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尊嚴 第三十節 雙雄

爸爸走後,劉海柱忽然覺得很溫暖,從未感覺到的溫暖。

整整一天,劉海柱都是在溫暖中度過,他不到天黑不收攤,向來如此。

快天黑時,又來了個修自行車的。別看劉海柱的眼睛貌似被遮著,但是他似乎什麼都看得見,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人生胡司令。不過劉海柱沒說話,直到胡司令要給錢的時候劉海柱才說話。

「這點小毛病,一分鐘的活兒,錢不用給了。」

「咋了?」

「你不是胡司令嗎?下次來再給吧!啥時候大修的時候來我這就行了。」

「你是?」胡司令怎麼能想到眼前這人就是劉海柱。

「柱子啊。」

「啊?!柱子?!」

胡司令家和劉海柱家離得不遠,小時候都在一起玩兒過,但是長大了以後並不是一個團伙的,雖然彼此認識,但是也就是點頭之交。

「哈哈,咋了?」劉海柱在過去的一個多月里見到了太多像胡司令這樣的人,見怪不怪了。

「沒咋,沒咋,你咋還幹上這個了呢?」

「人總得有個營生吧,你看我現在也沒個工作,咋也得有口飯吃不是?」

「哎呀,你怎麼能幹這個呢?」

「怎麼不能呢?」

「對了,晚上有事兒嗎?要不喝點兒酒去?」

胡司令這才想起來,東霸天一個多月前曾經讓他找劉海柱喝酒,當時胡司令還真找了兩天,但是沒找到也就沒太當回事兒,忘了。東霸天也沒再催過,今天在這裡看見了劉海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劉海柱被胡司令說煳塗了:無非就是個點頭之交么,咋還一見面就張羅喝酒?

「喝酒?咋了?」劉海柱問。

「咳,這樣,馮哥認識不?」

「認識啊,不過不熟啊。」

「馮哥說想請你喝酒!」

「他咋還想起請我喝酒了呢?」

「覺得你人好唄!!走,走,走,別磨嘰了。」

「我這攤還沒收呢,我收了攤得回家。」

現在劉海柱也不缺一頓酒喝,他實在不知道東霸天為啥請他喝酒。其實東霸天在劉海柱心裡也是半個精神病,多少年以來劉海柱一直這樣認為。所以雖然都是在街上玩兒的,可劉海柱寧願跑到市中心去找郝土匪這樣的人,也不願意和東霸天打交道。劉海柱和東霸天的關係不能說好,但更不能說不好,相互間都給面子,見面也能聊上兩句,

「現在收攤,都幾點了還不收攤,收!收!收!馮哥的面子你咋也得給是不?」

「那肯定是得給,主要是你們請我幹啥啊?」

「啥也不幹!非得要幹啥才能喝酒嗎?!就是喝頓酒聊聊天不行啊!」

劉海柱第一是不願意去,第二是不好意思去。為啥不好意思去啊?因為劉海柱身上和手上的機油要是洗洗,肯定能洗下去二斤油去。東霸天他們那幫人是出了名的趕時髦,自己和他們坐在一起有點不搭配。

可胡司令根本不管那麼多,拉起了劉海柱的胳膊非要拽著走。劉海柱沒轍,只好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跟胡司令走了。

想了一路,劉海柱也沒明白東霸天為啥要請他喝酒。

到了酒桌上,劉海柱果然和在座的七、八個人都格格不入。劉海柱也不太好意思伸手動筷子,因為他自己那手剛才吃飯前洗了半天發現怎麼洗也洗不白了,油漬已經浸入到皮膚里了。

不過東霸天好像並不太在意劉海柱有多邋遢,可能是他從小就認識劉海柱,知道以前劉海柱一直挺乾淨的。所以,東霸天還讓劉海柱坐在他的左手邊。

東霸天繼續著他一如既往的神神叨叨的背誦毛主席詩詞:「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哈哈,吃!」

東霸天最近好像確實有點激揚,雖然說以前東霸天已經夠得瑟的了,但是絕對沒最近這麼得瑟。可能是最近被陳白鴿愛情滋潤的緣故,所以東霸天顯得愈加的意氣風發。不過東霸天得瑟的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劉海柱早就習以為常了。

「今天給大家介紹個新朋友:劉海柱!大家鼓掌歡迎。」東霸天還來個祝酒詞。

大家一起鼓掌,端杯都喝了。

「哈哈,歡迎啥啊!在座的我都認識!」劉海柱說。

劉海柱這人就這樣,見到誰都不怯場。就算是被江湖中人畏如蛇蠍的東霸天在側,劉海柱也是該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不卑不亢。

「就是,我從小就認識柱子,絕對是咱們東邊兒的好漢。來,一起再喝一杯!」

可能是東霸天最近心情太好,所以少了狂躁和間歇性言行失常,所以這頓酒喝得挺盡興,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喝得挺痛快。

江湖中人喝酒都沒什麼譜,沒到一個小時,已經喝多了好幾個了。剛剛到了春天,已經有好幾個脫光膀子的了。劉海柱和東霸天也有點兒高了,大家話都多了起來,眼睛也都直了。東霸天一點兒也不嫌劉海柱滿身油污,和劉海柱倆人勾肩搭背的聊得熱鬧。整桌,就他倆喝得最多了。

東霸天摟著劉海柱的脖子問:「柱子,最近幹什麼呢?」

「不是說了,修自行車嗎?」

「別修了。」

「咋啦?」

「跟我混社會吧!」東霸天這人就是直接,從來不拐彎抹角。

東霸天這話一說出口,酒桌上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知道,東霸天這是下茬子了,今天請劉海柱喝酒的目的就在於此。

劉海柱也是個直性子,但是沒想到東霸天比他還直接。這麼直接就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了。

「馮哥,我覺得我還是別跟你混了吧。」劉海柱說得挺認真。

胡司令趕緊朝劉海柱使眼色,那雙小眼睛不停的朝劉海柱眨。胡司令不知道江湖中還有誰被東霸天賞識卻會直接拒絕,他不解。

劉海柱根本就不顧在他對面一直使眼色的胡司令。

由於劉海柱沒什麼文化,所以他說話一直沒什麼條理。但是劉海柱接下來說的話讓人感覺挺舒服,儘管他拒絕了東霸天。

「馮哥啊,你看我一直叫你馮哥,其實咱們倆都同歲。誰生日大還不一定呢。但是我得叫你馮哥,因為你在社會上混得比我強多了。你有文化,我雞巴就是渾人一個,啥也不懂,這我知道。胡司令叫我來,我這一路就想:馮哥叫我來幹啥呢?一直走到你們家門口見到你一起來飯店的時候,我才想明白,馮哥你是想叫我一起混社會。」

酒桌挺安靜,沒一個人說話,就連摟著劉海柱脖子的東霸天也不說話,靜靜的聽劉海柱說。

「但是我想吧,我還是不能跟你混了。你聽我說啊,我從元旦就沒回過家,到現在也仨月了。腦袋被張浩然開了瓢,更不敢回家了。可我爸今天早上去我修車攤了,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沒跟我發脾氣。我爸走了以後,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爸脾氣太大,是我以前太不爭氣。我爸歲數也不小了,今天我看我爸騎車子都不利索了,我真不願意讓我爸再因為我生氣了。」

東霸天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靜靜的端起酒杯,跟劉海柱一撞。倆人一口乾了,東霸天倒酒,劉海柱繼續說。

「你看今天這一桌子人,就我穿得最臟最破,可是馮哥你照樣給我面子,我也感動。但是覺得吧,現在我干這活兒苦是苦了點,但再怎麼說也是個手藝活是不?賺點兒酒錢,還是沒問題。我琢磨我再混兩年社會,我不被人打死也得被政府給崩了,就我這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吧,還是干點活兒賺倆煙錢、酒錢得了,錢不多,心裡踏實。」

東霸天又靜靜地跟劉海柱碰了一杯,喝完以後劉海柱又繼續說。

「你和盧松的事兒我也知道。其實我認識盧松的時間也不長,但是我跟他們土匪大院的郝土匪是最鐵的哥們兒,收拾張浩然就是我們倆一起收拾的。雖然我也是東邊兒的,但是我要是跟你成天在一起,郝土匪啊、盧松啊什麼的得怎麼看我。我和盧松接觸時間不長,但是我覺得他真是條漢子。」劉海柱真是有啥說啥,根本不避諱。

東霸天又跟劉海柱撞了一杯,東霸天和劉海柱應該是持相同的看法。儘管東霸天和盧松倆人對砍差點兒沒砍死,但是東霸天尊重這個對手。能被東霸天尊重的對手,可能也就是盧鬆了,跟盧松齊名的張浩然站在東霸天跟前跟個三孫子似的。

劉海柱繼續說:「其實今天馮哥你請我喝酒,我還不能跟你混社會,這酒我不應該喝,即使喝了也不該讓你請。可是我今天的錢剛還給了朋友,這頓酒太貴,我請不起。不過等下個月,我再把我另一個朋友的錢還了,我就能請得起了,到時候說啥也請你喝酒,請兄弟們喝酒。今天實在是不好意思了,不過兄弟們誰要是自行車壞了,去我那修,沒說的!」

劉海柱這席話說得太真誠了,而且還有點兒太直率,罕見的直率。

東霸天舉起酒杯,用力的跟劉海柱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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