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 窮百里飼牛拜相

話說晉獻公內蠱於驪姬,外惑於「二五」,益疏太子,而親愛奚齊。只因申生小心承順,又數將兵有功,無間可乘。驪姬乃召優施,告以心腹之事:「今欲廢太子而立奚齊,何策而可?」施曰:「三公子皆在遠鄙,誰敢為夫人難者?」驪姬曰:「三公子年皆強壯,歷事已深,朝中多為之左右,吾未敢動也!」施曰:「然則,當以次去之!」驪姬曰:「去之孰先?」施曰:「必先申生。其為人也,慈仁而精潔,精潔則恥於自污;慈仁則憚於賊人。恥於自污,則憤不能忍;憚於賊人,其自賊易也。然世子跡雖見疏,君素知其為人,謗以異謀必不信。夫人必以夜半泣而訴君,若為譽世子者,而因加誣焉,庶幾說可售矣!」

枝對曰:「無人薦引耳。」

大夫百里奚密奏曰:「傳聞城中有亂,君不可留矣!」虞公乃辭晉侯先行。

松柏為鄰,世作舅甥,三定我君。

獻公曰:「申生仁於民,豈反不仁父乎?」

游於齊,求事襄公,無人薦引。久之,窮困乞食於食至,時奚年四十矣。食至人有蹇叔者。奇其貌,曰:「子非乞人也!」叩其姓名,因留飯,與談時事,奚應對如流,指畫井井有敘。蹇叔嘆曰:「以子之才,而窮困乃爾,豈非命乎?」遂留奚於家,結為兄弟。蹇叔長奚一歲,奚呼叔為兄。

卻說虢公在桑田,聞晉師破關,急急班師,被犬戎兵掩殺一陣,大敗而走,隨身僅數十乘。奔至上陽守御,茫然無策。晉兵至,築長圍以困之。自八月至十二月,城中樵採俱絕,連戰不勝,士卒疲敝,百姓日夜號哭。里克使舟之僑為書,射入城中,諭虢公使降。虢公曰:「吾先君為王卿士,吾不能為降諸侯!」乘夜開城,率家眷奔京師去訖。

半路見人民紛紛逃竄,言「城池已被晉兵乘虛襲破」,虞公大怒,喝教「驅車速進」,來至城邊,只見城樓上一員大將,倚欄而立,盔甲鮮明,威風凜凜,向虞公言曰:「前蒙君假我以道,今再假我以國,敬謝明賜。」

士刲羊,亦無亡皿也。

荀息曰:「虞公貪而愚,雖諫必不從也!」

奚對曰:「才七十歲。」

驪姬對曰:「昔幽王不殺宜臼,放之於申,申侯召太戎,殺幽王於驪山之下,立宜臼為君,是為平王,為東周始祖,至於今,幽王之惡益彰,誰復以不潔之名,加之平王者哉?」

驪姬曰:「今赤狄皋落氏屢侵吾國,君何不使之將兵伐狄,以觀其能用眾與否也。若其不勝,罪之有名;若勝,則信得眾矣。彼恃其功,必有異謀,因而圖之,國人必服。夫勝敵以靖邊鄙,又以識世子之能否,君何為不使?」

驪姬對曰:「妾亦疑之。然妾聞外人之言曰,匹夫為仁,與在上不同:匹夫以愛親為仁,在上者以利國為仁。苟利於國,何親之有?」

宮之奇再欲進諫,百里奚牽其裾,乃止。宮之奇退謂百里奚曰:「子不助我一言,而更止我,何故?」

未幾,犬戎貪晉之賂,果侵擾虢境,兵至渭虢,為虢兵所敗,犬戎主遂起傾國之師,虢公恃其前勝,亦率兵拒之,相持於桑田之地。獻公復問於荀息曰:「今戎、虢相持,寡人可以伐虢否?」

蹇叔與宮之奇相見,因言百里奚之賢,宮之奇遂薦奚於虞公,虞公拜奚為中大夫。蹇叔曰:「吾觀虞君見小而自用,亦非可與有為之主。」奚曰:「弟久貧困,譬之魚在陸地,急欲得勺水自濡矣!」蹇叔曰:「弟為貧而仕,吾難阻汝。異日若見訪,當於宋之鳴鹿村,其地幽雅,吾將卜居於此。」蹇叔辭去,奚遂留事虞公。及虞公失國,奚周旋不舍,曰:「吾既不智矣,敢不忠乎?」

獻公仰面而嘆曰:「寡人有子九人,尚未定孰為太子,卿勿多言。」

獻公曰:「不可,我有武與威以臨諸侯。今當吾身而失國,不可謂武;有子而不勝,不可謂威。失武與威,人能制我,雖生不如死。爾勿憂,吾將圖之。」

荀息曰:「君厚賂虞,而假道以伐虢。」

公子縶歸復命,路遇一人,面如噀血,隆準虯須,以兩手握兩鋤而耕,入土累尺,命索其鋤觀之,左右皆不能舉。公子縶問其姓名,對曰:「公孫氏名枝,字子桑,晉君之疏族也。」

太史蘇玩其辭,以為秦國在西,而有責言,非和睦之兆。況《歸妹》嫁娶之事,而《震》變為《離》,其卦為《睽》,《睽》,《離》皆非吉名,此親不可許。

時有虞、虢二國,乃是同姓比鄰,唇齒相依,其地皆連晉界。虢公名丑,好兵而驕,屢侵晉之南鄙,邊人告急,獻公謀欲伐虢。驪姬請曰:「何不更使申生。彼威名素著,士卒為用,可必成功也。」

獻公曰:「罪未著也,姑待之。」

獻公乃拜里克為大將,荀息副之,率車四百乘伐虢,先使人報虞以兵至之期。虞公曰:「寡人辱受重寶,無以為報,願以兵從。」荀息曰:「君以兵從,不如獻下陽之關。」虞公曰:「下陽,虢所守也,寡人安得獻之?」荀息曰:「臣聞虢君方與犬戎大戰於桑田,勝敗未決。君託言助戰,以車乘獻之,陰納晉兵,則關可得也。臣有鐵葉車百乘,惟君所用。」虞公從其計。

獻公用其策,以女樂遺虢,虢公欲受之,大夫舟之僑諫曰:「此晉所以釣虢也,君奈何吞其餌乎?」虢公不聽,竟許晉平。自此,日聽淫聲,夜接美色,視朝稀疏矣。舟之僑復諫,虢公怒,使出守下陽之關。

荀息曰:「虢人屢侵我南鄙,寡君以社稷之故,屈意請平。今約誓未寒,責讓日至,寡君欲假道以請罪焉。倘幸而勝虢,所有鹵獲盡以歸君,寡君願與君世敦盟好。」

荀息對曰:「虞、虢方睦,吾攻虢,虞必救之;若移而攻虞,虢又救之,以一敵二,臣未見其必勝也。」獻公曰:「然則寡人無如虢何矣。」荀息對曰:「臣聞虢公淫於色。君誠求國中之美女,教之歌舞,盛其車服,以進於虢,卑詞請平,虢公必喜而受之,彼耽於聲色,將怠棄政事,疏斥忠良,我更行賂犬戎,使侵擾虢境,然後乘隙而圖之,虢可滅也。」

里克曰:「向者從君於行,今專制,固不可也。」

虞公正在危急之際,見後有單車驅至,視之,乃虢國降將舟之僑也。虞公不覺面有慚色。舟之僑曰:「君誤聽棄虢,失已在前。今日之計,與其出奔他國,不如歸晉。晉君德量寬洪,必無相害,且憐君必厚待君,君其勿疑。」虞公躊躇未決,晉獻公隨後來到,使人請虞公相見。

獻公曰:「卿試言所用何物?」

獻公又用其策,虢之邊吏,果來責讓,兩下遂治兵相攻,虢公方有犬戎之患,不暇照管。獻公曰:「今伐虢不患無名矣,但不知賂虞當用何物?」

卻說秦穆公見晉媵有百里奚之名,而無其人,怪之。公子縶曰:「故虞臣也,今逃矣。」穆公謂公孫枝曰:「子桑在晉,必知百里奚之略,是何等人也?」

女承筐,亦無貺也。

宮之奇盡族而行,不言所之。

利於婚媾,不利寇。

獻公即以璧、馬交付荀息,使如虞假道。

荀息曰:「虞公最愛者,璧、馬之良也。君不有垂棘之璧,屈產之乘乎?請以此二物,假道於虞。虞貪於璧、馬,墜吾計矣。」

獻公曰:「吾新與虢成,伐之無名,虞肯信我乎?」

驪姬收淚而對曰:「妾聞申生為人,外仁而內忍。其在曲沃,甚加惠於民,民樂為之死,其意欲有所用之也。申生每為人言,君惑於妾,必亂國,舉朝皆聞之,獨君不聞耳!毋乃以靖國之故,而禍及於君,君何不殺妾以謝申生,可塞其謀,勿以一妾亂百姓!」

將及秦境,秦穆公使公孫枝往迎於郊,先釋其囚,然後召而見之。問:「年幾何?」

公孫枝對曰:「賢人也。知虞公之不可諫而不諫,是其智;從虞公於晉,而義不臣晉,是其忠。且其人有經世之才,但不遇其時耳!」穆公曰:「寡人安得百里奚而用之?」公孫枝曰:「臣聞奚之妻子在楚,其亡必於楚,何不使人往楚訪之?」使者往楚,還報:「奚在海濱,為楚君牧馬。」穆公曰:「孤以重幣求之,楚其許我乎?」公孫枝曰:「百里奚不來矣!」穆公曰:「何故?」公孫枝曰:「楚之使奚牧馬者,為不知奚之賢也。君以重幣求之,是告以奚之賢也。楚知奚之賢,必自用之,肯畀我乎?君不若以逃媵為罪,而賤贖之,此管夷吾所以脫身於魯也!」

又相傳以為穆公舉奚於牛口之下,以奚曾飼牛於楚,秦用五羖皮贖回故也。髯翁有詩云:

虞公曰:「雖然,必有所言於寡人也!」

及宛城,宛之野人出獵,疑為姦細,執而縛之。奚曰:「我虞人也,因國亡逃難至此。」野人問:「何能?」奚曰:「善飼牛。」野人釋其縛,使之喂牛,牛日肥澤。野人大悅,聞於楚王。

荀息對曰:「虞、虢之交未離也,臣有一策,可以今日取虢,而明日取虞。」

守將舟之僑信以為然,開關納車。車中藏有晉甲,入關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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