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 杜大夫化厲鳴冤

姜後曰:「宮中有一異事,正欲啟奏。」

宣王曰:「此乃先朝之事,與你無干。」遂將老宮人喝退。隨喚守宮侍者,往清水河看視女嬰下落。不一時,恃者回報:「已被流水漂去矣。」宣王不疑。

正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髯翁有詩云:

宣王命將此女斬訖。其桑弓箕袋,焚棄於市,以為造賣者之戒。不在話下。後人有詩云:

左儒曰:「君是友非,則當逆友而順君;友是君非,則當違君而順友。杜伯無可殺之罪,吾王若殺之,天下必以王為不明。臣若不能諫止,天下必以臣為不忠。吾王若必殺杜伯,臣請與杜伯俱死。」

糜弧箕胞,幾亡周國。

犬彘何須辱劍銘?隋珠彈雀總堪傷!

皇威褻盡無能報,在自將民料一場。

伯陽父布卦已畢,獻上爵詞。詞曰:

宣王口雖不言,點頭道是。又問:「此語傳自紅衣小兒。那紅衣小兒,還是何人?」

行不上三四里,宣工在玉輦之上,打個眼臉,忽見遠遠一輛小車,當面衝突而來。車上站著兩個人,臂掛朱弓,手持赤矢,向著宣王聲喏曰:「吾王別來無恙?」

宣王正在驚疑。那杜伯左儒又駕著小車子,往來不離玉輦之前。宣王大怒,喝道:「罪鬼,敢來犯駕!」拔出太阿寶劍,望空揮之。

忽然文班中走出一位官員,忙將杜怕扯住,連聲:「不可,不可!」宣王視之,乃下大夫左儒,——是杜伯的好友,舉薦同朝的。左儒叩頭奏曰:「臣聞堯有九年之水,不失為帝;湯有七年之旱,不害為王。天變尚然不妨,人妖寧可盡信?吾王若殺了杜伯,臣恐國人將妖言傳播,外夷聞之,亦起輕慢之心。望乞恕之!」

伯陽父答曰:「謠言『將升』『將沒』原非目前之事。況『將』之為言,且然百未必之詞。王今修德以楔之,自然化凶為吉。弧矢不須焚棄。」

姜後奏曰:「今有先王手內老宮人,年五十餘,自先朝懷孕,到今四十餘年,昨夜方生一女。」

不知宣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宣王定睛看時,乃上大夫杜伯,下大夫左儒。宣王吃這一驚不小,抹眼之間,人車俱不見。間左右人等,都說:「並不曾見。」

左儒回到家中,自刎而死。髯翁有贊云:

宣王聞奏,怏怏不悅。遂出令:「城內城外,挨戶查問女嬰。不拘死活,有人撈取來獻者,賞布帛各三百匹;有收養不報者,鄰里舉首,首人給賞如數,本犯全家斬首。」命上大夫杜伯專督其事,因繇詞又有「匣弧箕筋」之語,再命下大夫左儒,督令司市官巡行庭肆,不許造賣山桑木弓,箕草箭袋,違者處死,司市官不敢怠慢,引著一班胥役,一面曉諭,一面巡綽。那時城中百姓,無不遵依,止有鄉民,尚未通曉。

杜伯奏曰:「臣體訪此女,並無影響。以為妖婦正罪,童謠已驗,誠恐搜索不休,必然掠動國人,故此中止。」

月將升,日將沒;

再說宣王在太原料民回來,離鎬京不遠,催趲車輦,連夜進城。忽見市上小兒數十為群,拍手作歌,其聲如一。宣王乃停輦而聽之。歌曰:

趕開眾鳥,帶水取起席包,到草坡中解看。但聞一聲啼哭,原來是一個女嬰。想道:「此女不知何人拋棄,有眾鳥銜出水來,定是大貴之人。我今取回養育,倘得成人,亦有所望。」遂解下布衫,將此女嬰包裹,抱於懷中。思想避難之處,乃望褒城投奔相識而去。

宣王怒猶未息,曰:「朕殺杜伯,如去菜草,何須多費唇舌?」喝教:「快斬!」武士將杜伯推出朝門折了。

髯翁有詩,單道此女得生之異:

宣王曰:「汝為朋友而逆朕命,是重友而輕君也。」

宣王甚惡其語。使御者傳令,盡掏眾小兒來問,群兒當時驚散,止拿得長幼二人,跪於輦下。宣王問曰:「此語何人所造?」幼兒戰懼不言;那年長的答曰:「非出吾等所造。三日前,有紅衣小兒,到於市中,教吾等念此四句,不知何故,一時傳遍,滿京城小兒不約而同,不止一處為然也。」宣王問曰:「如今紅衣小兒何在?」答曰:「自教歌之後,不知去向。」宣王嘿然良久,叱去兩兒。即召司市官吩咐傳諭禁止:「若有小兒再歌此詞者,連父兄同罪。」當夜回宮無話。

杜伯之子隰叔,奔晉,後仕晉為士師之官。子孫遂為士氏,食邑於范,又為范氏。後人哀杜伯之忠,立祠於杜陵,號為杜主,又曰右將軍廟,至今尚存。此是後話。

宣王大驚,問曰:「此女何在?」

太史伯陽父奏曰:「凡街市無根之語,謂之謠言。上天做戒人君,命熒惑星化為小兒,造作謠言,使群兒習之,謂之童謠。小則寓一人之吉凶,大則系國家之興敗。熒變火星,是以色紅。今日亡國之謠;乃天所以做王也。」

話分兩頭。再說那賣桑木弓的男子,急忙逃走,正不知:「官司拿我夫婦,是甚緣故?」還要打聽妻子消息。是夜宿於十里之外。次早有人傳說:「昨日北門有個婦人,違禁造賣桑弓箕袋,拿到即時決了。」方知妻子已死。走到曠野無人之處,落了幾點痛淚。且喜自己脫禍,放步而行。約十里許,來到清水河邊。遠遠望見百鳥飛嗚,近前觀看,乃是一個草席包兒,浮於水面,眾鳥以喙銜之,且銜且叫,將次拖近岸來。那男子叫聲:「奇怪!」

自覺心神恍餾,勉強入廟行禮。九獻已畢,回至齋宮更衣,遣左右密召太史伯陽父,告以夢中所見。伯陽父奏曰:「三年前童謠之語,王豈忘之那?臣固言:『主有女禍,妖氣未除。』繇詞有哭笑之語,王今復有此夢,正相符合矣。」

伯陽父又奏曰:「天道玄遠,候至方驗。一村婦何關氣數哉!」

到四十三年,時當大祭,宣王宿於齋宮。夜漏二鼓,人聲寂然。忽見一美貌女子,自西方冉冉而來,直至官庭。宣王怪他干犯齋禁,大聲呵喝,急喚左右擒拿,並無一人答應。那女子全無懼色,走入太廟之中,大笑三聲,又大哭三聲,不慌不忙,將七廟神主,做一束兒捆著,望東而去。王起身自行追趕,忽然驚醒,乃是一夢。

不將美政消天變,卻泥謠言害婦人!

漫道中興多補悶,此番直諫是何臣?

詞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

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北郊無數荒丘;

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

宣王又曰:「朕賴姜後主六宮之政,甚有賢德,其進御宮嬪,皆出選擇,女禍從何而來耶?」

宣王沈吟不語。忽然想起三年前,曾命上大夫杖伯督率司市,查訪妖女,全無下落。頒胙之後,宣王還朝,百官謝胙。宣王問杜伯:「妖女消息,如何久不回話?」

話說周朝,自武王伐紂,即天子位,成康繼之,那都是守成令主。又有周公、召公、畢公、史佚等一班賢臣輔政,真箇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自武王八傳至於夷王,覲禮不明,諸侯漸漸強大。到九傳厲王,暴虐無道,為國人所殺。此乃千百年民變之始,又虧周召二公同心協力,立太子靖為王,是為宣王。那一朝天子,卻又英明有道,任用賢臣方叔、召虎、尹吉甫、申伯、仲山甫等,復修文、武、成、康之政,周室赫然中興。有詩為證:

卻說宣王雖說勤政,也到不得武王丹書受戒,戶牖置銘;雖說中興,也到不得成康時教化大行,重譯獻雉。至三十九年,姜戎抗命,宣王御駕親征,敗績於千畝,車徒大損,思為再舉之計,又恐軍數不充,親自料民於太原。——那太原,即今固原州,正是鄰近戎狄之地。料民者,將本地戶口,按籍查閱,觀其人數之多少,車馬粟芻之饒乏,好做準備,徵調出征。——太宰仲山甫進諫不聽。後人有詩云:

姜後曰:「妾思此乃不祥之物,已令人將草席包裹,拋棄於二十里外清水河中矣。」

次日早朝,召大史伯陽父告以龍贅之事,因曰:「此女嬰已死於溝讀,卿試占之,以觀妖氣消滅何如?」

宣王聞奏,且信且疑,不樂而罷,起駕回宮。

宣王不解其說。伯陽父奏曰:「以十二支所屬推之:羊為未,馬為午。哭笑者。悲喜之象。其應當在午未之年。據臣推洋,妖氣雖然出宮,未曾除也。」

懷孕遲遲四十年,水中三日尚安然。

生成妖物殃家國,王法如何勝得天!

宣王即宣老宮人到宮,問其得孕之故。老宮人跪而答曰:「婢子聞夏桀王末年,褒城有神人化為二龍,降於王庭,口流涎沫,忽作人言,謂桀王曰:『吾乃褒城之二君也。』桀王恐懼,欲殺二龍,命大史占之,不吉。欲逐去之,再占,又不吉。太史奏道:『神人下降,必主幀祥,王何不請其康而藏之?策乃龍之精氣,藏之必主獲福。』桀王命太史再占,得大吉之兆。乃布市設祭於龍前,取金盤收其涎沫,置於朱校之中,——忽然風雨大作,二龍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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