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 劫齊魯晉昭公尋盟

侈心效楚築祁篪,列國離心復示威。

壺矢有靈侯統散,山河如故事全非。

鄭丹對曰:「臣能誦之。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

蔡洧聞蔡公兵到,先遣心腹出城送款,鬥成然迎蔡公於郊外。令尹薳羆方欲斂兵設守,蔡洧開門以納蔡師,須務牟先入,呼曰:「蔡公攻殺楚王於乾溪,大軍已臨城矣。」國人惡靈王無道,皆願蔡公為王,無肯拒敵者。薳羆欲奉世子祿出奔,須務牟兵已圍王宮,薳羆不能入,回家自刎而死。哀哉!胡曾先生有詩云:

時蔡大夫歸生之子朝吳,臣事蔡公棄疾,日夜謀復蔡國,與其宰觀從商議。觀從曰:「楚王黷兵遠出,久而不返,內虛外怨,此天亡之日也。失此機會,蔡不可復封矣。」朝吳曰:「欲復蔡,計將安出?」觀從曰:「逆虔之立,三公子心皆不服,獨力不及耳。誠假以蔡公之命,召子干、子晰,如此恁般,楚可得也。得楚,則逆虔之巢穴已毀,不死何為?及嗣王之世,蔡必復矣。」

鄭丹對曰:「王之言過矣!昔周穆王乘八駿之馬,周行天下,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諫止王心,穆王聞諫返國,得免於禍。臣曾以此詩問倚相,相不知也。本朝之事,尚然不知,安能及遠乎!」

昔年共王曾禱於神,當璧而拜者為君,至是果驗矣。

靈王知其諷己,默然無言。良久曰:「卿且退,容寡人思之。」是夜,靈王意欲班師,忽諜報:「司馬督屢敗徐師,遂圍徐。」靈王曰:「徐可滅也。」遂留乾溪。

齊臣古冶子立於階下,厲聲曰:「日昃君勞,可辭席矣!」齊侯即遜謝而出,次日遂行。

既會,羊舌肹捧盤盂進曰:「先臣趙武,誤從弭兵之約,與楚通好,楚虔無信,自取隕滅,今寡君欲效踐土故事,徼惠於天子,以鎮撫諸夏,請諸君同歃為信!」諸侯皆俯首曰:「敢不聽命!」惟齊景公不應,羊舌肹曰:「齊侯豈不願盟耶?」景公曰:「諸侯不服,是以尋盟。若皆用命,何以盟為?」羊舌肹曰:「踐土之盟,不服者何國?君若不從,寡君惟是甲車四千乘,願請罪於城下。」說猶未畢,壇上鳴鼓,各營俱建起大旆。

晉侯勃然變色,荀虒謂齊景公曰:「君失言矣,今日辱貺敝邑,正以寡君世主夏盟之故。君曰:『代興』,是何言也?」晏嬰代答曰:「盟無常主,惟有德者居焉,昔齊失霸業晉方代之,若晉有德,誰敢不服?如其無德,吳、楚亦將迭進,豈惟敝邑!」羊舌肹曰:「晉已師諸侯矣,安用壺矢?此乃荀伯之失言也!」

彤雲蔽天風怒號,飛來雪片如鵝毛。

忽然群峰失青色,等閑平地生銀濤。

千樹寒巢僵鳥雀,紅爐不暖重裘薄。

此際從軍更可憐,鐵衣冰凝愁難著。

羊舌肹曰:「諸侯將有離心,不以威脅之,必失霸業。」晉侯以為然,乃大閱甲兵之數,總計有四千乘,甲士三十萬人,羊舌肹曰:「德雖不足,而眾可用也。」於是先遣使如周,請王臣降臨為重,因遍請諸候,約以秋七月俱集平邱相會。諸侯聞有王臣在會,無敢不赴者。

朝吳從其謀,使觀從假傳蔡公之命,召子干於晉,召子晰於鄭,言:「蔡公願以陳、蔡之師,納二公子於楚,以拒逆虔。」子干、子晰大喜,齊至蔡郊,來會棄疾。

至期,晉昭公留韓起守國,率荀虒、魏舒、羊舌肹、羊舌鮒、籍談、梁丙、張骼、智躒等,盡起四千乘之眾,望濮陽城進發,連絡三十餘營,遍衛地皆晉兵。

觀從回報蔡公,朝吳又作書密緻蔡洧,使為內應。

靈王曰:「事不濟矣!」乃解其冠服,懸於岸柳之上。鄭丹曰:「王且至近郊,以察國人之向背何如。」靈王曰:「國人皆叛,何待察乎。」鄭丹曰:「若不然,出奔他國,乞師以自救亦可!」靈王曰:「諸侯誰愛我者?吾聞大福不再,徒自取辱!」鄭丹見不從其計,恐自己獲罪,即與倚相私奔歸楚。

漫誇私黨能扶主,誰料強都已釀奸?

若遇郟敖泉壤下,一般惡死有何顏!

申亥聞靈王之死,不勝悲慟,乃親自殯殮,殺其二女以殉葬焉,後人論申亥感靈王之恩,葬之是矣。以二女殉,不亦過乎?有詩嘆曰:

章華霸業已沉淪,二女何辜伴穸窀?

堪恨暴君身死後,餘殃猶自及閨人。

平王既即位,四境安謐,頗事聲色之樂。吳取州來,王不能報,無極雖為世子少師,日在平王左右,從於淫樂,世子建惡其諂佞,頗疏遠之。令尹鬥成然恃功專恣,無極譖而殺之,以陽匄為令尹。世子建每言成然之冤,無極心懷畏懼,由是陰與世子建有隙。無極又薦鄢將師於平王,使為右領,亦有寵,這段情節,且暫擱起。

子干乃召子晰言之,子晰曰:「此朝吳誤我也!」兄弟相抱而哭,宮外又傳:「楚王兵已入城!」子晰先拔佩劍,刎其喉而死,子干慌迫,亦取劍自剄,宮中大亂,宦官宮女,相驚自殺者,橫於宮掖,號哭之聲不絕。

蔡公以家臣須務牟為先鋒,史猈副之,使觀從為嚮導,率精甲先行。

群臣謝恩,朝吳與蔡洧獨不謝,欲辭官而去。平王問之,二人奏曰:「本輔吾王興師襲楚,欲復蔡國,今王大位已定,而蔡之宗祀未沾血食,臣何面目立於王之朝乎?昔靈王以貪功兼并,致失人心,王反其所為,方能令人心悅服。欲反其所為,莫如復陳、蔡之祀。」平王曰:「善。」

話說周景王十二年,楚靈王既滅陳、蔡,又遷許、胡、沈、道、房、申六小國於荊山之地,百姓流離,道路嗟怨,靈王自謂天下可唾手而得,日夜宴息於章華之台,欲遣使至周,求其九鼎,以為楚國之鎮。右尹鄭丹曰:「今齊、晉尚強,吳、越未服,周雖畏楚,恐諸侯有後言也!」靈王憤然曰:「寡人幾忘之,前會申之時,赦徐子之罪,同於伐吳,徐旋附吳,不為儘力,今寡人先伐徐,次及吳,自江以東,皆為楚屬,則天下已定其半矣!」乃使薳羆同蔡洧奉世子祿居守,大閱車馬,東行狩於州來,次於潁水之尾,使司馬督率車三百乘伐徐,圍其城,靈王大軍屯於乾溪,以為聲援,時周景王之十五年,楚靈王之十一年也。

平王長子名建,字子木,乃蔡國鄖陽封人之女所生。時年已長,乃立為世子,使連尹伍奢為太師。有楚人費無極,素事平王,善於貢諛,平王寵之,任為大夫。無極請事世子,乃以為少師,以奮揚為東宮司馬。

後三年,平王復訪求靈王之屍,申亥以葬處告,乃遷葬焉,此是後話。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子干、子晰率其眾與蔡公合。朝吳使觀從星夜至陳,欲見陳公。路中遇陳人夏嚙,乃夏征舒之玄孫,與觀從平素相識,告以復蔡之意。夏嚙曰:「吾在陳公門下用事,亦思為復陳之計,今陳公病已不起,子不必往見,子先歸蔡,吾當率陳人為一隊。」

棄疾倉皇無計,答曰:「且請從容商議。」朝吳曰:「二公子餒矣,有餐且共食。」子干、子晰食訖,朝吳使速行,遂宣言於眾曰:「蔡公實召二公子,同與大事,已盟於郊,遣二公子先行入楚矣。」棄疾止之曰:「勿誣我。」朝吳曰:「郊外坎牲載書,豈無有見之者。公勿諱,但速速成軍,共取富貴,乃為上策。」

靈王一連三日,沒有飲食下咽,餓倒在地,不能行動,單單只有兩目睜開,看著路傍,專望一識面之人,經過此地,便是救星。忽遇一人前來,認得是舊時守門之吏,比時喚作涓人,名疇。靈王叫道:「疇,可救我!」涓人疇見是靈王呼喚,只得上前叩頭。靈王曰:「寡人餓三日矣。汝為寡人覓一盂飯,尚延寡人呼吸之命!」疇曰:「百姓皆懼新王之令,臣何從得食?」靈王嘆氣一口,命疇近身而坐,以頭枕其股,且安息片時。疇候靈王睡去,取土塊為枕以代股,遂奔逃去訖。靈王醒來,喚疇不應,摸所枕,乃土塊也,不覺呼天痛哭,有聲無氣。

須臾,又有一人乘小車而至,認得靈王聲音,下車視之,果是靈王,乃拜倒在地,問曰:「大王為何到此地位?」靈王流淚滿面,問曰:「卿何人也?」其人奏曰:「臣姓申名亥,乃芋尹申無宇之子也,臣父兩次得罪於吾王,王赦不誅,臣父往歲臨終囑臣曰:『吾受王兩次不殺之恩,他日王若有難,汝必捨命相從。』臣牢記在心,不敢有忘,近傳聞郢都已破,子干自立,星夜奔至乾溪,不見吾王,一路追尋到此,不期天遣相逢,今遍地皆蔡公之黨,王不可他適,臣家在棘村,離此不遠,王可暫至臣家,再作商議!」乃以干糒跪進。靈王勉強下咽,稍能起立,申亥扶之上車,至於棘村。

乃使人訪求陳、蔡之後。得陳世子偃師之子名吳,蔡世子有之子名廬。乃命太史擇吉,封吳為陳侯,是為陳惠公;廬為蔡侯,是為蔡平公。歸國奉宗祀。朝吳、蔡洧隨蔡平公歸蔡,夏嚙隨陳惠公歸陳,所率陳、蔡之眾各從其主,厚加犒勞。前番靈王擄掠二國重器貨寶,藏於楚庫者,悉給還之,其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