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回 受友托嫦娥傳青鳥 奉帝命星主殖月球

卻說呂洞賓初次出家,就得鍾離權賜他混元八卦道袍,披在身上。此袍本來不怕水火,不畏刀兵。但是剛巧第一次碰到的對頭,乃是二郎神的哮天犬。此犬可不比尋常獸類,他從上古以來,一直苦修勤煉,雖然未成仙道,卻也成了萬劫不壞之體。它的牙齒,又經過千磨萬鍛,曾隨它的主人立過不少功勞,咬死不少妖人鬼怪。自然它那一咬的力量,比平常的刀兵水火,都要厲害到十多倍了。何況那時呂洞賓正是一心為好,只存著救它的念頭,怎能防到它一出畫圈,正在頭昏腦脹的時候,心中又恨極了敵人。它更想不到洞賓展開畫圖,是為了救它的性命,只想這一派的人,全是它的仇敵,哪裡會無端的跑出這樣一個救星來呢?因此趁著畫圖展開的氣勢,也不問畫圖如何能開?也不管持畫的是什麼人?它為了報仇起見,為了逃命起見,總之都不能不拚命向他咬去。上文說過,洞賓的道袍,原只能抵禦尋常的水火刀兵,卻不能抵抗這哮天犬的牙齒。無意中經它突然一口,咬在小腿子上,自然忍受不住大喊一聲,暈撲於地。這便是俗語傳說,『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一幕故事兒。

這話傳說千年,誰也不曉得它的出典。曾有神經敏銳、思想高超的先生們,把這話批評得毫無理由,以為呂洞賓乃是天上的金仙,又是神仙中最有大志,最肯救人苦難的好人,那狗便十分無良,也何能咬在他的身上?即使果然有那種不講道理的野狗,但呂洞賓又豈是怕它一咬的人?因此認這故事為後人訛傳之說,實際上決無此事。這番議論,看去何嘗沒有理由?但是可惜了這班先生們,只會講理,不知考據這事的來歷。所以弄到一無是處。這也實在不能怪他咧。

廢話丟開,再說呂洞賓的道袍,抗不得哮天犬的牙齒,所以一經被咬,便爾暈撲。原因他此時還是血肉之體,怎能受得住妖精所不能受的苦痛。但以哮天犬的厲害,多少妖精死在它的牙齒之下,而呂洞賓獨只受傷撲地,還得保全他的性命,這卻又不能不歸功於道袍遮護之功了。當下哮天犬脫畫而去,隨後知圓和尚和王員外夫婦救起洞賓。知圓好生埋怨洞賓,說他:「是發了痴病,好容易把這惡犬收住,捲入畫中,永無後患。經你這麼一放,它的懷恨愈深。明兒再來尋事起來,我卻沒有那麼大工夫替他們守候。這禍既是你闖下的,還得你來替他們辦了這事。至於你的傷痛,本是你自己所招,可也怪不得別人了。」說罷,氣呼呼地告辭要走。

呂洞賓此時又疼又悔,又被他這場奚落,自覺無言可對。同時王員外夫婦又相對嘆息,深恐犬精再來,一家人的性命,真要送在它的口中。洞賓聽了這話,真比方才狗咬還要難受。只得老著面孔,對王員外說:「員外請放心,這狗既是貧道放了的,貧道務要設計將它驅逐,使它永遠不敢上門。此事一天不了,貧道誓永留府上,和它拚個死活。」

知圓不等他說完,就冷笑了一聲,說道:「好好,早知你有這般妙手,王員外何必遠道聘我前來。如今卻也很好,有這位大仙替你安家鎮宅,諒來妖魔鬼怪,都不會上門尋事了。何況區區一隻狗呢!貧僧效力不周,道法有限,實不能一再和畜生們作對。對不住,我要先走了。」說罷,怒匆匆地出門要走。經不得王員外再三攔住,說:「師父遠道而來,辛苦得很,天又不早,快交三鼓了。今兒則無論如何要屈留一夜,明天一早回去吧。」知圓聽了,只得允許,留了一夜。

次日上午正要出門,忽然寺中又來一位僧人,和他撞個正著。知圓見是本寺的和尚知覺。只得立定腳,問他來此有何事。知覺將他拉了回來,笑道:「老師父早知你們昨天收不得妖,降不得怪。」一語未了,知圓跳起來道:「什麼話,我跟老師父跑過多少地方,收過多少妖人,何爭區區一隻犬?難道還會失敗在它的手裡不成?」說著,手指洞賓說道:「你只問他去,也不曉是哪裡來的野道人,知道點什麼本領,偏偏我們那位老師父,就相信他到那麼田地,還要收他為禪門弟子。哼哼,像他這種人,也只配在他的道門中混世,騙人家一些衣食罷了。若真箇到禪門中來,哈哈,我們僧人的面子,都給他丟完了。」

知覺見他氣得如此模樣,又見洞賓整襟端坐,既無愧色,也不和他爭辯。因點頭笑道:「知圓師兄,不用性急。師父可沒有說你的本領不濟,收不得妖人,是說數有前定,這犬不應死在你的手中。再說此犬不但不應死於你手,而且它也不得死罪,不能被人殺死。他是怎樣吩咐你來?你怎麼全不理會,必要置之死地。這是什麼道理?」知圓經他這一問,倒真箇無言可答了,不覺呆了一呆。知覺笑道:「老師父作事,哪得有錯?他是料定你心烈性急,你又得了那法寶,分明權在你手,生死由你之便,你還肯輕易饒過他呢?至於這位呂道友么,他的來歷,諒來你也未必知道,如今也不必煩言。總之他到為難之時,自有仙神扶助。你今就把此事交付他辦,看他可會丟臉給你瞧。」

知圓聽了不服道:「既然如此,老和尚老早就該派他前來。此時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何必要我們管這閑事。如今還要驚動你的大駕,老遠的跑了過來,豈非多事?」知覺又笑道:「你別盡鬧意氣,豈不聞老師父講說緣份數理的兩種道理么?人有定緣,事有定數,天都不能挽回,凡人豈能勉強?老實說,老師父派你前來,是因法寶在你的手中。從前降牛魔,收蛇精,全是你一人乾的,較之我輩,自然熟手得多,這是一層。還有這位呂道友,師父說他將來造就,不可限量,眼前卻還不曾有什麼法術,當然不是此犬的對手。所以派你前來,就是為此。」

知圓聽知覺說出這話,面子上似乎有了光彩,便也把面色放和平了些,笑了笑道:「他老人家就有那麼大的心思,我就和他弄不慣這一手兒。」知覺又道:「話還有咧,你別先打岔。但是師父預知你的性格,大權在手,是不肯饒人的。特叫呂道友同來,正是替這犬伏下一支救兵。」知圓聽到這裡,不覺嘻嘻一笑,喃喃自語道:「救兵救兵,只落得狗咬洞賓。」一句話,說得大家都好笑起來。知覺笑道:「別這麼說,種種事情,都是逃不過老師父預料的。呂道友必要救那犬精,和犬精的必咬呂道友,又是他所先見的。你們不信,大家過來看看,這是什麼東西?」眾人聽了,都向他手中瞧著的一粒白色丹丸,說道:「呂道友過來,這是師父替你預備的傷葯。師父還說,這一口兒,要是咬在別人身上,性命早已完了,幸而是你,又有這道袍保護,才只傷了腿子。雖然受此痛苦,卻喜沒有咬碎道袍。」眾人聽了,這才注意起來,都咋舌稱奇。因為道袍遮住下腿,犬齒分明經過袍子,方能咬人腿肉。肉已受傷,袍子卻紋絲不動,委實算得天地間一件瑰寶。知圓更「咄咄」讚美。

洞賓謝過老和尚,更向知覺稱謝。知覺替他溶開丹藥,塗在傷處。轉眼兒,皮肉如新,痛楚毫無。知覺笑道:「呂道友,事有前定,這犬精該要你手裡將它驅逐,別人干涉是沒有用的。我們老師父明知知圓師兄決不會輕饒人家,特地當著道友面上,說明此犬不該喪命的理由。因為道友聽了此犬是二郎神所有,二郎是你們同道的前輩。你早就存下救護之心,得師父一言,你才放膽救它。但因你幼年曾誤殺一犬,你是抱有宏願,要度盡天下眾生,不忍使一物不得其所的。安能叫無辜生物,為你而蒙冤不解?如今藉哮天犬一咬,為冤死之犬吐一口氣。師父所謂替你了卻一重孽案者,就是這事。」

洞賓回心一想,果然記起三歲的時候,曾和一班弟兄在郊外散游,共為擲石遊戲。洞賓力小,一石投去,誤中一隻睡狗的眼珠。睡狗受疼而醒,已成半瞎。它一陣滾爬,跌入靠近的河中,就此淹死。當時也曾設法施救。無奈一批孩子,最大的不過六七歲,哪裡救得起來。洞賓年紀雖小,也很知道這事有些對不過自己的天良。長大起來,還有時記得這事,不免耿耿於懷。今給老和尚點醒前因,恍然大悟。

知覺又道:「老師父說,將來你到杭州城隍山下,有一癩皮小犬,受你度化升天者,就是你所殺的冤狗,你可記在心頭。」洞賓聽了,復向空中叩謝老和尚周全之德。隨後又把臨出家時鐘離老師所言口舌之災,總以為是一種言語是非,或者和人家有什麼爭論交涉的去處。哪知應在犬精口內。

眾人聽了這許多因果之談,無不嗟呀嘆息,人人存有不敢害人之心。知覺把話說完,對知圓笑道:「師父命我邀你一同回寺,不必在此逗留了。這邊的事情,有呂道友一人,足夠了結了。」知圓道:「方才不是說呂道友未有功行,不能和這畜生抵抗么?」知覺笑道:「吉人自有天相,你管他這麼多事幹啥?去吧去吧,莫啰嗦了。」

知圓這時倒似乎不願回去的樣子了,又支支吾吾地說道:「既說吉人天相,呂道人一人可了,何苦讓我們來管這閑事。」知覺呸了一聲道:「你枉為佛門中有道行的高僧,連這等普普通通的道理,方才又對你說得舌頭都穿了,你還是這等糾纏。再說句現成話,就算呂道友一人能了此案,可是王員外卻請的是我寺中的法師呀。自為僧人,最要隨緣。既受禮聘,如何諉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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