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 趙盾背秦立靈公

狐射姑登壇號令,指揮如意,傍若無人。其部下軍司馬臾駢諫曰:「駢聞之:『師克在和。』今三軍之帥,非夙將,即世臣也。元帥宜虛心諮訪,常存謙退。夫剛而自矜,子玉所以敗於晉也,不可不戒。」射姑大怒,喝曰:「吾發令之始,匹夫何敢亂言,以慢軍士!」叱左右鞭之一百,眾人俱有不服之意。

狐射姑轉入赤翟潞國,依潞大夫酆舒。

弄玉年十五,穆公欲為之求佳婿。弄玉自誓曰:「必是善笙人,能與我唱和者,方是我夫,他非所願也!」穆公使人遍訪,不得其人。

時翟國有長人曰僑如,身長一丈五尺,謂之長翟,力舉千鈞,銅頭鐵額,瓦礫不能傷害。白暾用之為將,使之侵魯,文公使叔孫得臣帥師拒之。

蕭史曰:「臣止能簫,不能笙也!」

國人聞之,無不哀憐穆嬴,而歸咎於趙盾。諸大夫亦以迎雍失策為言,趙盾患之,謀於郤缺曰:「士伯已往秦迎長君矣,何可再立太子!」缺曰:「今日舍幼子而立長君,異日幼子漸長,必然有變,可亟遣人往秦,止住士伯為上。」盾曰:「先定君,然後發使,方為有名。」即時會集群臣,奉夷皋即位,是為靈公,時年才七歲耳。

葬畢,奉主入廟,趙宣子即廟中謂諸大夫曰:「先君惟能用刑賞,以伯諸侯,今君柩在殯,而狐鞫居擅殺太傅。為諸臣者,誰不自危?此不可不討也!」乃執鞫居付司寇,數其罪而斬之,即於其家搜出陽處父之首,以線縫於頸而葬之。狐射姑懼趙盾已知其謀,乃夜乘小車出奔翟國,投翟主白暾去訖。

弄玉欲辭其父,蕭史不可,曰:「既為神仙,當脫然無慮,豈容於眷屬生繫戀耶?」於是蕭史乘赤龍,弄玉乘紫鳳,自鳳台翔雲而去。今人稱佳婿為「乘龍」,正謂此也。

孟明先見穆公,奏知其事,然後引蕭史入謁。穆公坐於鳳台之上,蕭史拜見曰:「臣山野匹夫,不知禮法,伏祈矜宥!」穆公視蕭史形容瀟洒,有離塵絕俗之韻,心中先有三分歡喜,乃賜坐於旁,問曰:「聞子善簫,亦善笙乎?」

陽處父之從人,有認得鞫居者,走報趙盾。盾佯為不信。叱曰:「陽太傅為盜所害,安敢誣人?」令人收殮其屍。此九月中事。

橐泉在城東,墓在城中無百步。

乃知昔未有此城,秦人以此識公墓。

昔公生不誅孟明,豈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

乃知三子殉公意,亦如齊之二子從田橫。

古人感一飯,尚能殺其身,今人不復見此等,乃以所見疑古人。

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傷?

誰當越境送妻孥?只為同僚義氣多。

近日人情相忌刻,一般僚誼卻如何?

趙盾自此重臾駢之人品,有重用之意。

夢見西南方,天門洞開,五色霞光,照耀如晝,一美丈夫羽冠鶴氅,騎彩鳳自天而下,立於鳳台之上,謂弄玉曰:「我乃太華山之主也。上帝命我與爾結為婚姻,當以中秋日相見,宿緣應爾。」乃於腰間解赤玉簫,倚欄吹之。其彩鳳亦舒翼鳴舞,鳳聲與簫聲,唱和如一,宮商協調,喤喤盈耳。弄玉神思俱迷,不覺問曰:「此何曲也?」美丈夫對曰:「此『華山吟』第一弄也!」弄玉又問曰:「曲可學乎?」美丈夫對曰:「既成姻契,何難相授?」言畢,直前執弄玉之手。

蕭史斂容再拜辭曰:「史本山僻野人,安敢當王侯之貴乎?」

弄玉猛然驚覺,夢中景象,宛然在目。

及旦,自言於穆公,乃使孟明以夢中形象,於太華山訪之。有野夫指之曰:「山上明星岩,有一異人,自七月十五日至此,結廬獨居,每日下山沽酒自酌。至晚,必吹簫一曲,簫聲四徹,聞者忘卧,不知何處人也!」

再說士谷、梁益耳聞先克阻其進用,心中大恨。先都不得上軍元帥之職,亦深恨之。

蕭史應對如流,音聲洪亮,穆公愈悅,謂史曰:「寡人有愛女弄玉,頗通音律,不欲歸之盲婿,願以室吾子。」

荀林父言於趙盾曰:「昔賈季奔狄,相國念同僚之義,歸其妻孥。今士伯隨季與某亦有僚誼,願效相國昔日之事!」趙盾曰:「荀伯重義,正合吾意。」遂令衛士送兩宅家眷及家財於秦。胡曾先生有詩云:

弄玉秦家女,蕭史仙處童。

來時兔月滿,去後鳳樓空。

密笑開還斂,浮聲咽更通。

相期紅粉色,飛向紫煙中。

蕭史對曰:「臣執藝在簫,請但言簫。昔伏羲氏,編竹為簫,其形參差,以象鳳翼;其聲和美,以象鳳鳴。大者謂之『雅簫』,編二十三管,長尺有四寸;小者謂之『頌簫』,編十六管,長尺有二寸,總謂之簫管。其無底者,謂之『洞簫』。其後黃帝使伶倫伐竹於昆溪,製為笛,橫七孔,吹之亦象鳳鳴,其形甚簡。後人厭簫管之繁,專用一管而豎吹之。又以長者名簫,短者名管。今之簫,非古之簫矣。」

蕭史愛少年,嬴女童顏。

火粒願排棄,霞霧好登攀。

龍飛逸天路,鳳起出秦關。

身去長不返,蕭聲時往還。

乃使左右具湯沐,引蕭史潔體,賜新衣冠更換,送至鳳樓,與弄玉成親。夫妻和順,自不必說。

次早,穆公拜蕭史為中大夫。蕭史雖列朝班,不與國政,日居鳳樓之中,不食火食,時或飲酒數杯耳。弄玉學其導氣之方,亦漸能絕粒,蕭史教弄玉吹簫,為《來鳳》之曲。

孟明登太華山,至明星岩下,果見一人羽冠鶴氅,玉貌丹唇,飄飄然有超塵出俗之姿。孟明知是異人,上前揖之,問其姓名。對曰:「某蕭姓,史名。足下何人?來此何事?」孟明曰:「某乃本國右庶長,百里視是也。吾主為愛女擇婿,女善吹笙,必求其匹。聞足下精於音樂,吾主渴欲一見,命某奉迎。」蕭史曰:「某粗解宮商,別無他長,不敢辱命。」孟明曰:「同見吾主,自有分曉。」乃與共載而回。

奕棋下子必躊躇,有嫡如何又外求?

賓寇須臾成反覆,趙宣謀國是何籌?

又江總亦有詩云:

蕭史對曰:「笙者,生也,女媧氏所作,義取發生,律應太簇。簫者,肅也,伏羲氏所作,義取肅清,律應仲呂。」

蕭史乃拜謝。

又三年,為周襄王三十一年春二月望日,穆公坐於鳳台觀月,想念其女弄玉,不知何往,更無會期,驀然睡去。夢見蕭史與弄玉控一鳳來迎,同游廣寒之宮,清冷徹骨。既醒,遂得寒疾,不數日薨,人以為仙去矣。

得臣適生長子,遂名曰叔孫僑如,以志軍功,自此魯與齊、衛合兵伐翟,白暾走死,遂滅其國。

卻說襄夫人穆嬴自送葬歸朝之後,每日侵晨,必抱太子夷皋於懷,至朝堂大哭,謂諸大夫曰:「此先君適子也,奈何棄之?」既散朝,則命車適於趙氏,向趙盾頓首曰:「先君臨終,以此子囑卿,盡心輔佐,君雖棄世,言猶在耳,若立他人,將置此子於何地耶?不立吾兒,吾子母有死而已。」言畢,號哭不已。

至冬十月,葬襄公於曲沃。襄夫人穆嬴同太子夷皋送葬。謂趙盾曰:「先君何罪?其適嗣亦何罪?乃舍此一塊肉,而外求君於他國耶?」趙盾曰:「此國家大事。非盾一人之私也!」

穆公復問蕭史曰:「子知笙、簫何為而作?始於何時?」

穆公命太史擇日婚配,太史奏今夕中秋上吉,月圓於上,人圓於下。

史又對曰:「簫制雖減,其聲不變,作者以象鳳鳴。鳳乃百鳥之王,故皆聞鳳聲而翔集也。昔舜作『簫韶』之樂,鳳凰應聲而來儀,鳳且可致,況他鳥乎?」

次日,群臣欲奉太子即位,趙盾曰:「國家多難,秦、狄為仇,不可以立幼主,今杜祁之子公子雍,見仕於秦,好善而長,可迎之以嗣大位。」群臣莫對,狐射姑曰:「不如立公子樂。其母,君之嬖也,樂仕於陳,而陳素睦於晉,非若秦之為怨。迎之,則朝發而夕至矣。」趙盾曰:「不然。陳小而遠。秦大而近,迎君於陳不加睦、而迎於秦。可以釋怨而樹援。必公子雍乃可!」眾議方息。

襄公曰:「無他也。陽處父謂寡人,言吾子不得民心,難為大將,是以易之。」

襄公欲使士谷、梁益耳將中軍,使箕鄭父、先都將上軍。先且居之子先克進曰:「狐、趙有大功於晉,其子不可廢也。且士谷位司空,與梁益耳俱未有戰功,驟為大將,恐人心不服。」襄公從之,乃以狐射姑為中軍元帥,趙盾佐之;以箕鄭父為上軍元帥,荀林父佐之;以先蔑為下軍元帥,先都佐之。

穆公自是厭言兵革,遂超然有世外之想。以國政專任孟明,日修清凈無為之業。未幾,公孫枝亦卒。孟明薦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並有賢德,國中稱為『三良』,穆公皆拜為大夫,恩禮甚厚。

穆公曰:「試詳言之!」

秦師已濟河而東,至令狐下寨。聞前有晉軍,猶以為迎公子雍而來,全不戒備。先蔑先至晉軍來見趙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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