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 弦高假命犒秦軍

卻說鄭國有一商人,名曰弦高,以販牛為業。自昔王子頹愛牛,鄭、衛各國商人,販牛至周,頗得重利。今日弦高尚襲其業。

文公曰:「善,卿為我召之。」

滿對曰:「禮,過天子門,必卷甲束兵而趨。今止於免胄,是無禮也;又超乘而上,其輕甚矣。輕則寡謀,無禮則易亂。此行也,秦必有敗衄之辱,不能害人,只自害耳。」

文公曰:「卿所舉何人也?」

是夜三更,三帥兵分作三路,并力襲破滑城。滑君奔翟。秦兵大肆擄掠,子女玉帛為之一空。史臣論此事,謂秦帥目中已無鄭矣,若非弦高矯命犒師,以杜三帥之謀,則滅國之禍,當在鄭而不在滑也。有詩讚云:

孟明曰:「鄭君既犒師,何無國書?」

王孫滿時年甚小,含笑而不言。襄王問曰:「爾童子以為何如?」

石申父曰:「武勞矣,臣願代一行。」乃攜重寶出城,直叩晉營求見。

穆公聞之大怒,使人讓二臣曰:「爾何為哭吾師,敢沮吾軍心耶?」蹇叔、百里奚並對曰:「臣安敢哭君之師,臣自哭吾子耳。」

是冬,晉文公有疾,召趙衰、先軫、狐射姑、陽處父諸臣入受顧命,使輔世子驩為君,勿替伯業。復恐諸子不安於國,預遣公子雍出仕於秦,公子樂出仕於陳。雍乃杜祁所生,樂乃辰嬴所生也。又使其幼子黑臀,出仕於周,以親王室。文公薨,在位八年,享年六十八歲。史臣有詩讚云:

前哨報入中軍。

三帥自冬十二月丙戌日出師,至明年春正月,從周北門而過。

文公曰:「其父有大罪,安可用其子乎?」

大軍既發,蹇叔謝病不朝,遂請致政。穆公強之,蹇叔遂稱病篤,求還銍村。百里奚造其家問病,謂蹇叔曰:「奚非不知見機之道,所以苟留於此者,尚冀吾子生還一面耳。吾兄何以教我?」

胥臣曰:「臣恐其逃奔他國,為敵所用,已攜歸在臣家中矣。君以使命往,方是禮賢之道。」

時周襄王使王子虎同王孫滿往觀秦師。過訖,回覆襄王。王子虎嘆曰:「臣觀秦師驍健如此,誰能敵者?此去鄭必無幸矣!」

叔詹面不改色,拱手謂文公曰:「臣願得盡言而死。」

文公曰:「必迎立公子蘭為世子,且獻謀臣叔詹出來,方表汝誠心也。」

話說秦穆公私與鄭盟,背晉退兵,晉文公大怒,狐偃進曰:「秦雖去不遠,臣請率偏師追擊之。軍有歸心,必無鬥志,可一戰而勝也;既勝秦,鄭必喪膽,將不攻自下矣。」

不一日,公子蘭取至,文公告以相召之意,使叔詹同石申父、侯宣多等,即以世子之禮相見,然後跟隨入城。鄭伯立公子蘭為世子,晉師方退。

胥臣曰:「以堯、舜為父,而有丹朱、商均之不肖;以鯀為父,而有禹之聖。賢不肖之間,父子不相及也。君奈何因已往之惡,而棄有用之才乎?」

詹對曰:「君侯辱臨敝邑,臣常言於君曰:『晉公子賢明,其左右皆卿才,若返國,必伯諸侯。』及溫之盟,臣又勸吾君:『必終事晉,無得罪,罪且不赦。』天降鄭禍,言不見納,今君侯委罪於執政,寡君明其非辜,堅不肯遣,臣引『主辱臣死』之義,自請就誅,以救一城之難。夫料事能中,智也;盡心謀國,忠也;臨難不避,勇也;殺身救國,仁也。仁、智、忠、勇俱全,有臣如此,在晉國之法,固宜烹矣。」乃據鼎耳而號曰:「自今已往,事君者以詹為戒!」

卻說鄭穆公接了商人弦高密報,猶未深信,時當二月上旬,使人往客館窺覘杞子、逢孫、楊孫所為,則已收束車乘,厲兵秣馬,整頓器械,人人裝束,個個抖擻,只等秦兵到來,這裡準備獻門。使者回報,鄭伯大驚,乃使老大夫燭武,先見杞子、逢孫、楊孫,各以束帛為贐,謂之曰:「吾子淹久於敝邑,敝邑以供給之故,原圃之麋鹿俱竭矣,今聞吾子戒嚴,意者有行色乎?孟明諸將在周滑之間,盍往從之?」

弦高曰:「執事以冬十二月丙戌日出兵,寡君聞從者驅馳甚力,恐俟詞命之修,或失迎犒,遂口授下臣,匍匐請罪,非有他也。」

甥舅同兵意不欺,卻因燭武片言移。

為貪東道蠅頭利,數世兵連那得知。

滑自被殘破,其君不能復國。秦兵去後,其他遂為衛國所並,不在話下。

孟明附耳言曰:「寡君之遣視,為滑故也,豈敢及鄭。」

話分兩頭。

蹇叔曰:「秦兵此去必敗,賢弟可密告子桑,備舟楫於河下,萬一得脫,接應西還。切記,切記!」

卻說孟明見白乙領父密簡,疑有破鄭奇計在內,是夜安營已畢,特來索看。白乙丙啟而觀之,內有字二行曰:「此行鄭不足慮,可慮者晉也。崤山地險,爾宜謹慎,我當收爾骸骨於此。」孟明掩目急走,連聲曰:「咄,咄!晦氣,晦氣!」白乙意亦以為未必然。

孟明倒吃一驚,想道:「鄭國如何便知我兵到來?遣使臣遠遠來接。且看他來意如何。」遂與弦高車前相見。

且說晉侯見了叔詹,大喝:「汝執鄭國之柄,使其君失禮於賓客,一罪也;受盟而復懷貳心,二罪也。」命左右速具鼎鑊,將烹之。

石申父領了晉侯言語,入城回覆鄭伯。鄭伯曰:「孤未有子,聞子蘭昔有夢征,立為世子,社稷必享之;但叔詹乃吾股肱之臣,豈可去孤左右?」

孟明乃百里奚之子,白乙乃蹇叔之子。出師之日,蹇叔與百里奚,號哭而送之曰:「哀哉,痛哉!吾見爾之出,而不見爾之入也!」

孟明曰:「吾師千里遠涉,止以出鄭人之不意,可以得志。今鄭人已知吾出軍之日,其為備也久矣。攻之則城固而難克,圍之則兵少而無繼。今滑國無備,不若襲滑而破之,得其鹵獲,猶可還報吾君,師出不為無名也。」

眾將士嘩然曰:「吾等何以不如褒蠻子?」於是爭先攘臂呼於眾曰:「有不能超乘者,退之殿後。」凡行軍以殿為怯,軍敗則以殿為勇。此言殿後者,辱之也。

文公命之入,石申父再拜,將重寶上獻,致鄭伯之命曰:「寡君以密邇荊蠻,不敢顯絕,然實不敢離君侯之宇下也。君侯赫然震怒,寡君知罪矣,不腆世藏,願效贄於左右。寡君有弟蘭,獲侍左右,今願因蘭以乞君侯之憐。君侯使蘭監鄭之國,當朝夕在庭,其敢有二心?」

周襄王二十四年,鄭文公捷薨,群臣奉其弟公子蘭即位,是為穆公,果應昔日夢蘭之兆。

太卜郭偃卜之,獻其繇曰:「有鼠西來,越我垣牆。我有巨梃,一擊三傷。」偃曰:「數日內,必有兵信自西方來,我軍擊之,大捷。此先君有靈,以告我也。」

叔詹對曰:「君不忍於一詹,而忍於百姓之危困,社稷之隕墜乎?舍一臣以救百姓而安社稷,君何愛焉?」

百里奚曰:「賢兄之言,即當奉行。」

文公曰:「汝離我於秦,明欺我不能獨下鄭也。今又來求成,莫非緩兵之計,欲俟楚救耶?若欲我退兵,必依我二事方可。」

傳令:「住軍於延津!」

穆公艴然曰:「寡人三置晉君,再平晉亂,名著於天下;只因晉侯敗楚城濮,遂以伯業讓之。今晉侯即世,天下誰為秦難者,鄭如困鳥依人,終當飛去。乘此時滅鄭,以易晉河東之地,晉必聽之。何不利之有。」

晉侯大悅,即命狐偃召公子蘭於東鄙,命石申父、侯宣多在營中等候。

弦高詐傳鄭君之命,謂孟明曰:「寡君聞三位將軍將行師出於敝邑,不腆之賦,敬使下臣高遠犒從者。敝邑攝乎大國之間,外侮迭至,為久勞遠戍。恐一旦不戒,或有不測,以得罪於上國。日夜儆備,不敢安寢,惟執事諒之!」

鄭伯曰:「子往必死,孤不忍也。」

蹇叔又曰:「君何不使人行吊於晉,因而吊鄭。以窺鄭之可攻與否,毋為杞子輩虛言所惑也!」

孟明嘆曰:「使人人皆褒蠻子,何事不成?」

白乙見父親哀哭,欲辭不行。蹇叔曰:「吾父子食秦重祿,汝死自分內事也。」乃密授以一簡,封識甚固,囑之曰:「汝可依吾簡中之言。」白乙領命而行,心下又惶惑,又凄楚。惟孟明自恃才勇,以為成功可必,恬不為意。

弦高稱謝而退。西乞白乙問孟明:「駐軍延津何意?」

穆公聞蹇叔決意歸田,贈以黃金二十斤,彩緞百束,群臣俱送出郊關而返。百里奚握公孫枝之手,告以蹇叔之言,如此恁般。「吾兄不託他人,而托子桑,以將軍忠勇,能分國家之憂也。將軍不可泄漏,當密圖之。」

一軍凡三百乘,無不超騰而上者。登車之後,車行迅速,如疾風閃電一般,霎時不見。

石申父曰:「請君侯命之。」

燭武對曰:「聞公子蘭有寵於晉侯,若使人迎公子蘭歸國,以請成於晉,晉必從矣。」

是年魏犨醉後,墜車折臂,內傷病複發,嘔血斗余死,文公錄其子魏顆嗣爵。未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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