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 里克兩弒孤主 穆公一平晉亂

郤芮大喝曰:「里克之言,非為秦也,為取汾陽之田百萬,恐君不與,故以秦為例耳。」

郤芮曰:「去五城是去半晉矣,秦雖極兵力,必不能取五城於我。且先君百戰經營,始有此地,不可棄也。」

梁繇靡曰:「不猶愈於群公子乎?」眾人俱唯唯,里克不得已,乃使屠岸夷輔梁繇靡迎夷吾於梁。

穆公曰:「諾。」

荀息曰:「我既以忠信許先君矣,雖無益,敢食言乎?」二人再三勸諭,荀息心如鐵石,終不改言,乃相辭而去。

郤芮進曰:「重耳非惡得國者,其不行必有疑也,君勿輕信。夫在內而外求君者,是皆有大欲焉。方今晉臣用事,里、丕為首,君宜捐厚賂以啖之,雖然,猶有危。夫入虎穴者,必操利器。君欲入國,非借強國之力為助不可。鄰晉之國,惟秦最強,子盍遣使卑辭以求納於秦乎,秦許我,則國可入矣。」

乃使公子縶先吊重耳,次吊夷吾。公子縶至翟,見公子重耳,以秦君之命稱吊,禮畢,重耳即退,縶使閽者傳語:「公子宜乘時圖入,寡君願以敝賦為前驅。」

里克曰:「申生安在?亦先君一塊肉也!」

里克曰:「夷吾貪而忍,貪則無信,忍則無親,不如重耳。」

荀息曰:「二人者,晉之老臣,根深黨固,七輿大夫,半出其門,討而不勝,大事去矣,不如姑隱之,以安其心而緩其謀,俟喪事既畢,改元正位,外結鄰國,內散其黨,然後乃可圖矣。」

丕鄭父曰:「君請屏左右,臣有所言。」穆公色稍和,命左右退於簾下,揖鄭父進而問之。鄭父對曰:「晉之諸大夫,無不感君之恩,願歸地者,惟呂飴甥、郤芮二人從中阻撓。君若重幣聘問,而以好言召此二人,二人至,則殺之。君納重耳,臣與里克逐夷吾,為君內應,請得世世事君,何如?」

屠岸夷還報,里克欲遣使再往,大夫梁繇靡曰:「公子孰非君者,盍迎夷吾乎?」

夷吾用其言,乃許里克以汾陽之田百萬,許丕鄭父以負葵之田七十萬,皆書契而緘之。先使屠岸夷還報,留梁繇靡使達手書於秦,並道晉國諸大夫奉迎之意。

惠公既即位,遂立子圉為世子,以狐突、虢射為上大夫,呂飴甥、郤芮俱為中大夫,屠岸夷為下大夫,其餘在國諸臣,一從其舊。使梁繇靡從王子黨如周,韓簡從隰朋如齊,各拜謝納國之恩。惟公孫枝以索取河西五城之地,尚留晉國。惠公有不舍之意,乃集群臣議之。

梁五曰:「今喪事在邇,誠伏甲東門,視其送葬,突起攻之。此一夫之力也。」

以上士之銜假屠岸夷,使之奉表往翟,奉迎公子重耳。重耳見表上無狐突名,疑之,魏犨曰:「迎而不往,欲長為客乎?」

夷曰:「我儕小人不知也,今辭之何如?」

穆公曰:「晉何與我事?寡人亦欲成名於天下耳。」

丕鄭父曰:「此事全在荀叔,姑與探之。」二人登車,同往荀息府中,息延入,里克告曰:「主上晏駕,重耳、夷吾俱在外,叔為國大臣,乃不迎長公子嗣位,而立嬖人之子,何以服人?且三公子之黨,怨奚齊子母入於骨髓,只礙主上耳,今聞大變,必有異謀。秦、翟輔之於外,國人應之於內,子何策以御之?」

梁五退謂東關五曰:「荀卿忠而少謀,作事迂緩,不可恃也。里、丕雖同志,銜怨獨深。若除克,則丕氏之心惰矣。」

秦穆公夫人,乃晉世子申生之娣,是為穆姬,幼育於獻公次妃賈君之宮,甚有賢德,聞公孫枝將納夷吾於晉,遂為手書以屬夷吾,言:「公子入為晉君,必厚視賈君,其群公子因亂出奔,皆無罪,聞葉茂者本榮,必盡納之,亦所以固我藩也。」

騅遄曰:「得無變否?」

公子縶見重耳不從,心知其賢,嘆息而去。遂吊夷吾於梁,禮畢,夷吾謂縶曰:「大夫以君命下吊亡人,亦何以教亡人乎?」縶亦以「乘時圖入」相勸,夷吾稽顙稱謝,入告郤芮曰:「秦人許納我矣。」

出契於袖中,面有德色,公子縶方欲謙讓,夷吾又曰:「亡人另有黃金四十鎰,白玉之珩六雙,願納於公子之左右,乞公子好言於君,亡人不忘公子之賜。」公子縶乃皆受之。史臣有詩云:

穆公餘怒未盡,問曰:「誰使夷吾負寡人者?寡人願得而手刃之?」

荀息面不改色,左手抱卓子,右手舉袖掩之,卓子懼而啼。荀息謂里克曰:「孺子何罪?寧殺我,乞留此先君一塊肉!」

狐偃亦以乘喪因亂,皆非美名,勸公子勿行。乃謝使者曰:「重耳得罪於父,逃死四方,生既不得展問安侍膳之誠,死又不得盡視含哭位之禮,何敢乘亂而貪國?大夫其更立他子,重耳不敢違。」

里克即使人以車迎之。狐突辭曰:「老夫二子從亡。若與迎,是同弒也。突老矣,惟諸大夫之命是聽。」里克遂執筆先書己名,次丕鄭父,以下共華、賈華、騅遄等共三十餘人,後至者俱不及書。

里克、丕鄭父佯為不知,獨不與議。梁五曰「孺子之死,實里、丕二人為先太子報仇也。今不與公議,其跡昭然,請以兵討之。」

屠岸夷曰:「大夫之教是也。」

丕鄭父以臂推里克,克遂不敢復言。惠公曰:「不與則失信,與之則自弱,畀一二城可乎?」

又有詩嘆荀息從君之亂命,而立庶孽,雖死不足道也。詩云:

鄭父隨公孫枝至於秦國,見了穆公,呈上國書。穆公覽畢,拍案大怒曰:「寡人固知夷吾不堪為君,今果被此賊所欺!」欲斬丕鄭父。

夷素與大夫騅遄相厚,密以其謀告於騅遄,問:「此事可行否?」

公子縶對曰:「君之納晉君也,憂晉乎,抑欲成名於天下乎。」

時齊桓公聞晉國有亂,欲合諸侯謀之,乃親至高梁之地,又聞秦師已出,周惠王亦遣大夫王子黨率師至晉,乃遣公孫隰朋會周、秦之師,同納夷吾,呂飴甥亦自屈城來會,桓公遂回齊。里克、丕鄭父請出國舅狐突做主,率群臣備法駕,迎夷吾於晉界。

重耳曰:「非爾所知也。群公子尚多,何必我,且二孺子新誅,其黨未盡,入而求出,何可得也?天若祚我,豈患無國?」

昏君亂命豈宜從?猶說硜硜效死忠。

璧馬智謀何處去,君臣束手一場空。

呂飴甥曰:「畀一二城,未為全信也,而適以挑秦之爭,不如辭之。」

夷吾恐失穆姬之意,隨以手書復之,一一如命。

且說公子夷吾在梁,梁伯以女妻之,生一子,名曰圉。夷吾安居於梁,日夜望國中有變,乘機求入,聞獻公已薨,即命呂飴甥襲屈城據之。荀息為國中多事,亦不暇問。及聞奚齊、卓子被殺,諸大夫往迎重耳,呂飴甥以書報夷吾,夷吾與虢射、郤芮商議,要來爭國。忽見梁繇靡等來迎,以手加額曰:「天奪國於重耳,以授我也。」不覺喜形於色。

里克故意使人如墓告變。荀息驚問其故,東關五曰:「聞里克將乘隙為亂,五等輒使家客,以兵守之。成則大夫之功,不成不相累也。」荀息心如芒刺,草草畢葬,即使「二五」勒兵助攻,自己奉卓子坐於朝堂,以俟好音。

顧屠岸夷曰:「還不下手!」

鄭父曰:「彼為奚齊,我為重耳,各成其志,有何不可。」

里克曰:「君始得國,而失信於強鄰,不可,不如與之。」

郤芮曰:「公子不返國,則梁山一匹夫耳,能有晉尺寸之土乎?他人之物,公子何惜焉。」

惠公問:「誰人能為寡人謝秦者?」丕鄭父願往,惠公從之。

公子縶曰:「君如憂晉,則為之擇賢君。第欲成名於天下。則不如置不賢者。均之有置君之名,而賢者出我上,不賢者出我下,二者孰利?」

原來惠公求入國時,亦曾許丕鄭父負葵之田七十萬,惠公既不與秦城,安肯與里、丕二人之田?鄭父口雖不言,心中怨恨,特地討此一差,欲訴於秦耳。

重耳以告趙衰。趙衰曰:「卻內之迎,而借外寵以求入,雖入不光矣。」重耳乃出見使者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辱以後命。亡人無寶,仁親為寶,父死之謂何,而敢有他志。」遂伏地大哭,稽顙而退,絕無一私語。

夷吾曰:「大割地不損晉乎?」

東關五曰:「善。我有客屠岸夷者,能負三千鈞絕地而馳,若啖以爵祿,此人可使也。」乃召屠岸夷而語之。

公孫枝奏曰:「此非鄭父之罪也,望君恕之。」

夷曰:「大夫見疑,則請盟!」乃割雞而為盟。夷去,遄即與丕鄭父言之,鄭父亦言於里克,各整頓家甲,約定送葬日齊發。

秦穆公謂蹇叔曰:「晉亂待寡人而平,上帝先示夢矣。寡人聞重耳、夷吾皆賢公子也,寡人將擇而納之。未知孰勝?」

郤芮曰:「秦人何私於我,亦將有取於我也。君必大割地以賂之。」

荀息曰:「我受先君遺托而傅奚齊,則奚齊乃我君矣,此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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