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 齊桓公兵定孤竹

只見天昏地慘,東西南北,茫然不辨。不知走了多少路,且喜風息霧散,空中現出半輪新月,眾將聞金鼓之聲,追隨而至,屯紮一處。挨至天曉,計點眾將不缺,止不見隰朋一人,其軍馬七斷八續,損折無數。幸而隆冬閉蟄,毒蛇不出;軍聲喧鬧,猛獸潛藏。不然,真箇不死帶傷,所存無幾矣!

人夫唱起歌來,你唱我和,輪轉如飛。

桓公別了魯侯,望西北進發。

正在躊躇,忽見山凹里走出一件東西來,桓公睜眼看之,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約長一尺有餘,朱衣玄冠,赤著兩腳,向桓公面前再三拱揖,如相迓之狀,然後以右手摳衣,竟向石壁中間疾馳而去。桓公大驚,問管仲曰:「卿有所見乎?」管仲曰:「臣無所見!」桓公述其形狀,管仲曰:「此正臣所制歌詞中『俞兒』者是也!」桓公曰:「俞兒若何?」管仲曰:「臣聞北方有登山之神,名曰『俞兒』,有霸王之主則出見,君之所見,其殆是乎!拱揖相迓者,欲君往伐也;摳衣者,示前有水也;右手者,水右必深,教君以向左也!」髯翁有詩論管仲識「俞兒」之事,詩云:

答里呵謂密盧曰:「西北糰子山,乃東來要路,相煩賢君臣把守,就便接應,俺這裡隨後也到。」密盧口雖應諾,卻怪黃花元帥輕薄了他,心中頗有不悅之意。

原來山戎慣用埋伏之計,見齊兵堅壁不動,乃伏兵於谷中,故意下馬謾罵,以誘齊兵。虎兒斑馬頭到處,戎兵皆棄馬而奔。虎兒斑正欲追趕,聞大寨鳴金,即時勒馬而回。密盧見虎兒斑不來追趕,一聲呼哨,招引谷中人馬,指望悉力來攻,卻被王子成父和賓須無兩路兵到,殺得七零八落,戎兵又大敗而回,乾折了許多馬匹。

虎兒斑請率本部兵先涉,管仲曰:「兵行一處,萬一遇敵,進退兩難,須分兩路而行。」乃令軍人伐竹,以藤貫之,頃刻之間,成筏數百,留下車輛,以為載筏,軍士牽之。下了山頭,將軍馬分為兩隊:王子成父同高黑引著一軍,從右乘筏而渡為正兵;公子開方、豎貂隨著齊桓公親自接應。賓須無同虎兒斑引著一軍,從左涉水而渡為奇兵,管仲同連摯隨著燕庄公接應。俱於糰子山下取齊。

千里提兵治犬羊,要將職貢達周王。

休言黷武非良策,尊攘須知定一匡。

桓公休兵五日而行,再渡卑耳之溪,於石壁取下車輛,整頓停當,緩緩而行。見令支一路荒煙餘燼,不覺慘然,謂燕伯曰:「戎主無道,殃及草木,不可不戒。」

於是催趲車徒,一齊進發,行過了幾處山頭,又上一嶺,只見前面大小車輛,俱壅塞不進。軍士稟稱:「兩邊天生石壁,中間一徑,止容單騎,不通車輛!」桓公面有懼色,謂管仲曰:「此處倘有伏兵,吾必敗矣!」

齊桓公問於管仲,管仲對曰:「方今為患,南有楚,北有戎,西有狄,此皆中國之憂,盟主之責也。即戎不病燕,猶思膺之;況燕人被師,又求救乎?」桓公乃率師救燕。

卻說答里呵在無棣城中,不知齊兵去來消息,差小番到溪中打聽,見滿溪俱是竹筏,兵馬紛紛而渡,慌忙報知城中,答里呵大驚,即令黃花元帥率兵五千拒敵,密盧曰:「俺在此無功,願引速買為前部。」黃花元帥曰:「屢敗之人,難與同事。」跨馬徑行。

時答里呵方救滅城中之火,招回百姓復業,一面使黃花整頓兵馬,以備廝殺。是夜黃昏時候,忽聞炮聲四舉,報言:「齊兵已到,將城門圍住。」黃花不意齊兵即至,大吃一驚,驅率軍民,登城守望。延至半夜,城中四五路火起,黃花使人搜索放火之人,虎兒斑率十餘人,徑至南門,將城門砍開,放豎貂軍馬入來。

桓公依其言,取老馬數匹,縱之先行,委委曲曲,遂出谷口。髯翁有詩云:

卻說黃花元帥兵未到溪口,便遇了高黑前隊,兩下接住廝殺。高黑戰黃花不過,卻待要走,王子成父已到,黃花撇了高黑,便與王子成父廝殺,大戰五十餘合,不分勝負。後面齊侯大軍俱到,公子開方在右,豎貂在左,一齊卷上,黃花元帥心慌,棄軍而走。五千人馬,被齊兵掩殺大半,余者盡降。黃花單騎奔逃,將近糰子山,見兵馬如林,都打著齊、燕、無終三國旗號,乃是賓須無等涉水而渡,先據了糰子山了。黃花不敢過山,棄了馬匹,扮作樵採之人,從小路爬山得脫。

卻說令支子密盧聞齊兵來伐,召其將速買計議。速買曰:「彼兵遠來疲睏,乘其安營未定,突然沖之,可獲全勝」。密盧與之三千騎。速買傳下號令,四散埋伏于山谷之中,只等齊兵到來行事。

山有黃台水有濡,周圍百里令支居。

燕山鹵獲今何在,國滅身亡可嘆吁!

燕伯送桓公出境,戀戀不捨,不覺送入齊界,去燕界五十餘里,桓公曰:「自古諸侯相送,不出境外,寡人不可無禮於燕君。」乃割地至所送之處畀燕,以為謝過之意。燕伯苦辭不允,只得受地而還,在其地築城,名曰燕留,言留齊侯之德於燕也。燕自此西北增地五百里,東增地五十餘里,始為北方大國。

管仲教取硫黃焰硝引火之物,撒入草樹之間,放起火來,咇咇剝剝,燒得一片聲響,真箇草木無根,狐兔絕影,火光透天,五日夜不絕。火熄之後,命鑿山開道,以便進車,諸將稟稱:「山高且險,車行費力!」管仲曰:「戎馬便於驅馳,惟車可以制之!」乃制上山下山之歌,使軍人歌之。「上山歌」曰:

桓公傳令,教軍士鑿山取水,先得水者重賞。公孫隰朋進曰:「臣聞蟻穴居知水,當視蟻蛭處掘之。」軍士各處搜尋,並無蟻蛭,又來稟復。隰朋曰:「蟻冬則就暖。居山之陽;夏則就涼,居山之陰。今冬月,必于山之陽,不可亂掘。」軍士如其言,果于山腰掘得水泉,其味清洌。桓公曰:「隰朋可謂聖矣。」因號其泉曰聖泉,伏龍山改為龍泉山。

桓公即無棣城大賞三軍,以無終國有助戰之功,命以小泉山下之田畀之,虎兒斑拜謝先歸。

燕庄公聞齊侯兵勝入城,亦自糰子山飛馬來會。稱賀已畢,桓公曰:「寡人赴君之急,跋涉千里,幸而成功,令支、孤竹,一朝殄滅,闢地五百里,然寡人非能越國而有之也,請以益君之封。」燕庄公曰:「寡人借君之靈,得保宗社足矣,敢望益地?惟君建置之!」桓公曰:「北陲僻遠,若更立夷種,必然復叛,君其勿辭,東道已通,勉修先召公之業,貢獻於周,長為北藩,寡人與有榮施矣。」燕伯乃不敢辭。

話說山戎乃北戎之一種,國於令支,亦曰離支。其西為燕,其東南為齊魯,令支界於三國之間,恃其地險兵強,不臣不貢,屢犯中國。先時曾侵齊界,為鄭公子忽所敗。至是聞齊侯圖伯,遂統戎兵萬騎,侵擾燕國,欲絕其通齊之路。燕庄公抵敵不住,遣人走間道告急於齊。

時桓公與管仲並馬而行,仲謂桓公曰:「臣久聞北方有旱海,是極厲害之處,恐此是也,不可前行。」桓公急教傳令收軍,前後隊已自相失。帶來火種,遇風即滅,吹之不燃。管仲保著桓公,帶轉馬頭急走。隨行軍士,各各敲金擊鼓,一來以屏陰氣,二來使各隊聞聲來集。

至天明,迎接桓公入城,桓公數答里呵助惡之罪,親斬其首,懸之北門,以警戎夷。安撫百姓,戎人言高黑不屈被殺之事,桓公十分嘆息,即命錄其忠節,待回國再議恤典。

燕庄公因兵少城空,不能固守,令人四面放火,乘亂殺出,直退回糰子山下寨。

蟻能知水馬知途,異類能將危困扶。

堪笑淺夫多自用,誰能舍己聽忠謨?

山嵬嵬兮路盤盤,木濯濯兮頑石如欄。

雲薄薄兮日生寒,我驅車兮上山元。

風伯為馭兮俞兒操竿,如飛鳥兮生羽翰,跋彼山巔兮不為難!

再說齊桓公大軍出了迷谷,行不十里,遇見一枝軍馬,使人探之,乃公孫隰朋也,於是合兵一處,徑奔無棣城來。一路看見百姓扶老攜幼,紛紛行走,管仲使人問之,答曰:「孤竹主逐去燕兵,已回城中,吾等向避山谷,今亦歸井裡耳。」管仲曰:「吾有計破之矣!」乃使虎兒斑選心腹軍士數人,假扮做城中百姓,隨著眾人,混入城中,只待夜半舉火為應。

上山難兮下山易,輪如環兮蹄如墜。

聲轔轔兮人吐氣,歷幾盤兮頃刻而平地。

搗彼戎廬兮消烽燧,勒勛孤竹兮億萬世!

隰朋曰:「恐戎兵有計」。管仲曰:「吾已料之矣。」即命王子成父率一軍出左,賓須無率一軍出右,兩路接應,專殺伏兵。

管仲又曰:「既有水阻,幸石壁可守,且屯軍山上,使人探明水勢,然後進兵!」探水者去之良久,回報:「下山不五里,即卑耳溪,溪水大而且深,雖冬不竭,原有竹筏以渡,今被戎主拘收矣,右去水愈深,不啻丈余,若從左而行,約去三里,水面雖闊而淺,涉之沒不及膝!」桓公撫掌曰:「俞兒之兆驗矣!」燕庄公曰:「卑耳溪不聞有淺處可涉,此殆神助君侯成功也!」

「臣昔在檻車之時,恐魯人見追,亦作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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