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回 白蛇初報放生德 神仙還有未了緣

卻說天下事無奇不有。上回說呂洞賓因被墜入幽谷,反成洞中之賓,得逢渴念已久的何仙姑,已可謂奇之無可再奇了。

不道仙姑對他說出因姦殺二命的姦夫是個大善士,不但將來有大造化,眼前還有神人保護他,出入他外室之門,這等話,豈非奇得連情理都通不過去了么。然而一經說穿,簡直平淡到了極處,絲毫不足為怪。當時仙姑見呂洞賓聞言驚駭之狀,笑道:「你大概已經曉得那一老一少兩個冤鬼,害不著那姓王的姦夫了。」呂洞賓說:「小弟正是為此,奇詫到了不得哩!」仙姑又笑道:「凡是不知內容,不經審查,往往容易偏斷。論這姓王的,奸人婦女,自然罪有應得。但充其量,不過是犯了一個奸字……」

一句未完,洞賓介面道:「不不,據小弟所聞,尚有勝於奸者。」仙姑笑道:「你是聽了那小孩子牛阿毛的話,可是么?其實也不光是阿毛一人。他們村子上,凡是知道這件姦殺案的,哪一個不如此說法。其中喜歡高談闊論的人,還有裝頭換足,添油加醋,把事實真相改了一個局面的。總而言之,這案子不發便罷,一經發作,姓王的必定成為一個共同殺人的兇犯。縱有非常明察的官府,也難替他平反過來了。但這不過講的凡間的理論。至於內中曲折情形,又瞞不了我們神仙中人。呂道兄,我先說句真話給你呀。我敢斷言,這姓王的,不但不是殺人犯,簡直他連這一老一少是如何死的,還是莫名其妙。他那種昏憫胡塗的情形,真和女人本夫朱小鬼子,可以拜把子,稱兄弟,半斤八兩,一式無二的。這也總因姓王的是個正人君子。姓牛的女人,雖然和他通姦,卻萬萬不敢把這等背倫逆天,逞兇殺人的事,告訴他聽。所以直到現在,他還不信這老少二人是含冤屈死的哩。至於他的壞處,就因犯了一個淫人妻子的罪名。要知他這人,平時倒也不是貪歡愛色的人。他妻子死了十年,他還守義撫孤,不肯續弦。就是尋常風月場中,也少有他的足跡。何以獨獨和這朱小鬼的婦人,有這等暖昧的行為呢?說到這事,我卻先要把他前生之事談一談。你知道這朱家婦女前世是什麼東西,乃是魔教管下三四路人才,一條白蛇精。那年正邪二教大鬧淮海村,殺得大海幾乎翻了身。這事情,凡是修過幾年道,交識幾位世外人的,大概都知道一些吧。」

呂洞賓點頭道:「不錯,這事我也聽家師雲房先生說過。」仙姑道:「那條蛇精,就於戰敗之後,不曉怎樣落在一個漁人之手,幸得有位善心人,將它買去放生。因此這蛇精時刻不忘要報這人的大德。事經千餘年,才得請准它們教主,轉世為人,以身體作報恩之具。可是蛇妖行為太壞,害人太多,它的命中,就老早註定不該趁心如意的做個清清爽爽的人。所以一經下世,就錯配在這朱小鬼的手裡,名為報恩而來,實際只和它恩人做個露水夫妻。說到這裡,你該明白它的恩人是誰了。」

呂洞賓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這姓王的從前必是將它放生人。」仙姑笑道:「人世姻緣,無論是正是邪,前世里大都有個原因。人人都道正當夫妻是前生註定的,月老冊子上有他們的名字,系就紅絲,才得匹配姻緣。殊不知臨時配合的露水夫妻,也不是偶然湊合的。那本婚姻冊子上,也都有他們的名兒。以這姓王的和那朱家婦人而論,既能成就姦情,何嘗沒有一點來歷?知道他們的來歷,這事就不足怪了。」呂洞賓聽了,只是點頭。

何仙姑又道:「但是我卻知道這一對男女的瓜藤葛纏,光這一世,未必就此了結。因為蛇精志在報恩。而恩不得報,甚至反而害他,抱歉愈深,圖報愈急,所取的方法,也越難妥善。你我幸為世外之人,逍遙塵網之外,不經意外之劫,可無性命之憂。人間三五百年,自我輩看來,簡直只是轉眼工夫。他們的結果如何?不怕看不見咧。」呂洞賓聽了,不勝驚訝!因問:「仙姊,既然這麼說,可也知道他們將來的結局如何呢?」仙姑笑道:「你真是一位熱心人兒,管閑事要管到幾百年以後,那還了得。恨我道力不深,不能知道他們的詳情。但可約略預言,這白蛇當於五百年後,再出圖報前恩。這姓王的,卻成了一個孤寒之人,多少要得它一些好處,比這世里自然好得多了。可是蛇精本身終嫌夙孽太重,以理而論,還當為這恩人受幾十年的慘劫。至其最後的結果,卻非常美滿。大概還是因它生生死死不忘報德。這一點良心,比尋常魔教中人不同,所以能夠感動天心,許其自新,導入正路。大略情形不過如此而已。」

仙姑說到這裡,作書人卻要插入一言,向讀者敘一句。原來仙姑所說白蛇報恩一事,第一次即牛氏和王姓一重奸案。第二次在五百年後,便是白氏和許仙結為正式夫妻。後被法海鎮於西湖雷峰塔下。二十年,其子得中狀元,奉旨祭塔,白氏也懺悔前孽,歸於佛教。這事知者頗多,本書不必再敘。唯他們初次結合情事,卻為世人所未知,所以將它敘在上面,一言表過。

再說呂洞賓聽完了話,方問這是什麼所在?因甚在這深洞之下?究竟去平地多少里了?從此出去,應該往哪裡走?仙姊因何也在這兒?仙姑笑道:「這本是我新開闢的洞府,名為玉屋洞。新近有祖師法旨下來,叫我等各按份位,派定居住修真之地。如鐵拐先生和雲房先生,還有藍采和、張果等,或仍處原址,成另覓新居,差不多都已就緒。就是你,雖未成道,而祖師另眼相看。聽說也已替你指定一處洞府。將來會到令師雲房先生,自能帶你前去。」

呂洞賓聽了,忙向空拜謝。仙姑又道:「這裡原是一個大地的漏洞。因其深不見底,從來也沒人前來問津。三年前,我隨玄女師尊遊玩至此,行至山谷之下,覺腳步聲音比別處輕空一些。玄女師當召土地來一問,方知端的。師尊笑問我道:『神仙洞府,不在山頭,便在海上。如今你可別出心裁,建一地底的居室,你可喜歡?』我自然欣喜叩謝。師尊當替我召來許多鬼工妖役,施以鬼斧神工,不多幾時,竟把這萬丈深潭,造成洞天福地,而且四季都春,四時不雨。借來日月精光;晝夜溫和明亮。敢說自有神仙洞府以來,要算此地最為別緻、幽雅。記得左傳中有句話,叫『吾公在壑谷口』,所謂壑谷,只是今人所做的地窖之類。不過造得華美闊大一點,便賜以壑谷之名。其實比之吾洞,可謂小巫見大巫,相去不知幾萬里了。至於出洞之路,卻有兩處:其一,即你進來之處。我的意思,原想一丸泥,將它堵住,免得將來害人墮落。誰知玄女師尊神通真大。她可早已料定你該來我處,傳授天遁劍法,卻要從這個口進來,所以不允就堵。只說幾年後,你該得一道友,傳授我的天遁劍。這人須從此口入洞,須帶此人進來,方可設法堵塞。你說這等神通,可偉大不偉大呢?」

呂洞賓聽了,又額手為禮,遙謝玄女。仙姑又道:「如今你既然來了,就在此地稍住,我在一二天內,還當替你出去辦理你那未完的手腳,順便封住這個洞口,也算替天地補滿了一個缺點。將來你我出入之路,卻在這大瀑布之下。無論何人,不知水遁,不能入洞。不能土遁,即使入洞,仍難到我洞府。有此瀑布作我天然守衛,真乃神妙到不可思議。而且瀑布常流,水勢湍急,雖有洞口,尋常目光休想看得出來。所以有路還似無路,若是聞名而來,一到泉下,看見這種形勢,也只好望洋興嘆罷了。」

呂洞賓聽了,不勝欽羨。因又問道:「仙姊才說替我辦理未了之事,可是為那朱小鬼的女人么?我想,她和姦夫既有那種淵源,我們又何必再去理會這些閑事。」仙姑笑道:「姻緣是姻緣,犯法歸犯法。我不辦他們通姦之罪,難道並殺子害姑之罪,一起可以不問么?況且這女人如此兇狠。此番之事,禍由伊女而起,將來能夠放得過這女兒么?就是她丈夫朱小鬼如此昏憒、殘忍,就他夫妻方面說,恐為他母子之續;自你這方面說,雖然你未遭毒手,而狠毒至此,簡直把殺人大事看得兒戲一般。這等人不配久留世上,當和他兄弟一同受罪。縱然不至馬上殺身,最少也該得個殘廢之刑,免得他們再禍害別人。還有那姓王的,通姦非出自本心,因奸害命,更未參預,但天理昭彰,善惡要報在人前。若因原情之故,竟予免刑,也不免使人懷疑天道無知。因此也不能不略行懲戒。好在這人善行極多,而且累世都是好人。善報既深,後福無量。暫令吃些小小的風流之苦,也不甚緊要。這件案子,牽涉的倒也不少。本來人間之事,自有官府辦理,用不著我們越俎代庖。也因此案日子太久,告發無人。長此以往,深恐死者沉冤難雪,而生者之性命可危。我仙家本是隨緣行善,到處救人,總是便當得很,何妨顯些報應給眾人瞧瞧。」

呂洞賓點頭稱是,又道:「仙姊此論,正合小弟之意。所貴為仙為神,原要替人間做些勸懲之事。若是冷麵冷心,只顧一己清閑,不管人家閑事,那也只可獨善其身,究竟何益於世呢?」仙姑聽了,微笑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這是各人見解。見仁見智,各行其是便了。」

洞賓聽了,不覺憮然若失,從當日為始,洞賓開始在洞府學習天遁劍法。據仙姑說,此種劍法創自火龍真人。但其法未備,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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