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 管夷吾病榻論相

秦穆公、晉惠公皆欲結好周王,各率師伐戎以救周,戎知諸侯兵至,焚掠東門而去。

才入夷吾身受兵,當初何不死申生?

方知中立非完策,不及荀家有令名。

郤芮曰:「鄭父與克,同功一體之人,克誅,鄭父安得不懼?子金之料是也,今群臣半是里、丕之黨,若鄭父有謀,必更有同謀之人,且先歸秦使而徐察之。」

惠公曰:「里克有功於寡人,今何辭以戮之。」

郤芮曰:「克弒奚齊,又弒卓子,又殺顧命之臣荀息,其罪大矣。念其入國之功,私勞也。討其弒逆之罪,公義也。明君不以私勞而廢公議,臣請奉君命行討。」

惠公曰:「大夫往矣。」郤芮遂詣里克之家,謂里克曰:「晉侯有命,使芮致之吾子。」晉侯云:「微子,寡人不得立,寡人不敢忘子之功。雖然,子弒二君,殺一大夫,為爾君者難矣。寡人奉先君之遺命,不敢以私勞而廢大義,惟子自圖之。」

是冬,管仲疾,桓公親往問之。見其瘠甚,乃執其手曰:「仲父之疾甚矣,不幸而不起,寡人將委政於何人?」

郤芮復迫之。

克乃拔佩劍躍地大呼曰:「天乎,冤哉!忠而獲罪,死若有知,何面目見荀息乎?」遂自刎其喉而死。郤芮還報惠公,惠公大悅。髯仙有詩云:

惠公殺了里克,群臣多有不服者。祁舉、共華、賈華、騅遄輩,俱口出怨言,惠公欲誅之。郤芮曰:「丕鄭父在外,而多行誅戮,以啟其疑叛之心,不可。君且忍之!」

桓公曰:「此三人者,事寡人久矣。仲父平日何不聞一言乎?」

郤芮曰:「群公子誰無爭心,不可納也,善視賈君,以報秦夫人可矣!」

惠公乃入見賈君。時賈君色尚未衰,惠公忽動淫心,謂賈君曰:「秦夫人屬寡人與君為歡,君其無拒!」即往抱持賈君,宮人皆含笑避去。賈君畏惠公之威,勉強從命。

呂、郤二人使心腹每夜伏於丕鄭父之門,伺察動靜,鄭父見呂、郤全無行色,乃密請祁舉、共華、賈華、騅遄等,夜至其家議事,五鼓方回。

惠公曰:「二豎子見殺,先太子之冤已白矣!」

賈君曰:「聞先太子尚藁葬新城,君必遷冢而為之立謚,庶冤魂獲安,亦國人之所望於君者也!」

夷即嚙一指出血,誓曰:「夷若有貳心,當使合族受誅。」

葬之三日,狐突齎祭品來到,以惠公之命設位拜奠,題其墓曰:「晉共太子之墓。」

事畢,狐突方欲還國,忽見旌旗對對,戈甲層層,簇擁一隊車馬,狐突不知是誰,倉忙欲避。只見副車一人,鬚髮斑白,袍笏整齊,從容下車,至於狐突之前,揖曰:「太子有話奉迎,請國舅那步。」

芮求見惠公,奏曰:「里克謂君奪其權政,又不與汾陽之田,心懷怨望。今聞丕鄭父聘秦,自駕往追,其中必有異謀。臣素聞里克善於重耳,君之立非其本意,萬一與重耳內應外合,何以防之。不若賜死,以絕其患。」

穆公曰:「同為勤王而來此,雖有私怨,未可動也。」

突乃隨至車前。見太子申生冠纓劍佩,宛如生前,使御者下引狐突升車,謂曰:「國舅亦念申生否?」

突垂淚對曰:「太子之冤,行道之人,無不悲涕。突何人,能勿念乎?」

申生曰:「上帝憐我仁孝,已命我為喬山之主矣。夷吾行無禮於賈君,吾惡其不潔,欲卻其葬,恐違眾意而止。今秦君甚賢,吾欲以晉畀秦,使秦人奉吾之祀,舅以為何如?」

突對曰:「太子雖惡晉君,其民何罪?且晉之先君之何罪?太子舍同姓而求食於異姓,恐乖仁孝之德也。」

申生曰:「舅言亦是,然吾已具奏於上帝矣。今當再奏,舅為姑留七日,新城之西偏有巫者,吾將托之以復舅也!」

杜原款在車下喚曰:「國舅可別矣。」

牽狐突下車,失足跌仆於地,車馬一時不見,突身乃卧於新城外館。心中大驚,問左右:「吾何得在此?」

左右曰:「國舅祭奠方畢,焚祝辭神,忽然仆於席上,呼喚不醒,吾等扶至車中,載歸此處安息,今幸無恙!」

狐突心知是夢,暗暗稱異,不與人言,只推抱恙,留車外館。

至第七日未申之交,門上報:「有城西巫者求見。」突命召入,預屏左右以待之。

穆公曰:「寡人亦疑此言,彼一朝而殺九大夫,豈眾心不附,而能如此。況兵無內應,可必有功乎?」

狐突佯為不知,問曰:「所罰者,何人之罪?」

巫曰:「太子但命傳語如此,我亦不知所指何事也。」

突命左右以金帛酬巫者,戒勿妄言。巫者叩謝而去。

狐突歸國,私與丕鄭父之子丕豹言之。豹曰:「君舉動乖張,必不克終。有晉國者,其重耳乎?」

正敘談間,閽人來報:「丕大夫使秦已歸,見在朝中復命。」

二人遂各別而歸。

卻說丕鄭父同秦大夫冷至,齎著禮幣數車,如晉報聘,行及絳郊,忽聞誅里克之信。鄭父心中疑慮,意欲轉回秦國,再作商量,又念其子豹在絳城,「我一走,必累及豹。」因此去住兩難,躊躇不決,恰遇大夫共華在於郊外,遂邀與相見。鄭父叩問里克緣由,共華一一敘述了。鄭父曰:「吾今猶可入否?」

原款指後面大車曰:「此即太子之車矣!」

鄭父從其言,乃催車入城,鄭父先復命訖,引進冷至朝見,呈上國書禮物,惠公啟書看之。略曰:

晉、秦甥舅之國,地之在晉,猶在秦也,諸大夫亦各忠其國。寡人何敢曰必得地,以傷諸大夫之義,但寡人有疆場之事,欲與呂、郤二大夫面議。幸旦暮一來,以慰寡人之望。

書尾又一行云:「原地券納還。」

惠公是見小之人,看見禮幣隆厚,又且繳還地券,心中甚喜,便欲遣呂飴甥、郤芮報秦。

郤芮私謂飴甥曰:「秦使此來,不是好意,其幣重而言甘,殆誘我也,吾等若往,必劫我以取地矣。」

飴甥曰:「吾亦料秦之歡晉,不至若是,此必丕鄭父聞里克之誅,自懼不免,與秦共為此謀,欲使秦人殺吾等而後作亂耳。」

惠公許之,乃命郤芮之從弟郤乞,往曲沃擇地改葬,使太史議謚,以其孝敬,謚曰:「共世子」,再使狐突往彼設祭告墓。

飴甥曰:「善。」

乃言於惠公,先遣冷至回秦,言:「晉國未定,稍待二臣之暇,即當趨命。」

及勸惠公畀地於秦,分明是公道話,郤芮反說他為己而設,好生不忿,忍了一肚子氣,敢怒而不敢言。出了朝門,顏色之間,不免露些怨望之意。及丕鄭父使秦,郤芮等恐其與里克有謀,私下遣人窺瞰,鄭父亦慮郤芮等有人伺察,遂不別里克而行。里克使人邀鄭父說話,則鄭父已出城矣,克自往追之,不及而還,早有人報知郤芮。

冷至只得回秦。

心腹回報所見,如此如此,郤芮曰:「諸人有何難決之事?必逆謀也。」乃與飴甥商議,使人請屠岸夷至,謂曰:「子禍至矣,奈何?」

屠岸夷大驚曰:「禍從何來?」

郤芮曰:「子前助里克弒幼君,今克已伏法,君將有討於子,吾等以子有迎立之功,不忍見子之受誅,是以告也。」

屠岸夷泣曰:「夷乃一勇之夫。聽人驅遣。不知罪之所在。惟大夫救之。」

郤芮曰:「君怒不可解也。獨有一計,可以脫禍。」夷遂跪而問計。

桓公曰:「衛公子開方,去其千乘之太子,而臣於寡人,以寡人之愛幸之也。父母死不奔喪,是愛寡人勝於父母,無可疑矣!」

夷喜曰:「夷死而得生。大夫之賜也。敢不效力,但我不善為辭,奈何?」

惠公曰:「秦夫人有言,托寡人善視賈君,而盡納群公子何如?」

事畢,賈君垂淚言曰:「妾不幸事先君不終,今又失身於君,妾身不足惜,但乞君為故太子申生白冤,妾得復於秦夫人,以贖失身之罪。」

是夜,夷遂叩丕鄭父之門,言有密事。鄭父辭以醉寢,不與相見。

夷守門內,更深猶不去,乃延之入。

夷一見鄭父,便下跪曰:「大夫救我一命。」

鄭父驚問其故,夷曰:「君以我助里克弒卓子,將加戮於我,奈何?」

鄭父曰:「呂、郤二人為政,何不求之?」

夷曰:「此皆呂、郤之謀也,吾恨不得食二人之肉。求之何益?」

鄭父猶未深信,又問曰:「汝意欲何如?」

夷曰:「公子重耳仁孝,能得士心,國人皆願戴之為君。而秦人惡夷吾之背約,亦欲改立重耳,誠得大夫手書,夷星夜往致重耳,使合秦、翟之眾,大夫亦糾故太子之黨,從中而起,先斬呂、郤之首,然後逐君而納重耳,無不濟矣!」

鄭父曰:「子意得無變否?」

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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