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 衛元咺公館對獄

諸將無不悅服。

文公依其言,乃將士榮斬首,莊子刖足,寧俞姑赦不問。

元咺曰:「咺奉太叔守國,實出君命,君且不能容太叔,能容咺乎?咺之逃,非貪生怕死,實欲為太叔伸不白之冤耳!」

再說晉文公受了冊命而回,虎賁弓矢,擺列前後,另是一番氣象。入國之日,一路百姓扶老攜幼,爭睹威儀,簞食壺漿,共迎師旅,嘆聲嘖嘖,都誇「吾主英雄」。喜色欣欣,盡道「晉家興旺」。正是:

總計晉、齊、宋、魯、蔡、秦、鄭、陳、邾、莒,共是十國,先於溫地敘會,不一日,周襄王駕到,晉文公率眾諸侯迎至新宮駐蹕,上前起居,再拜稽首。次日五鼓,十路諸侯,冠裳佩玉,整整齊齊,舞蹈揚塵,鏘鏘濟濟,方物有貢,各伸地主之儀。就位惟恭,爭睹天顏之喜。這一朝,比踐土更加嚴肅,有詩為證:

長牂曰:「前約辛未,今尚戊辰,何速也?子先入城報信,吾當奉迎。」

惟許人終於負固,不奉晉命。

因大集群臣問曰:「寡人賴諸卿之力,一戰勝楚。踐土之會,天子下勞,諸侯景從。伯業之盛,竊比齊桓。奈秦人不赴約,許人不會朝,鄭雖受盟,尚懷疑貳之心,衛方復國,擅殺受盟之弟。若不再申約誓,嚴行誅討,諸侯雖合必離,諸卿計將安出?」

子虎曰:「然則奈何?」

叔武又遣大夫長牂,專守國門,吩咐:「如有南來人到,不拘早晚,立刻放入。」

堅心守國為君兄,弓矢無情害有情。

不是衛侯多忌忮,前驅安敢擅加兵?

文公此番出軍,第一次斬了顛頡,第二次斬了祁瞞,今日第三次,又斬了舟之僑。這三個都是有名的宿將,違令必誅,全不輕宥,所以三軍畏服,諸將用命。正所謂:「賞罰不明,百事不成;賞罰若明,四方可行。」此文公所以能伯諸侯也。

文公曰:「王可致乎?」

襄王嘿然,命趙衰就使館安歇,即召王子虎計議,言:「晉侯擁眾入朝,其心不測,何以辭之?」

趙衰曰:「寡君思見天子,實出至誠。下臣行日,已傳檄各國,相會於溫邑取齊,若廢而不舉,是以王事為戲也,下臣不敢復命。」

士榮又曰:「太叔無篡位之情,吾君亦已諒之,誤遭歂犬之手,非出君意。」

眾皆曰:「若能共盟,更有何疑。」俞遂對天設誓曰:「行者衛主,居者守國,若內若外,各宣其力。君臣和協,共保社稷,倘有相欺,明神是殛。」眾皆欣然而散,曰:「寧子不欺吾也。」

一日,文公坐朝,正與狐偃等議曹、衛之事,近臣奏:「衛國有書到。」

子虎辭了襄王,到館驛見了趙衰,敘起入朝之事。子虎曰:「晉侯倡率諸姬,尊獎天子,舉累朝廢墜之曠典,誠王室之大幸也。但列國鱗集,行李充塞,車徒眾盛,士民目未經見,妄加猜度,訛言易起,或相譏訕,反負晉侯一片忠愛之意。不如已之。」

文公大悅,乃命趙衰如周,謁見周襄王,稽首再拜,奏言:「寡君重耳,感天王下勞錫命之恩,欲率諸侯至京師,修朝覲之禮,伏乞聖鑒!」

衛侯大怒曰:「汝謗毀吾弟,擅殺無辜,今又歸罪於寡人。」命左右將歂犬斬首號令,吩咐以君禮厚葬叔武,國人初時,聞叔武被殺,議論哄然,及聞誅歂犬,葬叔武,群心始定。

士榮攝治獄之官,質正其事,元咺口如懸河,將衛侯自出奔襄牛起首,如何囑咐太叔守國,以後如何先殺元角,次殺太叔,備細鋪敘出來。鍼莊子曰:「此皆歂犬讒譖之言,以致衛君誤聽,不全繇衛君之事。」

寧俞曰:「俞今日方見太叔之心矣。」

時陳穆公款新卒,子共公朔新立,畏晉之威,墨衰而至。邾莒小國,無不畢集。

卻說寧俞回覆衛侯,言:「叔武真心奉迎,並無歹意。」衛侯也自信得過了,怎奈歂犬讒毀在前,恐臨時不合,反獲欺謗之罪,又說衛侯曰:「太叔與寧大夫定約,焉知不預作準備,以加害於君?君不如先期而往,出其不意,可必入也。」衛侯從其言,即時發駕。歂犬請為前驅,除宮備難,衛侯許之。

元咺聞叔武被殺,吃了一驚,大罵:「無道昏君,枉殺無辜,天理豈能容汝?吾當投訴晉侯,看你坐位可穩?」痛哭了一場,急忙逃奔晉國去了。髯翁有詩云:

文公曰:「何為不遂?」

文公邀子虎至於公館,賓主敘坐,使人以王命呼衛侯,衛侯囚服而至,衛大夫元咺亦到。子虎曰:「君臣不便對理,可以代之。」乃停衛侯於廡下,寧俞侍衛侯之側,寸步不離,鍼莊子代衛侯,與元咺對理。

群臣共舉一人,乃是叔武之弟名適,字子瑕,為人仁厚。元咺曰:「立此人,正合『兄終弟及』之禮。」乃奉公子瑕即位,元咺相之。司馬瞞、孫炎、周歂、冶廑一班文武相助,衛國粗定。畢竟衛事如何結束,且看下回分解。

文公准奏,遂召荀息之子荀林父為大夫。

衛侯催促御人,并力而馳。

話說周襄王二十年,下勞晉文公於踐土,事畢歸周。諸侯亦各辭回本國。

衛侯面有慚色,答曰:「寡人已知夷叔之冤矣。卿勿復言!」

士榮折之曰:「汝挾殺子之怨,非為太叔也。」

以此兵多將廣,天下莫比其強。

叔武曰:「此正位吾兄所御,吾雖側其傍,尚慄慄不自安,敢居正乎?」

元咺曰:「昔者桀枉殺關龍逢,湯放之。紂枉殺比干,武王伐之。湯與武王,並為桀、紂之臣子,目擊忠良受枉,遂興義旅,誅其君而吊其民。況太叔同氣,又有守國之功,非龍逢、比干之比。衛不過侯封,上制於天王,下制於方伯,又非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之比。安得雲無罪乎?」

話分兩頭,再說衛大夫元咺,逃奔晉國,見了晉文公,伏地大哭,訴說衛侯疑忌叔武,故遣前驅射殺之事,說了又哭,哭了又說,說得晉文公發惱起來,把幾句好話,安慰了元咺,留在館驛。

捍艱復纘文侯緒,攘楚重修桓伯勛。

十九年前流落客,一朝聲價上青雲。

時歂犬謀欲逃遁,被寧俞遣人擒至,歂犬曰:「臣殺太叔,亦為君也。」

趨車入朝,百官尚未知覺,一路迎謁,先後不齊,寧俞引衛侯視叔武之屍,兩目睜開如生,衛侯枕其頭於膝上,不覺失聲大哭,以手撫之曰:「夷叔,夷叔!我因爾歸,爾為我死!哀哉,痛哉!」只見屍目閃爍有光,漸漸而瞑,寧俞曰:「不殺前驅,何以謝太叔之靈?」衛侯即命拘之。

子虎曰:「吾聞寧俞,衛之賢大夫,其調停於兄弟君臣之間,大費苦心,無如衛君不聽何?且此獄與寧俞無干,不可累之。士榮攝為士師,斷獄不明,合當首坐。鍼莊子不發一言,自知理曲,可從末減,惟君侯鑒裁。」

衛侯上了檻車,文公同子虎帶了衛侯,來見襄王,備陳衛家君臣兩造獄詞:「如此冤情,若不誅衛鄭,天理不容,人心不服,乞命司寇行刑,以彰天罰。」

狐偃曰:「不然。伯主所以行乎諸侯者,莫不挾天子之威。今天子下勞,而君之覲禮未修,我實有缺,何以服人?為君計,莫若以朝王為名,號召諸侯,視其不至者,以天子之命臨之。朝王,大禮也。討慢王之罪,大名也。行大禮而舉大名,又大業也。君其圖之。」

趙衰曰:「子犯之言甚善。然以臣愚見,恐入朝之舉,未必遂也。」

寧俞曰:「我奉故君來此傳諭爾眾:『不論行居,有功無罪。』如或不信,當歃血立誓。」

咺嘆曰:「咺若辭位,誰與太叔共守此國者?夫殺子,私怨也;守國,大事也,以私怨而廢大事,非人臣所以報國之義也。」乃言於叔武,使奉書晉侯,求其復成公之位。此乃是元咺的好處,這事暫且擱過一邊。

卻說成公至城下,見長牂來迎,叩其來意,長牂述叔武吩咐之語,早來早入,晚來晚入,衛侯嘆曰:「吾弟果無他意也。」比及入城,只見寧俞帶淚而來,言:「叔武喜主公之至,不等沐完,握髮出迎,誰知枉被前驅所殺,使臣失信於國人,臣該萬死!」

至期,齊昭公潘、宋成公王臣、魯僖公申、蔡庄公甲午、秦穆公任好、鄭文公捷陸續俱到。秦穆公言:「前此踐土之會,因憚路遠後期,是以不果,今番願從諸侯之後。」晉文公稱謝。

文公仍帶衛侯,回至公館,使軍士看守如初,一面打發元咺歸衛,聽其別立賢君,以代衛鄭之位。元咺至衛,與群臣計議,詭言:「衛侯已定大辟,今奉王命,選立賢君。」

寧才轉身時,歂犬前驅已至,言:「衛侯只在後面。」長牂急整車從,迎將上去,歂犬先入城去了,時叔武方親督輿隸,掃除宮室,就便在庭中沭發,聞寧俞報言:「君至。」且驚且喜,倉卒之間,正欲問先期之故,忽聞前驅車馬之聲,認是衛侯已到,心中喜極,發尚未乾,等不得挽髻,急將一手握髮,疾趨而出,正撞了歂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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