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棍 第十九節 文斗

剛才盤旋在整個人工湖上空的嘶吼和怒罵聲全停了,一片寂靜,就剩下了嗚嗚的風聲。

天空越來越陰沉,像東霸天和盧松的臉一樣陰沉。

這倆人的胸脯都劇烈起伏,但誰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對視著。土匪大院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盧松身後,東郊的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聚在了東霸天的身後。東霸天和盧松都回頭,他們在清點自己的兄弟,看看有沒有人死。

還好,一個都沒死,萬幸。但是這群剛才還乾淨利落的兄弟,身上都沾滿了血污和泥污。身受重傷的應該不少。郝土匪已經站不起來了,坐在冰面上手捂著膝蓋,他的膝蓋和胳膊應該都遭到了鋼管的重擊,胳膊肯定是斷了,腿具體怎麼樣還不知道。陳瑋峰的眼眶子裂了,鼻子在不停的流血,止不住。其它臉上、腦袋殼子上有刀傷的人不在少數,基本70%的人都掛了彩。

綜合而言,東霸天的人更顯狼狽。因為,東霸天的人都是光頭,被菜刀剁在了頭皮上以後,立馬就是個大血溝子,血從額頭上往下淌。

不過打群架好像有這麼個自然規律:看起來最狼狽而且渾身都是血的,反而通常都不是傷的最重的。什麼樣的最可怕?最可怕的通常都是看起來表面沒什麼傷,但是回家以後覺得腦袋迷煳、疼、發沉,過幾天去醫院以後在醫院住了三天院,然後一命嗚唿,像是陳瑋峰這樣太陽穴上被盧松掄了一鋼管的人,現在看起來是沒什麼大事兒,但是也許三天以後他就得進醫院。再就是外表看起來沒什麼傷,到了醫院一查:我操,脾被踢碎了。

成天打群架的東霸天和盧松自然深諳其中門道。

盧松先說話了:「傷的重的,都送去醫院。」

「該走的都走,我和他的問題我們倆解決。」東霸天說。

兩位江湖大哥在沒有經過任何溝通的前提下,達成了共識:這架不能打下去了,畢竟是在鬥氣,不是開屠殺大會,只要再打兩分鐘,這群打紅了眼的人的斧子就該朝脖子上掄了,那槍刺就該朝心臟上扎了,一分鐘就得死一個,至少。

「聽話,該去醫院的去醫院。行動不方便的找個人送,胡司令,帶他們走。」東霸天說。

「別跟他們去他嗎的一家醫院。」

「從這出去以後,誰也不許動手,把傢伙都給扔到這!」

叮噹的一通亂響,湖面上扔下了十幾把斧子、鋼管、槍刺。不僅僅是東霸天的人在扔,土匪大院的人也在扔。

這兩個江湖大哥的權威盡顯無遺,他倆都說不打了,剛才那些已經想要人命的弟兄們齊齊罷手。讓他們走,他們真就扔下傢伙走,沒一個敢吵著要繼續打的。

這才是真正的江湖大哥。身手好下手狠有什麼用?再好再狠也不過是一個人。真想成為江湖大哥,就要在小弟面前擁有絕對的權威,說一不二!在東霸天和盧松之後,我市再也沒出現過如此有權威的大哥,就連日後的李老棍子、趙紅兵、張岳也全不行,他們都管不太住手下。

走的人分兩類。一類是傷得重的,另一類是被剛才的惡戰嚇得肝顫的。雖然這兩群硬茬子表現出來都是兇悍,但是膽小的還是不在少數。有些時候人在危險當時不覺得害怕,冷靜下來一分鐘開始後怕。這些人絕大多數都在後怕:我剛才要是一紅眼殺了人怎麼辦?我要是剛才被那斧子掄到脖子上怎麼辦?

人都是肉長的,除了東霸天這樣有點喜歡自虐的人以外,有幾個人能做到經歷了剛才那大場面事後不哆嗦的?沒幾個。

土匪大院的人從公園的正門出去了,東霸天的人從公園的後門出去了。剛才追人追得遠而且沒受傷的人也陸續都回來了,各自站在自己的大哥身後。盧松和東霸天身後,各站了二十多人。

冰面上,除了血污,還有沾了血的兇器。

寒風中,盧松又說話了:「這事兒,本來是咱們倆的事兒,不該牽扯這麼多兄弟。」

「對,就是咱們倆的事兒。」東霸天順過了氣,剛才他差點兒被盧松掐死。

「再打下去,損傷太大,誰都是爹媽生的,憑啥給咱們倆玩命。這樣吧,咱們倆單挑吧!」

「行!」

「兄弟們,把傢伙都扔了,全扔!」

「扔!看我們倆的。」

「姓馮的,敢立個生死狀嗎?」

「立!」

那個年代不但農民法律意識淡薄,就連城市人法律意識也相當淡薄,盧松和東霸天都以為只要立個生死狀,那麼法律就不會追究。其實咱們中華人民共和國啥時候承認過「生死狀」這東西啊!

可是連個筆杆子都沒有,拿啥立生死狀啊?這些人都是拿兇器來的,誰打架還帶管筆過來?

「你們聽著,我和盧松立了生死狀,誰死誰倒霉。」

「誰死誰倒霉!」盧松兩條又黑又重的眼眉揚了揚,可著嗓子重複了一遍。

「都退後!」

湖面的中間,就留下了東霸天和盧松倆人。

「文斗還是武鬥?!」盧松問。

操!盧松居然想到了文斗!

啥叫武鬥?!倆人拿相同的武器火磕,誰把誰干倒誰牛逼。就是剛才那打法,那就叫武鬥。

啥叫文斗?!倆人拿相同的武器,你給我來一下,然後我再給你來一下,規則是誰也不許擋,誰也不許躲,誰也不許兩連擊,誰先倒下了或者誰服軟了誰輸。

看來盧松這人就是愛耍光棍。昨天耍光棍沒能耍過東霸天,今天還要耍光棍!文斗不是耍光棍是幹什麼?據說,在這次文斗之後,文斗開始在我市的混子間流行。但只流行了一年,八三之後,我市再也沒人文斗過。因為文斗這東西,一個巴掌拍不響,起碼得倆亡命徒才行。而且,文斗這東西似乎也不太適合情感和心智健全的人,正常人誰干這事兒啊!?

干這事兒的人都是半個瘋子。

但不管怎麼說,東霸天跟盧松這場文斗雖然無數次被模仿,但是卻從未被超越。這是一個高度,一個高峰,這高峰由這兩位江湖大哥共同締造,缺了誰都不行,換了誰都不行。

「文斗!武鬥你不是我的對手!」

「操!文斗就文斗!」

「你把我干倒了,那倆娘們兒還歸你!」東霸天指了指人造山。

「痛快!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剛剛追打完一個東霸天小弟回來的張岳親眼目睹了全過程,褲管子上全是雪泥的張岳站在半山腰看的這場文斗,能讓張岳這樣的狼崽子都嚇一跳的單挑是什麼?只有這一場。張岳還說,盧鬆動起手來那氣勢,看起來真不像是1米55的,倒像是1米85的,站在將近1米8的東霸天面前,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哪兒弱。

「你先來!」東霸天這人從不佔便宜。

盧松從湖面上撿起了一把槍刺:「這東西怎麼樣?」

東霸天也撿起來一把:「行!」

都是五六制式槍刺焊了個把,從外觀到鋒利程度都差不多,的確是誰也不吃虧。

「朝這兒掄!行不!?」盧松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殼子。

「行!」東霸天向來是來者不拒,有人划出個道道來他就敢玩兒。

可能有人會問:這倆人這光棍耍得也不行啊!要是真耍光棍,乾脆拿把斧子朝對方腦袋上剁唄,卯足了勁瞄準了來一下肯定乾死!

二狗要說的是:這是文斗,要是誰朝對方腦袋干一下,那對方還有還手的機會嗎?一下就結束了,沒的玩兒。再說,凌遲處死和砍頭哪個狠?肯定是凌遲處死啊!

這倆人玩兒的,就是接近於凌遲處死的遊戲。槍刺這東西是捅人的,拿來砍人雖然也很鋒利,但是顯然沒砍刀厲害。

「來吧!朝這!」東霸天指了指自己新剃的光頭。東霸天的光頭錚亮,連個疤瘌都沒有。

東霸天話音兒沒落,盧松那一槍刺已經掄了下來,結結實實地剁在了東霸天的光頭上。

「哎……」

沒怎麼防備的東霸天居然哼了一聲還退了一步。血頓時就從東霸天的腦瓜頂上淌了下來,順著腦門子就往下淌,一直淌進了東霸天的眼睛。東霸天伸手擦了擦,半天都沒還擊。大家都說其實盧松第一下就把東霸天給砍煳塗了,盧松個子小可勁兒真不小,東霸天挨了這一下以後半天都沒找到北在哪兒。

盧松把腦袋上戴著的倆耳朵的藍色棉帽子往地上一摔:「來吧!該你了!」

半分鐘後,東霸天終於一槍刺掄出去,剁在了盧松的腦瓜殼子正中間。

「操!」盧松也哼了一聲。

血都沒擦,盧松回手就掄了東霸天一槍刺。

東霸天這次也沒停頓,回手又掄了盧松一槍刺。節奏明顯加快了,倆人都紅眼了。

盧松又一槍刺掄在東霸天腦門子上。

東霸天再給盧松來一下。

……這倆人連哼都不哼了,你一下,我一下。東霸天勝在力氣大,盧松勝在抗打。

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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