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 齊桓公興兵伐楚

公子無虧辭歸齊國,留甲士三千人,協戍漕邑,以防狄患。無虧回見桓公,言衛毀草創之狀,並述弘演納肝之事。桓公嘆曰:「無道之君,亦有忠臣如此者乎?其國正未艾也。」管仲進曰:「今留戍勞民,不如擇地築城,一勞永逸。」桓公以為然。

懿公果使人縱鶴,鶴素受豢養,盤旋故處,終不肯去。石、寧二大夫,親往街市,述衛侯悔過之意,百姓始稍稍復集。

投我以木瓜兮,報之以瓊琚。

投我以木桃兮,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李兮,報之以瓊玖。

卻說楚成王已拜斗子文為大將,搜甲厲兵屯於漢南,只等諸侯濟漢,便來邀擊。諜報:「八國之兵,屯駐陘地。」子文進曰:「管仲知兵,不萬全不發。今以八國之眾,逗留不進,是必有謀,當遣使再往,探其強弱,察其意向,或戰或和,決計未晚。」成王曰:「此番何人可使?」子文曰:「屈完既與夷吾識面,宜再遣之。」屈完奏曰:「缺貢包茅,臣前承其咎矣。君若請盟,臣當勉行,以解兩國之紛;若欲請戰,別遣能者。」成王曰:「戰盟任卿自裁,寡人不汝制也!」屈完乃再至齊軍。畢竟齊、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屈完對曰:「周失其綱,朝貢廢缺,天下皆然,豈惟南荊?雖然,包茅不入,寡君知罪矣!敢不共給,以承君命?若夫昭王不返,惟膠舟之故,君其問諸水濱,寡君不敢任咎,完將復於寡君。」言畢,麾車而退。

斗章歸見楚成王,叩首請罪,奏曰:「臣回軍是誘敵之計,非怯戰也!」成王曰:「既有擒將之功,權許准罪。但鄭國未服,如何撤兵?」斗廉曰:「恐兵少不能成功,懼褻國威。」成王怒曰:「汝以兵少為辭,明是怯敵,今添兵車二百乘,汝可再往,若不得鄭成,休見寡人之面。」斗廉奏曰:「臣願兄弟同往,若鄭不投降,當縛鄭伯以獻。」成王壯其言,許之。

寧速與石祁子商議,引著衛侯宮眷及公子申,乘夜乘小車出城東走,華龍滑抱典籍從之。國人聞二大夫已行,各各攜男抱女,隨後逃命,哭聲震天。狄兵乘勝長驅,直入衛城,百姓奔走落後者,盡被殺戮。又分兵追逐。石祁子保宮眷先行,寧速斷後,且戰且走,從行之民,半罹狄刃。將及黃河,喜得宋桓公遣兵來迎,備下船隻,星夜渡河,狄兵方才退去,將衛國府庫,及民間存留金粟之類,劫掠一空,墮其城郭,滿載而歸。不在話下。

懿公所畜之鶴,皆有品位俸祿,上者食大夫俸,次者食士俸。懿公若出遊,其鶴亦分班從幸,命以大軒,載於車前,號曰「鶴將軍」。養鶴之人,亦有常俸,厚斂於民,以充鶴糧;,民有飢凍,全不撫恤。

狄人囚衛太史華龍滑、禮孔,欲殺之。華,禮二人知胡俗信鬼,紿之曰:「我太史也,實掌國之祭祀,我先往為汝白神。不然,鬼神不汝佑,國不可得也。」瞍瞞信其言,遂縱之登車。

時楚兵再至鄭國,鄭文公請成,以紓民禍。大夫孔叔曰:「不可。齊方有事於楚,以我故也。人有德於我,棄之不祥,宜堅壁以待之。」於是再遣使如齊告急,桓公授之以計,使揚言齊救即至,以緩楚,至期,或君或臣,率一軍出虎牢,於上蔡取齊,等候協力攻楚。

管仲告桓公曰:「楚人倔強,未可以口舌屈也,宜進逼之。」乃傳令八軍同發,直至陘山,離漢水不遠。管仲下令:「就此屯紮,不可前行。」諸侯皆曰:「兵已深入,何不濟漢,決一死戰,而逗留於此。」管仲曰:「楚既遣使,必然有備,兵鋒一交,不可復解。今吾頓兵此地,遙張其勢。楚懼吾之眾,將復遣使,吾因取成焉。以討楚出,以服楚歸,不亦可乎?」諸侯猶未深信,議論紛紛不一。

事畢,宋、曹欲辭齊歸國,桓公曰:「衛國未定,城邢而不城衛,衛其謂我何?」諸侯曰:「惟霸君命。」桓公傳令,移兵向衛,凡畚鍤之屬,盡攜帶隨身。衛文公毀遠遠相接,桓公見其大布為衣,大帛為冠,不改喪服,惻然久之,乃曰:「寡人借諸君之力,欲為君定都,未審何地為吉?」文公毀曰:「孤已卜得吉地,在於楚邱。但版築之費,非亡國所能辦耳!」桓公曰:「此事寡人力任之!」

卻說北狄自周太王之時,獯鬻已強盛,逼太王遷都於岐。及武王一統,周公南懲荊、舒,北膺戎、狄,中國久安。迨平王東遷之後,南蠻北狄,交肆其橫。單說北狄主名曰瞍瞞,控弦數萬,常有迭盪中原之意。及聞齊伐山戎,瞍瞞怒曰:「齊兵遠伐,必有輕我之心,當先發制之。」乃驅胡騎二萬伐邢,殘破其國,聞齊謀救邢,遂移兵向衛。

桓公傳令將火撲滅,問叔顏:「故城尚可居否?」叔顏曰:「百姓逃難者,大半在夷儀地方,願遷夷儀,以從民欲。」桓公乃命三國各具版築,築夷儀城,使叔顏居之,更為建立朝廟,添設廬舍,牛馬粟帛之類,皆從齊國運至,充牣其中,邢國君臣如歸故國,歡祝之聲徹耳。

狄鋒厲兮不可攖,欲戰兮九死而一生。

周室東遷綱紀摧,桓公糾合振傾頹。

興滅繼絕存三國,大義堂堂五霸魁。

時衛懿公正欲載鶴出遊,諜報:「狄人入寇。」懿公大驚,即時斂兵授甲,為戰守計。百姓皆逃避村野,不肯即戎,懿公使司徒拘執之。須臾,擒百餘人來,問其逃避之故,眾人曰:「君用一物,足以御狄,安用我等?」懿公問:「何物?」眾人曰:「鶴。」懿公曰:「鶴何能御狄耶?」眾人曰:「鶴既不能戰,是無用之物。君敝有用以養無用,百姓所以不服也。」懿公曰:「寡人知罪矣。願散鶴以從民,可乎?」石祁子曰:「君亟行之,猶恐其晚也。」

卻說蔡侯至楚,見了成王,備述豎貂之語。成王方省齊謀,傳令簡閱兵車,準備戰守,一面撤回斗章伐鄭之兵。

桓公深恨蔡侯,故管仲言及之。桓公曰:「江、黃二國,不堪楚暴,遣使納款,寡人慾與會盟,伐楚之日,約為內應,何如?」管仲曰:「江、黃遠齊而近楚,一向服楚,所以僅存。今背而從齊,楚人必怒,怒必加討。當此時,我欲救,則阻道路之遙;不救,則乖同盟之義。況中國諸侯,五合六聚,盡可成功,何必藉助蕞爾。不如以好言辭之。」桓公曰:「遠國慕義而來,辭之將失人心。」管仲曰:「君但識吾言於壁,異日勿忘江、黃之急也。」

卻說衛大夫弘演,先奉使聘陳,比及反役,衛已破滅。聞衛侯死於滎澤,往覓其屍,一路看見骸骨暴露,血肉狼藉,不勝傷感。行至一處,見大旆倒於荒澤之旁,弘演曰:「旆在此,屍當不遠矣。」未數步,聞呻吟之聲,前往察之,見一小內侍折臂而卧。弘演問曰:「汝認得主公死處否?」內侍指一堆血肉曰:「此即主公之屍也。吾親見主公被殺,為臂傷疼痛,不能行走,故卧守於此,欲俟國人來而示之。」弘演視其屍體,俱已零落不全,惟一肝完好。弘演對之再拜大哭,乃復命於肝前,如生時之禮。事畢,弘演曰:「主公無人收葬,吾將以身為棺耳。」囑從人曰:「我死後,埋我於林下,俟有新君,方可告之。」遂拔佩刀自剖其腹,手取懿公之肝,納於腹中,須臾而絕。從者如言埋掩,因以車載小內侍渡河,察聽新君消息。

於是遍約宋、魯、陳、衛、曹、許之君,俱要如期起兵,名為討蔡,實為伐楚。

話說三國駐兵聶北,約及兩月,狄兵攻邢,晝夜不息,邢人力竭,潰圍而出。諜報方到,邢國男女,填涌而來,俱投奔齊營求救。內一人哭倒在地,乃邢侯叔顏也。桓公扶起,慰之曰:「寡人相援不早,以致如此,罪在寡人,當請宋公、曹伯共議,驅逐狄人。」即日拔寨都起。狄主瞍瞞擄掠滿欲,無心戀戰,聞三國大兵將至,放起一把火,望北飛馳而去。比及各國兵到,只見一派火光,狄人已遁。

管仲對曰:「昔周成王封吾先君太公於齊,使召康公賜之命,辭曰:『五侯九伯,汝世掌征伐,以夾輔周室,其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凡有不共王職,汝勿赦宥!』自周室東遷,諸侯放恣,寡君奉命主盟,修復先業,爾楚國於南荊,當歲貢包茅,以助王祭。自爾缺貢,無以縮酒,寡人是征,且昭王南征而不返,亦爾故也,爾其何辭?」

時楚成王熊惲,任用令尹子文圖治,修明國政,有志爭霸。聞齊侯救邢存衛,頌聲傳至荊襄。楚成王心甚不樂,謂子文曰:「齊侯布德沽名,人心歸向。寡人伏處漢東,德不足以懷人,威不足以懾眾,當今之時,有齊無楚,寡人恥之!」子文對曰:「齊侯經營伯業,於今幾三十年矣。彼以尊王為名,諸侯樂附,未可敵也。鄭居南北之間,為中原屏蔽,王若欲圖中原,非得鄭不可!」成王曰:「誰能為寡人任伐鄭之事者?」大夫斗章願往,成王與車二百乘,長驅至鄭。

卻說石祁子先扶公子申登舟,寧速收拾遺民,隨後趕上,至於漕邑,點查男女,才存得七百有二十人。狄人殺戮之多,豈不悲哉!二大夫相議:「國不可一日無君,其奈遺民太少!」乃於共、滕二邑,十抽其三,共得四千有餘人,連遺民湊成五千之數,即於漕邑創立廬舍,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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