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遷怒迷人蛟龍泄恨 法師收妖當場出醜

卻說本書上文縹緲真人對火龍真人曾說過一件老鼠化蝙蝠在西岐山上替文美真人守衛洞府,後來又因他有功於灌口人民,著他去那裡受些香煙。真人原替他算定,這香火期間,只有一千年相近。哪知不到千年,就被那條蛟龍一攪,攪壞了他的寺院。那蝙蝠原本忠厚安分,因千年香火為期已近,再也不生奢望,回至山中,拜謁師父文美真人,備陳前事。

真人神機默運,良久良久,方嘆了一聲道:「似你出身異類,又為動物中頂頂卑下之物,居然能夠有這般成就,自是可齲在人家說來,還以為你修鍊得如許久遠。這點成就,並不算十分難得,但從開闢以來,以絕小動物,而修道成人,日後還有絕大前程,怕除你之外,未必更有第二人。似乎天公於你,不算薄待。我因甚無端講這幾句話給你聽呢?因為你的出身太卑,前程太大,這是非常難得之事,大凡事之非分而得者,必多意外的磨折,磨折越深,成功越大,亦更見成功可貴。若是隨隨便便讀得幾句道書,煉得幾年坐功,就能成仙了道,世上眾生,只怕人人都要去學仙人了,人人都能輕易成仙!仙與人,又有何殊?既不見仙之可貴,而仙之為仙,也真箇沒甚高明,我輩又何用如此苦修勤煉呢?」

蝙蝠稽首道:「弟子明白了,弟子雖出身異類,為動物中最下賤卑微之物,但從師尊收留門下,又受了千載香火,雖不敢說如何成就,也算得了幾分人性。從今為始,弟子大概將由畜道而入於人道。在別人生而為人,根行本來極佳,修持必較容易,弟子卻不敢妄自尊大,自擬於人類之數。無論人生所不能受的磨難艱苦,弟願意去捱。捱得過,是師尊玉成之德,也是弟子非分之榮!捱不過,也只好自怨命苦,枉費了萬載修持,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弟子決不敢稍有怨悔之心!弟子愚拙心腸,但知順天敬師,安分修道,其他都非所問,望師尊憐而教之。」

真人聽了,不覺展眉喜笑道:「倒不料你有恁般決心,這樣毅力,真可算得物類中傑出之才,反常之事。大凡反常者,不敗亡,必大貴。如你之才之命,敗亡二字,可決其必至此。將來成功,真不可以限量!如今便是你所說的人禽交界的關鍵,我便要牒送地府轉輪殿上,煩他們送你轉凡人世,擇一良善人家,前去投胎。你須立定宗旨,明心見性,勿為利慾所誘,勿為財色所迷,見義必為,視惡如仇,諸善力行,百邪遠避。如此力行勿懈,機會到來,自另有人度你出世。即使人事牽纏,稍稍挫折,總都是命宮所遭,切勿灰心短氣,自棄前功。要知修道時的磨折,都非真正的苦難,乃是修道人應歷的途徑,必有的階段。橫豎經難愈多,將來的成功亦越大。總之都非勞而無功的。謹記吾言,勿忘勿忘!我這許多弟子中,只望你一人最有造化了。」

蝙蝠受命之下,感激而泣,只說:「弟子都理會得,弟子已經說過,修道順命,不計成敗,何況師尊又明明訓示弟子,還有那種造化呢!」真人大悅,馬上修起牒文,待要申送入地。只見蝙蝠又跪下道:「還有一言,請問師尊,方才師尊說,『將來機會到來,自另有人前來脫度弟子。』難道說師尊就未必能來拯拔弟子么?弟子承師尊訓誨提攜,恩同大地,難道還要去另拜師父么?這就使弟子萬分的不解了!」

文美真人聽了他說到這句,不覺慨然道:「師弟相逢,都有一種緣份,緣盡則散,事理之常,本來不必介意,何況你我關係,還不致從此而止。不過度你之人,的確不屬於我,而亦和我本人無異,因為彼此都是師兄弟,同出一教門下,在我原沒絲毫得失,在你卻又多得一位道德極高的師父。要知道這也是勝過常人的一種福份啊!」

蝙蝠聽了,悲喜交集。看著真人修好一道牒文,派個力士送去地府。當有冥王查看冊籍說:「有河南孫傑積德累功,救人無數。現在尚無子女,可著蝙蝠前去投胎。」立時著判官修了迴文,仍著力士齎回。真人又著力士送蝙蝠至其中,由冥王輪迴司親送蝙蝠下凡。

剛巧孫傑妻羅氏懷孕十月,夜間夢見一位官吏,送來一隻黑色飛禽,對她說道:「你夫妻行善多年,感動天心,冥王派某親送仙禽為爾男子。此物本是仙種,前程遠大,不可限量,爾等宜好好看視,不要輕覷了他。」說畢,把飛禽一放,那禽投入懷中,一驚而醒。立時覺得肚子生疼,哪消半個時辰,呱呱墮地,卻是一個面白唇紅眉清目秀的佳兒。夫妻倆這一喜,也就非同小可,而且照夢中所見景況,可知此兒不是尋常之輩,必系絕有根器之人,心中愈覺慰悅。因他是神仙所賜,取名仙賜。

光陰易過,轉眼兒,仙賜已過十歲,孫傑夫婦便請個有名的先生,教他讀書。仙賜是天賜聰明,不消說是一目數行,聞一知十的了。讀到十四歲上,已把古今史冊和許多名人典籍,裝滿了一肚子。一時傳說開去,就近地方都知孫傑家孩子是天生仙種,生有奇才。早有州官風氏,聞名來聘。孫傑因仙賜尚在童稚,不肯放他出去,向州官面前再三懇辭。不料州官和仙賜談了一回,已知他是真有才學的人,必欲請去幫忙,因對孫傑笑道:「老先生還把公子當作小孩子么?他年紀雖小,可知才學淵深,決不是尋常成年長者可比。此去相助下官,掌司案牘,必能造福地方,為民除害。等過一二年,下官還要保舉入朝,方可展布他的奇才哩!」孫傑沒奈何,和妻子商量過了,只得答應州官,著仙賜跟去,伺候長官。

州官大喜,和仙賜一同回任。凡是地方上一應重要政事,都諮詢仙賜,然後施行。仙賜感他相知之意,也遇事盡心,言無不荊,不上一年,州政為之一新,人民無不感頌,州官更是喜悅。後來果然把仙賜保舉為下大夫之職。那時仙賜還不滿二十歲,少年英俊,朝野稱揚,便有許多達官貴人,生有女兒的,都央人說媒,願配婚姻。仙賜少年老成,既然身列朝班,時時只以國事為念,又因自己年輕,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對於說媒之人,概以未敢擅專,須請命父母為辭。後來有個上大夫伯皋,因深愛仙賜,一定要把自己次女許配與他。仙賜仍諉在父母身上。伯皋竟自上門親見孫傑夫婦,面求允婚。孫傑夫婦也久聞伯皋兩位小姐都有才德,既然如此俯就,焉有推卻之理,自然一口允許下來,仙賜也不敢再說甚的。當下雙方議定,准來年三月中迎娶。

不料這年冬間,伯皋的次女名叫蕙兒的,因在花園中看家人們摘取臘梅,猛見籬外有個少年男子,隔著籬笆空隙處,盡向內望,蕙兒心中不悅,便想回宅,正待舉步,猛覺得眼前一陣青光,耀得她雙目繚亂,立時神智不清,仆在地上。幸得左右扶持的仆女丫頭,將她拉了起來,大聲呼喊,那蕙姑竟似發了瘋狂一般,口口聲聲只要望園外奔去,也不曉哪裡來的氣力,三四個婦女拚命也拉不住她。一陣慌亂,早驚動裡面眾人。伯皋恰好下朝,聞此異事,急忙和夫人古氏並長女菊姑,一同帶了全班男女佣人,趕到花園。正見蕙姑和一班人怒目相持,弄得婢婦們筋疲力荊蕙姑自己也是衣衫扯破,頭髮散亂,很不成個模樣。兼之兩目直視,口噴唾沫,滿口子亂嚷亂叫,胡言怪語。見了父母,也不知羞懼,仍舊扎掙著要出園去。

古氏見此情形,十分傷心,急得上前抱住蕙姑,帶哭帶叫的說:「我的兒,你是怎麼了?這不要了你娘的命么?」伯皋知她必是遇了邪祟,便也不問青紅皂白,走近身去,舉手就打了她幾個耳刮子,大喝道:「什麼妖人,敢在此作祟?也不打聽打聽我伯大夫世代忠良,與人無過,對天無忤,上界仙神未嘗輕視於我,何況小小妖魔,敢如此無禮!再不速去,我必請命仙凡兩界帝君,處爾嚴刑!那時你可悔之太晚了!」這話一出,果然蕙姑不似頭先那樣胡鬧了。看她一言不發,拔步就行。

大眾跟住了她。她進了宅門,徑回自己卧房,仍舊不言不語,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神色之間兀是一副邪氣。伯皋夫妻也無可如何,只得請了許多著名的醫生,替她診治,有說邪入心經,恐成狂病的;有說痰迷心竅,痰清即愈。有的說得大致相合的;有說的完全相反。伯皋請他們每人開了一個方子,所用的葯,也有同有異,究不曉得誰是誰非,誰用得誰用不得!那蕙姑卻只是冷笑,總不說話。

古氏主張拜禱天地,把許多方子擺在一處,請伯皋虔誠叩祝。祝畢,隨便抽取一張,算是一個望天打封之意。伯皋委實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得照她這個辦法,抽出一張藥方,急忙差人買了葯,煎好了,著蕙姑喝下去。蕙姑接了葯,大笑一聲,忽然變作男子口音,大聲道:「你們真是混賬,世上庸醫開的方子,那怕千劑萬劑,怎能治得小姊的病!再說小姊身子好好的,也沒有什麼毛病。不信,可請個懂得脈理的醫生來,著他細細診上一診,我這脈氣,可是有病的樣子?可笑你們請來的全是一班酒囊飯袋,只有騙錢殺人的本領。」

說著,將熱騰騰的葯,傾在身邊一個面盆內,可煞作怪,明明一小碗葯,給她這一傾,就傾滿了面盆。高出一個頂來,頂峰尖削,漸下漸大,接於盆口,宛然成個塔形。眾人都駭然。伯皋氣憤不過,恨恨地說道:「我伯皋雖無好處及人,自問無大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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