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不能再等了,我要主動出去找機會

二〇〇〇年。

這一年,中國加入了世貿組織。

這一年,電腦千年蟲沒有任何破壞力。

這一年,有個叫大勇的中國人開始了自己的創業之路。

一九九九年的春節,我過得很不好,二〇〇〇年春節,我照舊很糟糕。這兩個春節在我人生經歷中相當痛苦,屬於記憶中的硬傷,時間再久也抹殺不去,像頑固的電腦病毒。

出租房裡除我之外的人都回家過年了,而我連一頓像樣點兒的晚飯都沒有準備。房東問我為什麼不回家過年,我沒有說原因。我什麼也不想說,一頭扎進自己的房間,橫躺在床上發獃。

這一天是大年三十。

這一天全國人民都沉浸在歡快的節日當中,無人知曉有個面黃肌瘦的年輕人,在義烏農村的一個出租房裡偷偷哭泣。當年夜飯的鞭炮噼里啪啦地響起時,我彷彿經歷了一場生與死的過程,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無以言表,只有親歷者才能體會。

鞭炮聲把我從一個夢中徹底震醒了,一個太虛幻的夢,我曾經為這個夢忘記了自己背井離鄉的目的。現在,夢醒了,而我已經很痛很痛,痛得連給父母打個電話問聲新年好的勇氣都沒有。

我沒有吃年夜飯,想吃也沒有,所有的快餐店都關門了。

我餓著肚子躺在床上,苦苦追問自己到底還要不要明天?!一年過去了,我依舊是個不成器的王小二。我想了很多很多,想父母、想金子、想妹妹,當然最想我的女兒霜兒,現在她又長了一歲,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過年了,別人的爸爸都在女兒身邊,而她的爸爸卻不見蹤影,她在想我嗎?在想她的爸爸嗎?我的眼睛濕潤了。

我知道這一年,他們都過得不錯,平安順利。

我知道這一年,我心中滿是自找的傷痕,得到了應得的沮喪。

我甚至無端痛恨起網吧來,總覺得是網吧害了我。此時的我並不知道,網吧將是改變我這一生的重要因素。應了那句古語,「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在我的人生中如果去掉這段經歷,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今天。

我畢竟是生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期的人,這個年齡群接觸網吧並不是普遍的現象。我的高中同學中,還有一半基本上沒摸過電腦,初中同學就更不用說了,七成以上沒摸過電腦。因為網吧,我消耗掉了一些青春年華,雖然泡網吧之後,是無盡的頹廢與錢財的消耗。

二〇〇〇年春節有太多的感傷、太多的無奈,也有太多的反思……

人家過正月走親訪友,我是在孤獨的睡眠中度過的。我有意像戒毒癮一樣地減少去網吧的次數,由一天一次變為兩天一次,然後是三天一次,最後是每周一次。我知道網路對我的誘惑太大了,就像香煙對我的誘惑一樣,我沒辦法戒掉。

草草而亂亂地過完正月,我口袋中雖然還有兩千塊錢,但我已經不捨得再亂花了。人們都喜歡在新年擬訂個新年計畫,這一年要如何如何地去干。我擬不了,我只有一個模糊的大方向,沒有水彩工筆,只有水墨寫意山水,而且還是一幅遠景畫。

我無可奈何地陷入新一輪的煩躁中,我明白一件事情,二〇〇〇年如果我還是照舊一事無成地混一年,金子肯定不再屬於我。我很少給金子打電話,我無法編織一個美麗的夢給金子。我怕自己打去的電話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加快金子尋找新的幸福。少有的幾次電話,我還是因為太想女兒了,忍不住打的。

正月之後,大量的民工又從四面八方涌到了義烏。看著他們風風火火的勁頭,我在暗地裡討厭自己,我為什麼就不能跟他們一樣,甚至跟從前的我一樣,安安穩穩地打工,靜心地生活?時過境遷,我真的做不到,我的心已經在盲目地一次次地擴張,就像日本侵略者一般,狂妄而不著邊際地野心勃勃。日本佬曾想「大東亞共榮」,而我想「全家共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二者的本質是一樣的。我知道這個比喻不很恰當,但野心是事實,必須得承認的。

經過整整一個正月的內心落寞與反思,我決定不能再等機遇了,要主動出擊去尋找機遇。於是我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永康,因為那裡是我拿工資最高的地方。雖然現在不能確定永康會給我帶來什麼機遇,但我還是想去那裡走走,我想找一下老五,打聽一下老五的近況。典當行的錢我是不會再去掙了,畢竟風險太大,萬一折進去了,這輩子翻不了身是小,連老家都沒臉回去了,回去還不讓村民們看扁,把我看成狗屎?更重要的是,金子和女兒會怎麼看我?

守株待兔比不想吃肉具有可塑性,而主動出擊又比守株待兔更具攻擊力與殺傷力,即使這種出擊有時帶著盲目性。機遇總是被主動出擊者一次次捕捉到,他們N次地吃到了肉,讓待在原地者流著口水、發著牢騷。

想好了,我就動身去永康,只是去看看,並沒有帶任何行李。

這裡要順帶提一下永康。有點兒社會常識的人可能都知道,永康是「五金之都」。在永康市區有座「中國科技五金城」,創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到二〇〇〇年時已經具備了相當的規模。據我所知,二〇〇〇年中國科技五金城的市場成交額達八十多億,這個數字是相當驚人的。

到了永康之後,我就直奔原先那個典當行。公司還在,主人也還是李總,但員工已經全換了,一個都不認識,我不由得感嘆這世界變化太大了。同時也佩服李總這個人,都出了「讓員工跑路」的事,公司還安然無恙地存在,不是件簡單的事,要很強的社會背景才可以。

李總正好在辦公室。

對我的到來李總頗感意外。他問我這些日子在哪兒上班,我告訴他說在義烏一家工廠里做生產主管。李總連說了幾聲不錯不錯。瞎扯了幾句後,我就問起老五來,我說我想找他玩玩,但是聯繫不上他。

李總說他也不知道,自從上次走後就一直沒有聯繫,手機也停機了。我「哦」了一聲說:「我聯繫過老五,手機也是停機的,我以為他會主動打電話給您。」

「沒有,他可能要等風聲完全過了才會給我電話吧。」李總說,「對了,你的手機怎麼也停機了?」

我說:「這不是讓李總你更放心些嘛,所以我就把卡扔了。」

李總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幾聲後李總又說:「你腦子就是好用,要不是出了那件事兒,我也不捨得你走。你看,那件事兒也沒完全過去,我這裡暫時還是不能用你。」

我連忙說:「李總,你誤會了,我這次來只是找老五玩玩的,真的沒別的意思。我在義烏上班挺好的,就是工資比這兒低些。」

李總說:「有件事我還想再提一下。」

我說:「什麼事?」

李總說:「我沒想到你上次還偷偷演了一齣戲給我看,看不出來你文文弱弱的,膽子還真不小。」

我一聽壞了,上次那件事肯定是徹底敗露了,頓時有些心慌。我很清楚李總對付背叛他的手下有的是非常手段,心想這次真不該來,這不是上門來送死嗎?我趕緊說:「對不起,李總,這事是我錯了,請李總原諒我年輕不懂事。」

李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搖頭,這個動作讓人匪夷所思。當時,我很擔心李總搖頭是有更深的含義,比如「可惜了……」之類,那我就吃不了真得兜著走了。

我沒想到李總說:「你這事是違反了公司的規定,但你的行為對公司沒有產生負面影響,反而起到了一定的積極效果,所以我就不怪罪你了。不過有句話我要同你說說清楚,年輕人出來做事,有點兒聰明勁兒是好事,但聰明勁兒要看怎麼用,比如那次,你是為自己的後路著想,但這樣可能會給公司帶來巨大的經濟損失。干過這行你也知道,有些人不吃苦頭是不會使上十二分的力氣來還錢的,對我們的資金流動很不利,這就是我們經常要採取特殊手段來對付他們的原因,也是種無奈的下下策。」

我趕緊說:「李總批評教導得是,我一定牢記在心。」

李總遞了一根煙給我,說:「這事就算過去了,我也不會放在心上。還有一件事我原本是不打算告訴你的,現在想想還是告訴你吧。」

我心頭一驚,生怕李總又說出什麼對我不利的話來。我很後悔自己這麼草率地來到永康,來到典當行。我不敢抬頭,懼怕李總臉上的橫肉,更懼怕他如禿鷹般的眼神。

我再次解釋說:「李總,上次那事其實我心裡是有把握的,因為我知道老五看過陳老闆的訂貨合同以及出貨合同,錢肯定是還得上的,只是客戶的錢沒有及時到他賬上……」

我還想繼續往下說,李總打了個手勢制止了我的話。他說:「這事就不提了,我想說的是那個陳老闆。他曾經在酒桌上向我打聽過你,我說你不在公司幹了,已經辭職了。姓陳的當場就懇請我聯繫一下你試試,我就打了你手機,結果是停機的。」

我問:「他打聽我幹嗎?不會是想報復我給他的那一鐵棍吧?」

李總說:「那倒不會,打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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