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 趙宣子桃園強諫

話分兩頭。

自此,魯或朝或聘,君臣如齊,殆無虛日,無令不從,無役不共。至齊惠公晚年,感魯侯承順之意,仍以濟西田還之,此是後話。

得臣掘馬糞,出彭生之屍而殯之,不在話下。

行父撫嗣君之屍,哭之不覺失聲。仲遂曰:「大臣當議大事,乃效兒女子悲啼何益!」行父乃收淚,叔孫得臣亦至,問其兄彭生何在?仲遂辭以不知。得臣笑曰:「吾兄死為忠臣,是其志也,何必諱哉?」仲遂乃私告以屍處,且曰:「今日之事,立君為急。公子倭賢而且長,宜嗣大位!」百官莫不唯唯,乃奉公子倭為君,是為宣公,百官朝賀。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適宣公使有司候問,且以粟帛贈之,肹對使者拜辭曰:「肹幸不至凍餓,不敢費公帑!」使者再三致命,肹曰:「俟有缺乏,當來乞取,今決不敢受也!」友人曰:「子不受爵祿,亦足以明志矣。家無餘財,稍領饋遺,以給朝夕饔飧之資,未為傷廉。並卻之,不已甚乎!」肹笑而不答,友人嘆息而去。使者不敢留,回覆宣公。

鉏麑大驚,退出門外,嘆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殺民主,則為不忠;受君命而棄之,則為不信。不忠不信,何以立於天地之間哉?」乃呼於門曰:「我鉏麑也,寧違君命,不忍殺忠臣,我今自殺。恐有後來者,相國謹防之!」言罷,望著門前一株大槐,一頭觸去,腦漿迸裂而死。史臣有贊云:

大夫申無畏入,庄王右抱鄭姬,左抱蔡女,踞坐於鐘鼓之間,問曰:「大夫之來,欲飲酒乎?聞樂乎?抑有所欲言也?」申無畏曰:「臣非飲酒聽樂也。適臣行於郊,有以隱語進臣者,臣不能解,願聞之於大王!」庄王曰:「噫!是何隱語,而大夫不能解,盍為寡人言之?」申無畏曰:「有大鳥,身被五色,止於楚之高阜三年矣,不見其飛,不聞其鳴,不知此何鳥也!」庄王知其諷己,笑曰:「寡人知之矣,是非凡鳥也。三年不飛,飛必衝天;三年不鳴,鳴必驚人。子其俟之!」

彭生絕袂登車,徑造宮中,問:「嗣君何在?」內侍詭對曰:「內廄馬生駒,在彼閱之。」即引彭生往廄所,勇士復攢擊殺之,埋其屍於馬糞之中。敬嬴使人告姜氏曰:「君與公子視,被劣馬踶嚙,俱死矣!」姜氏大哭,往廄視之,則二屍俱已移出於宮門之外。

大夫蘇從請間見庄王,至而大哭。庄王曰:「蘇子何哀之甚也!」蘇從對曰:「臣哭夫身死而楚國之將亡也!」庄王曰:「子何為而死?楚國又何為而亡乎?」蘇從曰:「臣欲進諫於王,王不聽,必殺臣,臣死而楚國更無諫者。恣王之意,以墮楚政,楚之亡可立而待矣!」庄王勃然變色曰:「寡人有令:『敢諫者死!』明知諫之必死,而又欲入犯寡人,不亦愚乎?」蘇從曰:「臣之愚,不及王之愚之甚也!」庄王益怒曰:「寡人胡以愚甚?」蘇從曰:「大王居萬乘之尊,享千里之稅,士馬精強,諸侯畏服,四時貢獻,不絕於庭,此萬世之利也。今荒於酒色,溺於音樂,不理朝政,不親賢才,大國攻於外,小國叛於內,樂在目前,患在日後。夫以一時之樂,而棄萬世之利,非甚愚而何?臣之愚,不過殺身,然大王殺臣,後世將呼臣為忠臣,與龍逢、比干並肩,臣不愚也?君之愚,乃至求為匹夫而不可得。臣言畢於此矣,請借大王之佩劍,臣當刎頸王前,以信大王之令!」庄王幡然起立曰:「大夫休矣!大夫之言,忠言也,寡人聽子!」

趙穿還兵救焦,秦師始退。穿自此始與兵政。臾駢病卒,穿遂代之。

早朝宴罷,發號施令。令鄭公子歸生伐宋,戰於大棘,獲宋右師華元;命蔿賈救鄭,與晉師戰於北林,獲晉將解揚以歸,逾年放還。自是楚勢日強,庄王遂侈然有爭伯中原之志。

遂於正月至齊,二月迎夫人姜氏以歸,因密奏宣公曰:「齊雖為甥舅,將來好惡,未可測也。況國有大故者,必列會盟,方成諸侯。臣曾與齊侯歃血為盟,約以歲時朝聘,不敢有闕,蓋預以定位囑之。君必無恤重賂,請齊為會。若彼受賂而許會,因恭謹以事之,則兩國相親,有唇齒之固,君位安於泰山矣。」宣公然其言,隨遣季孫行父往齊謝婚,致詞曰:「寡君賴君之靈寵,備守宗廟,恐恐焉,懼不得列於諸侯,以為君羞。君若惠顧寡君,賜以會好,所有不腆濟西之田,晉文公所以貺先君者,願效贄於上國,惟君辱收之。」

遂等既返,謂季孫行父曰:「方今晉業已替,齊將復強,彼欲以嫡女室公子倭,此厚援不可失也。」行父曰:「嗣君,齊侯之甥也。齊侯有女,何不室嗣君,而乃歸之公子乎?」仲遂曰:「齊侯聞公子倭之賢,立心與倭交歡,願為甥舅。若夫人姜氏,乃昭公之女,桓公諸子,相攻如仇敵,故四世皆以弟代兄,彼不有其兄,何有於甥?」行父嘿然,歸而嘆曰:「東門氏將有他志矣。」

自此百姓每望見台上有人,便不敢在桃園前行走,市中為之諺云:「莫看台,飛丸來,出門笑且忻,歸家哭且哀。」

話說趙盾虧彌明與甲士格鬥,脫身先走,忽有一人狂追及盾,盾懼甚,其人曰:「相國無畏,我來相救,非相害也!」盾問曰:「汝何人?」對曰:「相國不記翳桑之餓人乎?則我靈輒便是。」

明日,復視朝,靈公謂趙盾曰:「寡人賴吾子直言,以得親於群臣,敬治薄享,以勞吾子。」遂命屠岸賈引入宮中,車右提彌明從之。將升階,岸賈曰:「君宴相國,餘人不得登堂。」彌明乃立於堂下,趙盾再拜,就坐於靈公之右,屠岸賈侍於君左,庖人獻饌,酒三巡,靈公謂趙盾曰:「寡人聞吾子所佩之劍,蓋利劍也,幸解下與寡人觀之!」趙盾不知是計,方欲解劍,提彌明在堂下望見,大呼曰:「臣侍君宴,禮不過三爵,何為酒後拔劍於君前耶?」趙盾悟,遂起立,彌明怒氣勃勃,直趨上堂,扶盾而下,岸賈呼獒奴縱靈獒,令逐紫袍者,獒疾走如飛,追及盾於宮門之內,彌明力舉千鈞,雙手搏獒,折其頸,獒死,靈公怒甚,出壁中伏甲以攻盾,彌明以身蔽盾,教盾急走,彌明留身獨戰,寡不敵眾,遍體被傷,力盡而死。史臣贊云:

趙盾乃放內侍依舊扛抬而去,盾謂士會曰:「主上無道,視人命如草菅。國家危亡,只在旦夕。我與子同往苦諫一番,何如?」士會曰:「我二人諫而不從,更無繼者。會請先入諫,若不聽,子當繼之。」

後靈輒應募為公徒,適在甲士之數,念趙盾昔日之恩,特地上前相救,時從人聞變,俱已逃散,靈輒背負趙盾,趨出朝門,眾甲士殺了提彌明,合力來追,恰好趙朔悉起家丁,駕車來迎,扶盾登車,盾急召靈輒欲共載,輒已逃去矣。甲士見趙府人眾,不敢追逐,趙盾謂朔曰:「吾不得復顧家矣。此去或翟或秦,尋一託身之處可也!」於是父子同出西門。望西路而進,不知趙宣子出奔何處?再看下回分解。

申無畏再拜而退。

話說仲孫遂同叔孫得臣二人如齊拜賀新君,且謝會葬之情。行禮已畢,齊惠公賜宴,因問及魯國新君:「何以名惡?世間嘉名頗多,何偏用此不美之字。」仲遂對曰:「先寡君初生此子,使太史占之,言:『當惡死,不得享國。』故先寡君名之曰惡,欲以厭之,然此子非先寡君所愛也,所愛者長子名倭,為人賢孝,能敬禮大臣,國人皆思奉之為君,但壓於嫡耳。」惠公曰:「古來亦有『立子以長』之義,況所愛乎?」叔孫得臣曰:「魯國故事,立子以嫡,無嫡方立長。先寡君狃於常禮,置倭而立惡,國人皆不順焉。上國若有意為魯改立賢君,願結婚姻之好,專事上國,歲時朝聘,不敢有闕。」惠公大悅曰:「大夫能主持於內,寡人惟命是從,豈敢有違?」仲遂、叔孫得臣請歃血立誓,因設婚約,惠公許之。

仲遂與敬嬴私自定計,伏勇士於廄中,使圉人偽報:「馬生駒甚良。」敬嬴使公子倭同惡與視,往廄看駒毛色,勇士突起,以木棍擊惡殺之,並殺視。仲遂曰:「太傅彭生尚在,此人不除,事猶未了。」乃使內侍假傳嗣君有命,召叔仲彭生入宮。

賢者叔肹,感時泣血。

織屨自贍,於公不屑。

頑民恥周,採薇甘絕。

惟叔嗣音,入而不涅。

一乳同枝,兄頑弟潔。

形彼東門,言之污舌。

卻說楚莊王旅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事田獵。及在宮中,惟日夜與婦人飲酒為樂,懸令於朝門曰:「有敢諫者,死無赦!」

其時列國離心,萬民嗟怨。

君有獒,臣亦有獒。

君之獒,不如臣之獒。

君之獒,能害人;

臣之獒,克保身。

嗚呼二獒!吾誰與親?

靈公大慚,以袖掩面曰:「卿且退,容寡人只今日遊玩,下次當依卿言!」

姜氏不與敬嬴相見,一徑出了宮門,登車而去。經過大市通衢,放聲大哭,叫曰:「天乎,天乎!二孺子何罪?婢子又何罪?賊遂蔑理喪心,殺嫡立庶!婢子今與國人永辭,不復再至魯國矣!」

寵任一位大夫,名屠岸賈,乃屠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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