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

吃過晚飯之後,我爸爸就早早地帶著彩票去了夜總會,我也就出了家門走了,沒跟媽媽說什麼。我一走進咖啡館就看見,大家都來了,還有兩個新來的傢伙,穆斯塔法正在跟他們講著。我坐了下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聽見,是的,穆斯塔法說,兩個超級國家想要瓜分世界,猶太人馬克思在說謊,因為引領世界方向的不是他所說的階級鬥爭,而是民族主義,最具有民族主義的就是俄羅斯,它就是帝國主義。然後他說,世界的中心是中東,而中東的關鍵就是土耳其。接著他說,超級大國為了分裂我們,為了分裂針對共產主義的陣線聯盟,他們如何通過間諜展開「首先你是穆斯林呢,還是土耳其人」的討論。這些間諜到處都是,他們應該已經滲入我們中間了,他說,是的,很遺憾,我們當中可能就有。當時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穆斯塔法講了以前我們是怎麼一直保持聯合的,因此,他說,我們能讓歐洲人吐血,而奸詐的、誣陷人的、帝國主義的歐洲人說我們,野蠻的突厥人經過的地方連草都長不了,我感覺就像在寒冷的冬夜裡聽到了讓基督教徒們怕得發抖的馬蹄聲。然後我突然很生氣,因為那兩個新加入行動的幼稚又愚蠢的傢伙中的一個這麼說道:

「那好,大哥,要是我們這裡也產石油,我們現在也能像阿拉伯人一樣變得富有,國家也能富強嗎?」

好像什麼都是金錢,什麼都是物質似的!但是穆斯塔法耐心地又重新講了一遍,我沒有聽,我知道這些,我已經不是新手了。那裡有張報紙,我拿了過來,看了看,還看了看招聘廣告。後來,穆斯塔法告訴他們,讓他們晚些時候再來。他們為了表示知道了要永遠遵守紀律,就很尊敬地打了招呼離開了。

「今晚我們還要寫東西嗎?」我問。

「對,」穆斯塔法說,「昨晚我們寫了,你去哪兒了?」

「我在家,」我說,「我在學習。」

「你學習了?」塞爾達爾問道,「還是在偷窺?」

他齜牙咧嘴地壞笑了一下。我沒有在意他的話,但是我很害怕穆斯塔法會當真。

「今天早上我在海濱浴場逮到他了,」塞爾達爾說,「他在盯一個女孩。那女孩是個上流社會的人,他好像愛上她了。他還偷了她的梳子。」

「偷了嗎?」

「你看,塞爾達爾,」我說,「不要說我是小偷,我們會很麻煩的!」

「那好吧,是那個女孩給了你那把梳子嗎?」

「是的,」我說,「當然是她給的。」

「那你說為什麼那樣一個女孩要給你梳子?」

「夥計,你是不會明白這些事情的。」

「他是偷來的!」他說,「這個蠢貨陷入了愛情,他是偷來的!」

我一下子就生氣了。從口袋裡掏出兩把梳子。「看,」我說,「今天她又給了我另外一把梳子。你還不相信嗎?」

「讓我看看。」塞爾達爾說。

「拿著,」我說,把紅色的梳子遞了過去,「你要是不還給我,但願你今天早上已經知道了我會做什麼!」

「這把梳子和綠色的有很大差別,」他說,「這,根本不是那女孩會用的東西!」

「我親眼看見她用了,」我說,「她的包里也有這樣一把。」

「那麼,這把不是她給你的。」他說。

「為什麼?」我問,「她不能買兩把一樣的梳子嗎?」

「可憐的傢伙,」塞爾達爾說,「愛情沖昏了他的頭腦,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不相信我認識那個女孩嗎!」我吼了起來。

「這個女孩是誰?」穆斯塔法突然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也就是說穆斯塔法剛才也在聽。

「這個傢伙愛上了個上流社會的女孩。」塞爾達爾說。

「是這樣嗎?」穆斯塔法問。

「情況很糟糕,大哥!」塞爾達爾說。

「這個女孩是誰?」穆斯塔法問。

「因為他不停地在偷那個女孩的梳子。」塞爾達爾說。

「沒有!」我說。

「什麼沒有?」穆斯塔法問。

「這梳子是她給我的!」

「她為什麼要給你?」穆斯塔法問。

「我也不知道,」我說,「大概算是禮物吧。」

「這個女孩是誰?」穆斯塔法問。

「她把這把綠色的梳子當禮物送給了我之後,」我說,「我也想送給她一件禮物,我就買了這把紅色的。但是像塞爾達爾所說的那樣,這把紅色的,對,不是把好梳子,趕不上那把綠色的。」

「你剛才不是說她給了你兩把嗎?」塞爾達爾問。

「這個女孩是誰,我在問你。」穆斯塔法吼了起來。

「我小時候就認識的!」我害羞地說道,「她比我大一歲!」

「他伯伯在別人家當僕人,那個女孩好像就是那家的。」塞爾達爾說……

「是這樣嗎?」穆斯塔法說,「你說呀!」

「是的,」我說,「我伯伯是在他們家幹活。」

「那也就是說,那個上流社會的女孩無緣無故地把那梳子送給了你嗎?」

「不可以嗎?」我反問道,「我說了我認識她。」

「該死的,你在當小偷嗎,蠢貨!」穆斯塔法又突然吼道。

我吃了一驚,大家應該都聽見了吧。我出汗了,不再說話,低下了腦袋,要是現在我不在這裡該多好,我想。要是現在我在家,就沒有人會管我了,我可以走進花園,看看遠方的燈火,看看靜悄悄駛向遠方的輪船,看看船上給人以恐懼感的燈光。

「你是小偷嗎,回答我呀!」

「不是,我不是什麼小偷。」我說。然後我回過了神,先是笑了笑,然後說道,「好吧,」我說,「我說實話吧!剛才那些都是玩笑。我想看看你們會怎麼說,早上的時候我跟塞爾達爾開玩笑,但是他沒理解。是的,這把紅梳子是我從小店裡買的。誰要是願意他可以去小店問問有沒有跟這一樣的梳子。而這把綠梳子則的確是她的。她掉在了路上,我撿到了,我等著還給她。」

「你是她的僕人嗎,你就那樣等著?」

「不是,」我說,「我是她朋友。我們小時候……」

「這蠢傢伙愛上了這個上流社會的女孩。」塞爾達爾說。

「不是,」我說,「我不是。」

「你不是,那為什麼在她家門口等著?」

「因為,」我說,「要是我拿了不是我的東西而不還給它的主人的話,我就真的成小偷了。」

「這個傢伙一定認為我們和他自己一樣愚蠢。」穆斯塔法說。

「你看見了吧,」塞爾達爾說,「這傢伙還愛得很深。」

「不是!」我說。

「閉嘴,蠢貨!」穆斯塔法突然吼道。「他還恬不知恥,我還以為這個傢伙會成個人物的。他跑來說,給我個更大的任務,我相信了他,以為他能幹成點事。然而他卻早就成為那上流社會女孩的奴隸了。」

「我不是那樣的。」

「有多少天了你像是在夢遊一樣!」穆斯塔法說,「昨晚我們在寫東西的時候,你在她家門口嗎?」

「不在。」

「你的小偷行為會把我們給玷污的!」穆斯塔法說,「夠了!從這兒滾出去!」

我們有一會兒沒有說話。我想,現在我要是在家該多好,現在要在家我就可以靜靜地做數學題了。

「不知羞恥的傢伙還在那兒坐著!」穆斯塔法說,「我不要這個傢伙了!」

我一看,

「算了,大哥,別鬧大了。」塞爾達爾說。

我看了看。

「把這人從我面前弄走。我不想我面前有個愛上上流社會的人!」

「原諒他吧!」塞爾達爾說,「看,他在發抖。我會讓他變成個人樣的。坐下,穆斯塔法。」

「不!」他說。「我走了。」

他真的要走了。

「不行,大哥!」塞爾達爾說,「你要留下。」

穆斯塔法站了起來,撥弄著他的腰帶。我想站起來給他一下。我會弄死他!但是最終,要是你不想孤零零一個人,你就要講出來,不要讓他們誤會你。

「我不可能愛上她的,穆斯塔法!」我說。

「今天晚上你們幾個過來,」穆斯塔法對他們說。之後轉向我,「你再也不要在這裡出現了。你既不認識我們,也沒見過我們,明白嗎?」

我想了一會兒。然後,「等等!」我突然說,也不管我的聲音在顫抖,「你聽我說,穆斯塔法,」我說,「現在你會明白的。」

「明白什麼?」

「我不可能愛上她的,」我說,「那個女孩像是共產主義分子。」

「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是的!」我說,「我可以發誓,我親眼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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