,意欲效之,王若不行,臣請先辭,逃死於他國,免受誅戮。」平王本欲廢建而立少子珍,又被無極說得心動,便不信也信了,即欲傳令廢建。無極奏曰:「世子握兵在外,若傳令廢之,是激其反也,太師伍奢是其謀主,王不如先召伍奢,然後遣兵襲執世子,則王之禍患可除矣。」

庄賈聞一「斬」字,才有懼意,便要奔下將台,穰苴喝教手下,將庄賈捆縛,牽出轅門斬首,唬得庄賈滴酒全無,口中哀叫討饒不已。左右從人,忙到齊侯處報信求救,連景公也吃一大驚,急叫梁邱據持節往諭,特免庄賈一死。吩咐乘軺車疾驅,誠恐緩不及事。那時庄賈之首,已號令轅門了。

群臣奉夷昧之子州於為王,改名曰僚,是為王僚。

無辜世子已偷生,不敢逃刑就鼎烹。

讒佞紛紛終受戮,千秋留得奮揚名!

寵臣節使且罹刑,國法無私令必行。

安得穰苴今日起,大張敵愾慰蒼生。

無極奏曰:「奢斥王納婦,怨望明矣,太子知奢見囚,能不動乎?齊、晉之眾,不可當也。」平王曰:「吾欲使人往殺世子,何人可遣?」無極對曰:「他人往,太子必將抗斗,不若密諭司馬奮揚使襲殺之。」平王乃使人密諭奮揚,曰:「殺太子,受上賞;縱太子,當死。」

田開疆復舉薦公孫捷之勇。那公孫捷生得面如靛染,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