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 祝聃射周王中肩

世子諸兒以候病為名,時時闖入閨中,挨坐床頭,遍體撫摩,指問疾苦,但耳目之際,僅不及亂。

又髯翁有詩譏桓王,不當輕兵伐鄭,自取其辱。詩云:

卻說蔡侯因遣兵從周伐鄭,軍中探聽得陳國篡亂,人心不服公子佗。於是引兵襲陳,不知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漫誇神箭集王肩,不想君臣等地天。

對壘公然全不讓,卻將虛禮媚王前。

諸兒讀其答詩,知文姜有心於彼,想慕轉切。未幾,魯使上卿公子翚如齊,迎取文姜。齊僖公以愛女之故,欲親自往送。諸兒聞之,請於父曰:「聞妹子將適魯侯,齊、魯世好,此誠美事。但魯侯既不親迎,必須親人往送。父親國事在身,不便遠離,孩兒不才,願代一行。」僖公曰:「吾已親口許下自往送親,安可失信?」說猶未畢,人報:「魯侯停駕邑,專候迎親。」僖公曰:「魯,禮義之國,中道迎親,正恐勞吾入境。吾不可以不往。」諸兒默然而退,姜氏心中亦如有所失。其時,秋九月初旬,吉期已迫,文姜別過六宮妃眷,到東宮來別哥哥諸兒。諸兒整酒相待,四目相視,各不相舍,只多了元妃在坐。且其父僖公遣宮人守候,不能交言,暗暗嗟嘆。臨別之際,諸兒挨至車前,單道個「妹子留心,莫忘『叮嚀』之句。」文姜答言:「哥哥保重,相見有日。」齊僖公命諸兒守國,親送文姜至,與魯侯相見。魯侯敘甥舅之禮,設席款待,從人皆有厚賜。僖公辭歸,魯侯引文姜到國成親。一來,齊是個大國,二來,文姜如花絕色,魯侯十分愛重。三朝見廟,大夫宗婦,俱來朝見君夫人。僖公復使其弟夷仲年聘魯,問候姜氏。自此齊、魯親密,不在話下。無名子有詩,單道文姜出嫁事。詩云:

桃有華,燦燦其霞。

當戶不折,飄而為苴。

吁嗟兮復吁嗟。

一日,齊僖公偶到文姜處看視,見諸兒在房,責之曰:「汝雖則兄妹,禮宜避嫌。今後但遣宮人致候,不必自到。」諸兒唯唯而出,自此相見遂稀。未幾,僖公為諸兒娶宋女,魯、莒俱有媵。諸兒愛戀新婚,兄妹蹤跡益疏。文姜深閨寂寞,懷念諸兒,病勢愈加,卻是胸中展轉,難以出口。正是:「啞子漫嘗黃柏味,自家有苦自家知。」有詩為證:

春草醉春煙,深閨人獨眠。

積恨顏將老,相思心欲燃。

幾回明月夜,飛夢到郎邊。

話說齊僖公生有二女,皆絕色也。長女嫁於衛,即衛宣姜,另有表白在後。單說次女文姜,生得秋水為神,芙蓉如面,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真乃絕世佳人,古今國色。兼且通今博古,出口成文,因此號為文姜。世子諸兒,原是個酒色之徒,與文姜雖為兄妹,各自一母。諸兒長於文姜只二歲,自小在宮中同行同坐,覷耍頑皮。及文姜漸已長成,出落得如花似玉,諸兒已通情竇,見文姜如此才貌,況且舉動輕薄,每有調戲之意。那文姜妖淫成性,又是個不顧禮義的人,語言戲謔,時及閭巷穢褻,全不避忌。諸兒生得長身偉干,粉面朱唇,天生的美男子,與文姜倒是一對人品。可惜產於一家,分為兄妹,不得配合成雙。如今聚於一處,男女無別,遂至並肩攜手,無所不至。只因礙著左右宮人,單少得同衾貼肉了。也是齊侯夫婦溺愛子女,不預為防範,以致兒女成禽獸之行,後來諸兒身弒國危,禍皆由此。自鄭世子忽大敗戎師,齊僖公在文姜面前,誇獎他許多英雄,今與議婚,文姜不勝之喜。及聞世子忽堅辭不允,心中鬱悶,染成一疾,暮熱朝涼,精神恍惚,半坐半眠,寢食俱廢。有詩為證:

話分兩頭。再說周桓王自聞鄭伯假命伐宋,心中大怒,竟使虢公林父獨秉朝政,不用鄭伯。鄭莊公聞知此信,心怨桓王,一連五年不朝。桓王曰:「鄭寤生無禮甚矣。若不討之,人將效尤。朕當親帥六軍,往聲其罪。」虢公林父諫曰:「鄭有累世卿士之勞,今日奪其政柄,是以不朝。且宜下詔征之,不必自往,以褻天威。」桓王忿然作色曰:「寤生欺朕,非止一次,朕與寤生誓不兩立!」乃召蔡、衛、陳三國,一同興師伐鄭。是時陳侯鮑方薨,其弟公子佗字伍父,弒太子免而自立,謚鮑為桓公。國人不服,紛紛逃散。周使徵兵,公子佗初即位,不敢違王之命,只得糾集車徒,遣大夫伯爰諸統領,望鄭國進發。蔡、衛各遣兵從征。桓王使虢公林父將右軍,以蔡、衛之兵屬之;使周公黑肩將左軍,陳兵屬之。王自統大兵為中軍,左右策應。鄭莊公聞王師將至,乃集諸大夫問計。群臣莫敢先應。正卿祭足曰:「天子親自將兵,責我不朝,名正言順,不如遣使謝罪,轉禍為福。」庄公怒曰:「王奪我政權,又加兵於我,三世勤王之績,付與東流。此番若不挫其銳氣,宗社難保!」高渠彌曰:「陳與鄭素睦,其助兵乃不得已也。蔡、衛與我夙仇,必然效力。天子震怒自將,其鋒不可當,宜堅壁以待之,俟其意怠,或戰或和,可以如意。」大夫公子元進曰:「以臣戰君,於理不直,宜速不宜遲也。臣雖不才,願獻一計。」庄公曰:「卿計如何。」子元曰:「王師既分為三,亦當為三軍以應之。左右二師,皆結方陣,以左軍當其右軍,以右軍當其左軍,主公自率中軍以當王。」庄公曰:「如此可必勝乎?」子元曰:「陳佗弒君新立,國人不順,勉從徵調,其心必離,若令右軍先犯陳師,出其不意,必然奔竄。再令左軍徑奔蔡、衛,蔡、衛聞陳敗,亦將潰矣,然後合兵以攻王卒,萬無不勝。」庄公曰:「卿料敵如指掌,子封不死矣。」正商議間,疆吏報:「王師已至葛,三營聯絡不斷。」庄公曰:「但須破其一營,余不足破也。」乃使大夫曼伯,引一軍為右拒;使正卿祭足引一軍為左拒;自領上將高渠彌、原繁、瑕叔盈、祝聃等,建「蝥弧」大旗於中軍。祭足進曰:「『蝥弧』所以勝宋、許也。『奉天討罪』,以伐諸侯則可,以伐王則不可。」庄公曰:「寡人思不及此。」即命以大旆易之,仍使瑕叔盈執掌,其「蝥弧」置於武庫,自後不用。高渠彌曰:「臣觀周王頗知兵法,今番交戰,不比尋常。請為『魚麗』之陣。」庄公曰:「『魚麗陣』如何?」高渠彌曰:「甲車二十五乘為偏,甲士五人為伍,每車一偏在前,別用甲士五五二十五人隨後,塞其闕漏。車傷一人,伍即補之,有進無退。此陣法極堅極密,難敗易勝。」庄公曰:「善」。三軍將近葛,扎住營寨。桓王聞鄭伯出師抵敵,怒不可言,便欲親自出戰,虢公林父諫止之。次日,各排陣勢,庄公傳令:「左右二軍,不可輕動,只看軍中大旆展動,一齊進兵。」

二八深閨不解羞,一樁情事鎖眉頭。

鸞凰不入情絲網,野鳥家雞總是愁。

桓王兵敗歸周。不勝其忿。便欲傳檄四方,共聲鄭寤生無王之罪。虢公林父諫曰:「王輕舉喪功。若傳檄四方,是自彰其敗也。諸侯自陳、衛、蔡三國而外,莫非鄭黨。徵兵不至,徒為鄭笑。且鄭已遣祭足勞軍謝罪,可藉此赦宥,開鄭自新之路。」桓王默然。自此更不言鄭事。

明珠彈雀古來譏,豈有天王自出車?

傳檄四方兼貶爵,鄭人寧不懼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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