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試道心特設迎龍閘 解凡體投入孝女懷

卻說火龍真人帶了那條篾纜修成的神龍,著他遵照前諭,需要把法身變化得極細極微,鑽過那預先設就的閘口。鑽得過,方算修道成功,鑽不過時,不但全功盡棄,還把一條性命冤送尖鋒之下。這是一樁最最危險的事情。有人說,這都不過是火龍真人藉以試修道生物的膽量,總是勉勵他們勤奮用功的意思。

其實此閘對於真誠修道的生物,卻從來沒有害過他的生命,倒是那批水底妖魔,煉成邪術,要想上岸害人,必須經過此閘。閘鋒一合,性命不保。自有此閘以來,傳聞也除去許多惡魔。後來那些妖物知道閘鋒厲害,而不經此閘不得出水,也便息了邪念,潛修正果。這都是火龍真人設閘之功。

卻說那篾纜成龍,道行皆滿,當時一鑽而過,並無毫髮之傷。果然他神通廣大,膽壯心堅。就使本領未成,真人又安能忍心將他置於死地呢!這雖是理想之談,卻也似乎有理。因此又有一種傳說道:此閘非但不是屠龍之器,簡直還是迎龍上天的階梯。所以大家都稱此閘為迎龍閘。迎龍閘的口子,就簡稱為閘口。這閘口和迎龍閘本來都在七里瀧中,後人以訛傳訛,說在錢塘江口。究竟因何傳誤,這卻無從稽考了。如今卻講火龍真人立在雲端,見篾龍過閘,心中大悅,忙伸手一招,龍便一躍而上。真人吩咐道:「難為你苦修數百年,功行做到八九成光景,如今該去轉一轉人身,方可升天膺敕,位列仙班。」那龍不住價叩頭。真人雙手綰住龍頭,向他額下一按,探著龍珠在手,又把袍袖一展,將他這笨質之軀,直推入他的老巢伏龍潭去。口念移山之咒,運來一座大山,將龍身壓成泥粉。從此以後,這深及萬丈的伏龍潭,便化成一座高山。年深月久,山勢傾斜,迤入江面。山中砂石飛入江中,近山一帶便成淺灘。這便是如今所稱的七里瀧。現時近處土人,還能說得出這陵谷滄桑的掌故。不過時代太久,傳說不同,說來亦人人各異罷了。

再說龍軀被壓,龍的神魂,兀自張開大口,向著真人手托的龍珠,盤繞真人身上。真人手托龍珠,身系大龍,宛然就是那龍的引魂之幡。眼見龍軀已壓山下,不期撫掌而笑,猛一低頭,見那龍魂兀自不住的回首深潭。真人立即伸手,在他泥丸中一拍,厲聲道:「你還捨不得你那醜陋霉腐的篾纜么?」那龍魂聽了,慌忙隨定真人,以口向真人掌上噙住寶珠,蜿蜿蜒蜒,隱隱約約地遊行了三百多里,卻才天色發光。鄉下人家起身得早。真人降住雲頭,指那河畔洗衣女子說道:「孽畜,不見那河邊姑娘么,此女年已及笄,是這裡一個孝女,我今將你送在她的腹中,使她感而成孕,和祖師投胎玉女一般。一則不污你的法身;二則顯得汝的出身比眾不同,也算你苦修一常機緣到來,我自再從度你。好生去吧!」說罷,舉起龍珠,向那女子擲去。驀地半空中起個霹靂,一陣金光,直奔入女子口中。那女子大驚大駭,不覺啊呀一聲,暈於河邊。真人走近身邊,附耳叫道:「胡秀春聽著,念你純孝,送此神龍為爾女子,好生養育,將來自有好處。」那秀春昏迷中聽得吩咐,點頭而醒。醒時,一片紅日正照面前,眼前許多村人聚集河邊,紛紛議論那平空鳴雷之事。見秀姑手持衣物,獃獃坐著,忙都趕來問她:「可曾聽見雷聲?」秀春滿心惶惑,聽了這等說話,一時回答不出。眾人見她神色有異,都道:「了不得。一定給大雷驚迷了!快快送她回去吧!」於是上來幾個婦女,將秀春攙的攙,扶的扶,拉拉扯扯,送她回的家中。她爹胡老兒,娘胡沈氏,正因秀春浣衣未回,兼之聽得雷聲陡起,怕她受驚,正商量著要去河邊找她。今見眾人送她回來,不覺又驚又惑。秀春到了家門,神智也就恢複了。因恐爹媽驚心,倒也裝做沒事人兒一般,反向眾人道謝。又對爹媽說:「方才雷聲一震,似有萬道金光奔入女兒腹中,女兒就嚇昏了!幸得姐姐妹妹們將我送回,女兒此刻才定心了些。爹娘都不必憂心。」胡老夫婦見她能言會說,和平時一般無二,這才把心頭一塊石頭放落地上。忙邀眾人入內,讓座請茶。大家又議論了一會無故動雷必有奇兆等語,各自散去。

這秀春卻不敢把仙人囑咐的話告稟兩老,只從那日為始,腹中時時覺得震動,似乎有什對象放在裡面一般,心中兀自慌張,料到仙人之言,必無舛錯。我爹媽正盼得個孩子,我因此誓不嫁人,以女代子,這也不過安慰親情而已。究竟女孩兒家,怎能傳接香火,等得此生完畢,我爹媽血脈也就此乾淨完結,總之不是正辦。今據仙人之言,似乎不嫁丈夫,也可成孕,恁地時卻不是好,雖說生的是女孩,到她長大起來,嫁個好好的女婿,亦可傳宗接代,祖宗血脈,不至自我而斷,豈非兩全之事。只是別人不知底細,我又不能將此中真相,對人分說。將來生下孩子,四鄰八舍,議論必多,那時教我百口也辯不明的,卻不羞死人了。她天天如此思索,險些把一寸芳心揉得粉碎。

看看過了五六個月,她那肚子,竟日漸膨脹起來。秀春急得走投無路,出入兩難。早已憂思成病,飲食不進,面黃飢瘦,四肢無力,種種病相,也和孕婦差不多兒。這時老胡夫婦也有些覺得了。但因秀春日間在家工作,晚上又跟他娘一床兒睡,當然不會有曖昧情事。夫妻倆因又疑她得什麼脹病,那沈氏也常背著人仔細問她。秀春只說從那天打雷之後起的毛病,還不敢說出仙人的話。直至十月滿足,腹部彭亨,大家都斷定她是喜兆。除了她的父母深信她決無歹事,親友鄰舍人家的說話,就不大好聽了。秀春也有所聞,羞得連自己大門都不敢跨出一步。

看看到了分娩期近,秀春也知此事再也隱瞞不住,方才把仙人囑咐的,一五一十稟告沈氏。沈氏見說,不覺驚喜交集,忙去告知老胡。老胡是讀書人,知老君投胎玉女之事,便點頭說道:「天下奇事原多,果如秀兒所言,多分這個孩子,還是大有根基的人,而且玉女生老君祖師,是從脅下而出。我兒若也如此,卻到那裡去找這等穩婆呢?」沈氏也歡喜道:「果是仙人降胎,定有仙人前來照應,還怕什麼來著。倒是女兒年輕怕羞,不夫而孕,又是世上罕有之事,憑你說得天花地墜,誰肯相信我們!將來秀春怎能見得人面。」老胡也道:「這正是無可如何之事。現在只有你我先把這個原因,對認得的人談談。我家向來不得罪人。人家也沒證沒據,壞我秀兒聲名。」沈氏稱是。於是老夫妻倆對著人,就把此事講說開去。不上幾天,已傳得全村皆知。眾人有相信的,有不信的。總因事不幹己,也沒工夫去查考他們的真假。就是那疑秀春的人,因找不到姦夫姓名,也不敢胡亂批評。不過人人心中總有這段懷疑罷了。

這天卻是秀春臨盆之日,尋常產婦,肚子疼起來時,總覺有什麼東西往下墜去一般。秀春卻是痛向上面,似乎有什對象,由腹而上,向胸口頂住似的。老胡夫妻只得把村中有些經驗的老穩婆請來,問他上頂之故。穩婆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只說:「小姐得的仙胎,或者比眾有些不同,也未可知!」老胡究竟懂事一點,想那穩婆連這等奇產的理由都不曉得,分明不能收生。萬一真箇從脅而下,卻到哪裡去找這麼一個大窟窿來呢?

把這話對沈氏說了,沈氏益發驚惶。這秀春痛陣越緊,從早晨直到午刻,只覺那東西已頂過胸口,不住的上頂。這一陣子卻真虧她,換得個咬牙切齒,目眩神昏,險些要暈厥的樣子。胡氏老夫婦只急得求神拜佛,對天設下香案,虔心通誠請那位送胎的仙人,快快救命!正在鬧得起勁,忽聞外面有人敲著板,高叫:「專接難產,專收怪胎。」老胡聽了,大喜道:「我兒正患怪胎,偏有這人自稱專收怪胎,豈非奇巧之事!想是我女孝心格天,天遣仙人前來救護她的!」沈氏也喜,忙著出去一看,原來是個既跛且黑的老年道姑,敲敲叫叫的,已去有幾十步遠。沈氏沒命的追上前去,哀求仙姑救命:「仙姑救我女兒的命去來!」道姑問道:「可是平時難產,或是懷個怪胎!是平常產,如什麼坐臀而出,托蓮花生等等,不乾不淨的,我方外人,不願承攬;若是什麼怪胎,倒可以助她一手!」沈氏忙道:「正是怪胎!正是怪胎!是極奇極怪的怪胎,師父快快前去,再遲,就沒了命了!」道姑笑道:「生男育女,瓜熟蒂落,何必急得這個樣子?也罷,貧道今日恰從下江到此,還沒曾做過一注生意,巧巧的就遇到了你們這等怪胎。大家也算有緣,我就和你去來。」於是一跛一拐的回身就走。沈氏恐他走不起身,意思中想去攙她一下,哪知道姑走得雖慢,沈氏拚命價追趕,兀自相差幾步,到了沈氏家門,也不用人指點,竟自大搖大擺的拐了進去。沈氏隨後趕到,才知道姑真是異人。正要告訴她女兒痛了半天,萬分難忍的話。誰和道姑不甚愛聽,只說:「快等我去見見令愛來!」沈氏將她領入房去,剛到門口,但聽裡面秀春大叫一聲:「疼死我也!」沈氏聽這一聲,早已魂膽俱裂,也顧不得道姑,自己跌進房去,捧住秀春一瞧,只見她雙眼上翻,兩足挺直,一縷幽魂,已經透出軀殼。沈氏不由大哭大叫起來,滿口只叫:「秀春,我的兒,怎麼丟了我們走了!啊呀,我那兒喲!你死得好苦哪!」他這一陣哭不打緊,外面老胡和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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