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 獻公臨終囑荀息

話說晉獻公既並虞、虢二國,群臣皆賀,惟驪姬心中不樂。他本意欲遣世子申生伐虢,卻被裡克代行,又一舉成功,一時間無題目可做。乃復與優施相議,言:「里克乃申生之黨,功高位重,我無以敵之,奈何?」

優施曰:「荀息以一璧、馬,滅虞、虢二國,其智在里克之上,其功亦不在里克之下,若求荀息為奚齊、卓子之傅,則可以敵里克有餘矣。」

驪姬請於獻公,遂使荀息傅奚齊、卓子。驪姬又謂優施曰:「荀息已入我黨矣,里克在朝,必破我謀,何計可以去之?克去而申生乃可圖也。」

獻公果如其言,以召申生。申生應呼而至,先見獻公,再拜問安,禮畢,入宮參見驪姬,驪姬設饗待之,言語甚歡。次日,申生入宮謝宴,驪姬又留飯。

丕鄭父曰:「子之言,如見火而益之薪也。為子計,宜陽為不信,彼見子不信,必中忌而緩其謀,子乃多樹太子之黨,以固其位,然後乘間而進言,以奪君之志,成敗猶未有定。今子曰;『中立』,則太子孤矣,禍可立而待也。」

丕鄭父曰:「有聞乎?」

獻公疑群公子多重耳、夷吾之黨,異日必為奚齊之梗,乃下令盡逐群公子,晉之公族無敢留者。於是立奚齊為世子,百官自「二五」及荀息之外,無不人人扼腕,多有稱疾告老者。時周襄王之元年,晉獻公之二十六年也。

獻公乃赦賈華,使召勃鞮。鞮聞賈華幾不免,乃自請率軍伐翟,獻公許之。

暇豫之吾吾兮,不如烏烏。

優施預請於里克曰:「大夫驅馳虞、虢間,勞苦甚。施有一杯之獻,願取閑邀大夫片刻之歡,何如?」

獻公曰:「何如?」

斧柯行及兮,奈爾枯何!

歌訖,里克笑曰:「何謂菀?何謂枯?」

捱至半夜,心中急不能忍,遂吩咐左右:「密喚優施到此問話。」

獻公半晌方言,以手扶驪姬曰:「爾起!孤便當暴之群臣,誅此賊子。」

施對曰:「可。」

特羊具享優人舞,斷送儲君一曲歌。

堪笑大臣無遠識,卻將中立佐操戈。

施對曰:「久欲告知,因大夫乃曲沃之傅,且未敢直言,恐見怪耳。」

里克曰:「使我預圖免禍之地,是汝愛我也,何怪之有?」

施乃俯首就枕畔低語曰:「君已許夫人,殺太子而立奚齊,有成謀矣。」

驪姬夜半復泣訴獻公曰:「妾聞重耳、夷吾,實同申生之謀,申生之死,二公子歸罪於妾,終日治兵,欲襲晉而殺妾,以圖大事,君不可不察。」

丕鄭父奏曰:「君前使人築二城,使得聚兵為備,非賈華之罪也。」

驪姬從屏後急呼曰:「原款輔導無狀,何不速殺之?」獻公使力士以銅錘擊破其腦而死,群臣皆暗暗流涕。

里克曰:「從君而殺太子,我不忍也,輔太子以抗君,我不及也,中立而兩無所為,可以自脫否?」

菀何榮且茂兮,枯招斧柯?

獻公大怒曰:「二子不獲其一,何以用兵?」叱左右欲縛賈華斬之。

荀息對曰:「盡心事主曰忠,死不食言曰信。」

獻公曰:「寡人慾以弱孤累大夫,大夫其許我乎?」

里克心中怏怏,即命撤饌,起身徑入書房,獨步庭中,迴旋良久。是夕不用晚餐,挑燈就寢,展轉床褥,不能成寐,左思右想:「優施內外俱寵,出入宮禁,今日之歌,必非無謂而發,彼欲言未竟,俟天明當再叩之。」

里克曰:「我告以中立。」

獻公曰:「不辭而去,必同謀也。」乃遣寺人勃鞮率師往蒲,擒拿公子重耳;賈華率師往屈,擒拿公子夷吾。

里克頓足曰:「惜哉,不早與吾子商之。」

里克別去登車,詐墜於車下,次日遂稱傷足不能赴朝。史臣有詩云:

里克曰:「猶可止乎?」

優施言於驪姬,使引二公子。

蒲城公子遭讒變,輪蹄西指奔如電。

擔囊仗劍何紛紛,英雄儘是山西彥。

山西諸彥爭相從,吞雲吐雨星羅胸。

文臣高等擎天柱,武將雄誇駕海虹。

君不見,趙成子,冬日之溫徹人髓?

又不見,司空季,六韜三略饒經濟。

二狐肺腑兼尊親,出奇制變圓如輪。

魏犨矯矯人中虎,賈佗強力輕千鈞。

顛頡昂藏獨行意,直哉先軫胸無滯。

子推介節誰與儔,百鍊堅金任磨礪。

頡頏上下如掌股,周流遍歷秦齊楚。

行居寢食無相離,患難之中定臣主。

古來真主百靈扶,風虎雲龍自不孤。

梧桐種就鸞鳳集,何問朝中菀共枯?

齊姜別有祠在曲沃,申生乃設祭,祭齊姜,使人送胙於獻公。獻公未歸,乃留胙於宮中。六日後,獻公回宮。驪姬以鴆入酒,以毒藥傅肉,而獻之曰:「妾夢齊姜苦飢不可忍,因君之出也,以告太子而使祭焉,今致胙於此,待君久矣。」

獻公乃使申生還曲沃,而使人陰求其罪。過數日,獻公出田於翟桓,驪姬與優施商議,使人謂太子曰:「君夢齊姜訴曰:『苦飢無食。』必速祭之。」

驪姬曰:「妾留太子午餐,索飲,半酣,戲謂妾曰:『我父老矣,若母何?』妾怒而不應,太子又曰:『昔我祖老,而以我母姜氏,遺於我父,今我父老,必有所遺,非子而誰?』欲前執妾手,妾拒之乃免。君若不信,妾試與太子同游於囿,君從台上觀之,必有睹焉。」

勃鞮兵至翟城,翟君亦盛陳兵於採桑,相守二月余。

及明,驪姬召申生同游於囿,驪姬預以蜜塗其發,蜂蝶紛紛,皆集其鬢,姬曰:「太子盍為我驅蜂蝶乎?」申生從後以袖麾之。獻公望見,以為真有調戲之事矣。心中大怒,即欲執申生行誅。驪姬跪而告曰:「妾召之而殺之,是妾殺太子也。且宮中曖昧之事,外人未知。姑忍之。」

驪姬佯大驚,疾趨下堂而呼曰:「天乎!天乎!國固太子之國也。君老矣,豈旦暮之不能待,而必欲弒之!」言罷,雙淚俱下,復跪於獻公之前,帶噎而言曰:「太子所以設此謀者,徒以妾母子故也。願君以此酒肉賜妾,妾寧代君而死,以快太子之志!」即取酒欲飲。

數日,獻公薨。驪姬抱奚齊以授荀息,時年才十一歲,荀息遵遺命,奉奚齊主喪,百官俱就位哭泣。驪姬亦以遺命,拜荀息為上卿,梁五、東關五加左右司馬,斂兵巡行國中,以備非常。國中大小事體,俱關白荀息而後行。

獻公曰:「諾。」

丕鄭父進曰:「父子無絕恩之理。二公子罪惡未彰,既已出奔,而必追殺之,得無已甚乎?且翟未可必勝,徒老我師,為鄰國笑。」獻公意稍轉,即召勃鞮還師。

魏犨乃一勇之夫,見重耳不從,遂咬牙切齒,以足頓地曰:「公子畏驪姬輩如猛虎蛇蠍,何日能成大事乎?」

惟大夫郤芮與呂飴甥腹心之契,虢射是夷吾之母舅,三人獨奔屈以就夷吾。相見之間,告以「賈華之兵,旦暮且至」。夷吾即令斂兵為城守計。

獻公曰:「夫人勿憂。太傅荀息,忠臣也,忠不二心,孤當以幼君托之。」於是召荀息至於榻前,問曰:「寡人聞,『士之立身,忠信為本』。何以謂之忠信?」

獻公乃使東關五為將,梁五副之,率車二百乘,以討曲沃。囑之曰:「太子數將兵,善用眾,爾其慎之。」

施對曰:「君夫人之得君,子所知也;中大夫之得君,亦子所知也。夫人主乎內,中大夫主乎外。雖欲止,得乎?」

郤芮曰:「君固言二公子同謀,以是為討。今異出而同走,驪姬有辭矣,晉兵且至翟。不如之梁,梁與秦近,秦方強盛,且婚姻之國,君百歲後,可借其力以圖歸也。」夷吾乃奔梁國。

驪姬曰:「善。」乃代為優施治飲具。

重耳曰:「子言雖壯,然震驚君父,非亡人所敢出也。」

荀息稽首對曰:「敢不竭死力?」

遂造大夫丕鄭父之家,屏去左右告之曰:「史蘇、卜偃之言,驗於今矣!」

狐突雖然杜門,時刻使人打聽朝事,聞「二五」戒車,心知必往曲沃,急使人密報太子申生,申生以告太傅杜原款。原款曰:「胙已留宮六日,其為宮中置毒明矣。子必以狀自理,群臣豈無相明者,毋束手就死為也。」

里克許之。乃攜酒至克家,克與內子孟,皆西坐為客。施再拜進觴,因侍飲於側,調笑甚洽。酒至半酣,施起舞為壽,因謂孟曰:「主啖我,我有新歌,為主歌之。」孟酌兕觥以賜施,啖以羊脾,問曰:「新歌何名?」

三人遂出奔翟國,翟君先夢蒼龍蟠於城上,見晉公子來到,欣然納之。須臾,城下有小車數乘,相繼而至,叫開城甚急。重耳疑是追兵,便教城上放箭,城下大叫曰:「我等非追兵,乃晉臣願追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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