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 誅斗椒絕纓大會

庄王已獲全勝,傳令班師,有被擒者,即于軍前斬首。凱歌還於郢都,將斗氏宗族,不拘大小,盡行斬首。只有斗班之子,名曰克黃,官拜箴尹,是時庄王遣使行聘齊,秦二國,斗克黃領命使齊,歸及宋國,聞越椒作亂之事,左右曰:「不可入矣!」克黃曰:「君,猶天也,天命其可棄乎?」命馳入郢都。

是年,匡王崩,其弟瑜立,是為定王。

考求楚國制度,立為軍法:凡軍行,在軍右者,挾轅為戰備;在軍左者,追求草蓐,為宿備。前茅慮無,中權後勁。前茅慮無者,旌幟在前,以覘賊之有無,而為之謀慮;中權者,權謀皆出中軍,不得旁撓;後勁者,以勁兵為後殿,戰則用為奇兵,歸則用為斷後。王之親兵分為二廣,每廣車十五乘,每乘用步卒百人,後以二十五人為游兵。右廣管丑、寅、卯、辰、巳五時,左廣管午、未、申、酉、戌五時。每日雞鳴時分,右廣駕馬以備驅馳,至於日中,則左廣代之,黃昏而止。內宮分班捱次,專主巡亥、子二時,以防非常之變。用虞邱將中軍,公子嬰齊將左軍,公子側將右軍,養繇基將右廣,屈盪將左廣。四時搜閱,各有常典,三軍嚴肅,百姓無擾。又築芍波以興水利,六蓼之境,灌田萬頃,民咸頌之。

逾數日,虞邱等奉使命至,取用孫叔敖。母笑曰:「此埋蛇之報也!」敖與其母隨虞邱歸郢。

崇台歌管未停聲,血濺朱樓起外兵。

莫怪台前無救者,避丸之後絕人行。

庄王一見,與語竟日,大悅曰:「楚國諸臣,無卿之比。」即日拜為令尹。

繇基答曰:「你還有一箭,吾今不躲,你若這箭不中,須還我射來!」

庄王聞之,嘆曰:「子文真神人也,況治楚功大,何忍絕其嗣乎?」乃赦克黃之罪,曰:「克黃死不逃刑,乃忠臣也。命復其官,改名曰斗生,言其宜死而得生也。」

趙穿回營,果然挑選了二百名甲士,那甲士問道:「將軍有何差遣?」趙穿曰:「主上不恤民情,終日在桃園行樂,命我挑選汝等,替他巡警,汝等俱有室家,此去立風宿露,何日了期?」軍士皆嗟怨曰:「如此無道昏君,何不速死?若相國在此,必無此事。」趙穿曰:「吾有一語,與汝等商量,不知可否?」眾軍士皆曰:「將軍能救拔我等之苦,恩同再生。」穿曰:「桃園不比深宮邃密,汝等以二更為候,攻入園中,託言討賞,我揮袖為號,汝等殺了晉侯,我當迎還相國,別立新君,此計何如?」軍士皆曰:「甚善。」

許姬嘆服,後世名此宴為「絕纓會」。髯翁有詩云:

董狐曰:「子為相國,出亡未嘗越境,返國又不討賊,謂此事非子主謀,誰其信之?」

卻說楚令尹斗越椒,自庄王分其政權,心懷怨望,嫌隙已成,自恃才勇無雙,且先世功勞,人民信服,久有謀叛之意。常言:「楚國人才,惟司馬伯嬴一人,余不足數也。」庄王伐陸渾時,亦慮越椒有變,特留蔿賈在國。越椒見庄王統兵出征,遂決意作亂,欲盡發本族之眾,斗克不從殺之,遂襲殺司馬蔿賈。賈子敖扶其母奔於夢澤以避難,越椒出屯蒸野之地,欲邀截庄王歸路。

人生知足最為良,令尹貪心又想王。

神箭將軍聊試技,越椒已在隔橋亡。

越椒想道:「他若不躲閃,這枝箭管情射著!」便取第三枝箭,端端正正的射去,叫聲:「著了!」養繇基兩腳站定,並不轉動,箭到之時,張開大口,剛剛的將箭鏃咬住。

盾嘆曰:「嗟乎史臣之權,乃重於卿相。恨吾未即出境,不免受萬世之惡名,悔之無及!」自是趙盾事成公益加敬謹。趙穿自恃其功,求為正卿,盾恐礙公論,不許,憤恚,疽發於背而死,穿子趙旃,求嗣父職,盾曰:「待汝他日有功,雖卿位不難致也!」史臣論趙盾不私趙穿父子,皆董狐直筆所致。有贊云:

時乃周匡王之六年也。

穿謝恩畢,復奏曰:「臣聞:『所貴為人主者,惟能極人生聲色之樂也!』主公鐘鼓雖懸,而內宮不備,何樂之有?齊桓公嬖倖滿宮,正娶之外,如夫人者六人。先君文公雖出亡,患難之際,所至納姬,迄於返國,年逾六旬,尚且妾媵無數。主公既有高台廣囿,以為寢處之所,何不多選良家女子,充牣其中,使明師教之歌舞,以備娛樂,豈不美哉!」

潘尪立於車中,謂越椒曰:「吾子志在取王,何不速馳?」越椒信為好語,乃舍潘尪,前馳六十里,至青山遇楚將熊負羈,問:「楚王安在?」負羈曰:「王尚未至也。」越椒心疑,謂負羈曰:「子肯為我伺王,如得國當與子分治。」負羈曰:「吾觀子眾飢困,且飽食,乃可戰耳。」越椒以為然,乃停車治爨,爨尚未熟,只見公子側、公子嬰齊兩路軍殺到,越椒之軍不能復戰,只得南走,回至清河橋。橋已拆斷。

趙盾終以桃園之事為歉。一日,步至史館,見太史董狐,索簡觀之,董狐將史簡呈上,趙盾觀簡上,明寫:「秋七月乙丑,趙盾弒其君夷皋於桃園!」盾大驚曰:「太史誤矣。吾已出奔河東,去絳城二百餘里,安知弒君之事?而子乃歸罪於我,不亦誣乎?」

庄王嘉繇基一箭之功,厚加賞賜,使將親軍,掌車右之職。

孫叔敖辭曰:「臣起自田野,驟執大政,何以服人?請從諸大夫之後。」庄王曰:「寡人知卿,卿可不辭!」叔敖謙讓再三,乃受命為令尹。

庄王乃下令退兵隨國,揚言:「欲起漢東諸國之眾,以討斗氏。」蘇從曰:「強敵在前,一退必為所乘,王失計矣。」公子側曰:「此王之謬言耳,吾等入見,必別有處分。」乃與公子嬰齊夜見庄王,庄王曰:「逆椒勢銳,可計取,不可力敵也。」吩咐二將,如此恁般,埋伏預備,二將領計去了。

岸賈亦謹事趙氏以求自免。

再說趙穿在西郊射獵而回,正遇見盾、朔父子,停車相見,詢問緣由。趙穿曰:「叔父且莫出境,數日之內,穿有信到,再決行止。」趙盾曰:「既然如此,吾權住首陽山,專待好音。汝凡事謹慎,莫使禍上加禍。」

一日,荷鋤而出,見田中有蛇兩頭,駭曰:「吾聞兩頭蛇不祥之物,見者必死,吾其殆矣。」又想道:「若留此蛇,倘後人復見之,又喪其命,不如我一人自當。」乃揮鋤殺蛇,埋于田岸,奔歸向母而泣。母問其故,敖對曰:「聞見兩頭蛇者必死,兒今已見之,恐不能終母之養,是以泣也。」母曰:「蛇今安在?」敖對曰:「兒恐後人復見,已殺而埋之矣!」母曰:「人有一念之善,天必祐之。汝見兩頭蛇,恐累後人,殺而埋之,此其善豈止一念哉,汝必不死,且將獲福矣!」

趙穿別了盾、朔父子,回至絳城,知靈公住於桃園,假意謁見,稽首謝罪,言:「臣穿雖忝宗戚,然罪人之族,不敢復侍左右,乞賜罷斥!」靈公信為真誠,乃慰之曰:「盾累次欺蔑寡人,寡人實不能堪,與卿何與?卿可安心供職。」

復命畢,自詣司寇請囚,曰:「吾祖子文曾言:『越椒有反相,必主滅族』,臨終囑吾父逃避他國。吾父世受楚恩,不忍他適,為越椒所誅,今日果應吾祖之口。既不幸為逆臣之族,又不幸違先祖之訓,今日死其分也,安敢逃刑耶?」

越椒三箭都不中,心下早已著慌,只是大丈夫出言在前,不好失信,乃叫道:「讓你也射三箭,若射不著,還當我射!」養繇基笑曰:「要三箭方射著你,便是初學了。我只須一箭,管教你性命遭於我手!」越椒曰:「你口出大言,必有些本事,好歹由你射來!」心下想道:「那裡一箭便射得正中?若一箭不中,我便喝住他!」大著膽由他射出。

暗中牽袂醉中情,玉手如風已絕纓。

盡說君王江海量,畜魚水忌十分清。

越椒大驚,吩咐左右測水深淺,欲為渡河之計,只見隔河一聲炮響,楚軍於河畔大叫:「樂伯在此,逆椒速速下馬受縛!」越椒大怒,命隔河放箭。

卻說蔿敖字孫叔,人稱為孫叔敖,奉母逃難,居於夢澤,力耕自給。

越椒又將第二箭搭上弓弦,覷得親切,嗖的發來。養繇基將身一蹲,那枝箭從頭而過,越椒叫曰:「你說不許躲閃,如何蹲身躲箭?非丈夫也!」

至夜,庄王自出巡營,聞營中軍卒,三三五五相聚,都說:「斗令尹神箭可畏,難以取勝。」庄王乃使人謬言於眾曰:「昔先君文王之世,聞戎蠻造箭最利,使人問之,戎蠻乃獻箭樣二枝,名『透骨風』,藏於太廟,為越椒所竊得,今盡於兩射矣,不必慮也,明日當破之。」眾心始定。

群臣皆再拜,依次就坐。庖人進食,太史奏樂,飲至日落西山,興尚未已,庄王命秉燭再酌,使所幸許姬姜氏,遍送諸大夫之酒,眾俱起席立飲,忽然一陣怪風,將堂燭盡滅,左右取火未至,席中有一人,見許姬美貌,暗中以手牽其袂,許姬左手絕袂,右手攬其冠纓,纓絕,其人驚懼放手。許姬取纓在手,循步至庄王之前,附耳奏曰:「妾奉大王命,敬百官之酒,內有一人無禮,乘燭滅強牽妾袖,妾已攬得其纓,王可促火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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