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成長的煩惱

租房的人都知道,一樣米養百樣房東。遇到好說話的罷了,遇到難纏的,下班回去比上班還累!

車上了北三環我才想起要給譚墩打電話,徵求了其他幾位的意見,付裕說喊著吧不就多張賤嘴么。我得令撥號,告訴譚墩在便宜坊。譚墩十分激動,說正在三元橋一帶獨自彷徨遊盪呢,馬上就到。

付裕開車我坐副駕,大器和陳吉吉在后座,來回聊著漫無邊際的話題。忽然手機響了兩聲簡訊提示,拿出來看,是後面我那個魔女債主發來的:

賴寶同志,讓你受委屈了,組織上會牢記你的貢獻。別回,我哥能看見。

我這熊熊的怒火啊,哪有這麼輕易讓你打個巴掌給顆甜棗的事?於是手指翻飛:就回!

後面陳吉吉手機響了,大器正和我們神侃沒理會,付裕握著方向盤,斜眼撇向我哼笑了一下。這樣赤裸裸的不屑讓我很憤怒,我的暴脾氣在太平間那可是出了名的!

探頭過去聲音細小:「你他媽裝什麼蒜呢?跟看透一切似的。」

付裕不看我,半邊臉笑起來,聲音也降了幾個調:「你倆演得那麼拙,也就騙騙大器吧。」

「得,福爾摩『付』,你狡猾你的,別拆我台啊。」我雙手在腹部偷偷作揖。

付裕沖我比划了一個夾煙的手勢,我連忙掏煙遞過去點燃,他抽了一口扭頭往窗外噴煙:「我就是看出來假的了,真相是怎麼回事我哪猜得到?」

大器的熊掌這時候伸過來拍我們靠背:「聊什麼呢你倆?神叨叨的。」

付裕哈哈大笑起來,猛拍兩下方向盤:「寶說他在享受一種甜蜜的曖昧!跟我說暗戀最美,單戀萬歲!」

「啥啊?跟誰啊?」大器急了,使勁拍我的靠背,「哎我說咱們仨能不能有點從前的影子啊?你倆別總跟我隔肚皮行不行?寶你到底戀誰啊?」

我已經恨不得把付裕一腳踹下車去,憤憤回:「滾操,又不戀你!」

飛快地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我看見陳吉吉低了頭,臉紅了。

譚墩的確離便宜坊很近,我們點的菜還沒上來呢,他人已經呼哧呼哧站在我們面前。跟大家點了頭,但沒坐下,而是伸手扯了我一下,示意我借一步說話。

一般譚墩有什麼事都大咧咧的,哪怕再糗的事也不怕堂而皇之地分享,今天這舉動有點另類,不符合他一貫的風格,我忽然有那麼點預感,這回好像是出什麼急事了。

沒等我問,譚墩一撇嘴:「寶爺,這回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怎麼個情況?」

「瀟瀟要來北京……」

「你告訴我了啊,怎麼?」

「她要和我一起住……」

「可以啊,難道還怕我介意?就像你沒帶過女孩回家似的,靠!」

「她只要和我一起住……」

「……什麼意思?」

「寶,你會不會冤枉我重色輕友啊?」譚墩一把抓住我的手,在他兩隻手心裡熱乎乎地搓著。

我沒反應過來,僵在那眨巴眨巴眼睛:「你是讓我滾蛋,是這意思吧?」

「別說那麼難聽!」譚墩居然還嗔怪了我一眼,「寶哥,你知道這幾年我有過胡鬧扯淡的時候,但唯一真心的就瀟瀟這麼一個,能和她在一起是我的夙願,夙願哪!」

「哦,那你就趕我走?讓我睡大街去?」我瞪眼,蔑視而笑,「是,你是不重色輕友,你這是見色忘義!」

譚墩有點急了。「我靠!我他媽是那種人?啊?我是么?」說著話伸手開始掏兜,「我今天一天都琢磨這事呢,瀟瀟要是真來,我對不起你,哥們兒我不是有錢人,但這樣,你出去後找到房子,每月的房租我掏一半!」話說完的時候也真把錢包掏出來了,直往我手裡塞。

很少見譚墩眼神里閃耀出几絲真誠來,好吧我承認我相信他,相識這麼久合租這些年,他對瀟瀟的那股子熱情似火從沒見消耗,完全是恆溫的。這年頭,時間加距離都拖不垮的愛情,那一定是真摯的。

瞅瞅他遞過來的錢包,我笑了,伸手摟住譚墩:「喲喲,還跟我真情告白呢啊?得!這是好事啊,哥我成全你,我早巴不得呢我,跟你住都住煩了!」

譚墩一愣,繼而眼中閃爍出感恩來,也狠狠摟了我一下。

我笑著,突然伸手指頂他鼻尖:「哎!先說好啊,你得容我點時間找房子,不能人一來就直接把我行李從窗戶順出去!」

譚墩抿著嘴唇,很動情的損樣,伸出爪子重重拍了我一下,剛要說話,身後擁上一人,老付左右伸手摟住我倆:「靠了,住一塊兒還有這麼多甜言蜜語?菜都上齊了!還得八抬大轎啊你倆?」

三人一起往飯桌走,譚墩手裡還甩著他那錢包,我緩著氣氛伸手搶:「來來!哥哥看看你到底多少家底,還替我頂租?」

譚墩賤笑躲閃,幾番掙扎後錢包被我搶來,扒開一看——連他媽一張一百的都沒,撐死七八十塊錢!

「你大爺!跟我玩苦肉計是吧!」一把掐住譚墩脖子,「我還告訴你,爺我不搬了!跟我玩虛的!」

「我是那樣人么我!」譚墩一臉嚴肅,幾乎看不出假來,「兜里沒錢,但你要真租房,我借錢也堵住我那一半!我這人沒什麼優點,但對兄弟,絕對是這個!」豪言壯語間,譚墩朝我一豎大拇指。

我問付裕:「你信么?」

付裕點頭兼搖頭:「你就當真的聽。」

譚墩再欲辯駁,已然到了飯桌前,佳肴備好,碗筷擺齊,大器不耐煩地扯著他坐下:「我就怒了!都是哥們兒啥事不能桌上說?啊?非得咬耳朵?娘兒們啊?」

酒倒上,陳吉吉先端了杯子,客套地感謝了一下,還沒等我們喝,譚墩嚷著這杯他作陪舉杯乾了,二兩白酒嗆得他咳嗽了兩聲。

「不是你請客也不能這樣啊,你這不是貪小便宜傷大肝呢么?」付裕笑著敲桌子。

譚墩沒搭話,拿了酒瓶又給自己倒上,跟陳吉吉說了兩句借花獻佛之類的歉意話,死活非要敬我一杯,表情認真目光誠懇,搞得另外三人都蠻詫異。我無奈舉杯喝了一口,他卻又是一口見底。

大器這時候拍了桌子了:「哎哎,怎麼意思啊這是?都是兄弟別什麼事都把我隔出去行不行?就他媽你們有感情是吧?」

付裕也伸手拍著幾欲嘔吐的譚墩的後背詢問到底什麼事兒,譚墩伸筷子猛吃幾口菜壓壓酒,緩了會兒才抬頭訕笑,說一天沒吃東西胃空了,然後跟大器抱拳致歉,接著把事情一五一十講出來,講到最後眼圈竟然有點泛紅了。

實話說合租三年,我還沒見他真正哭過。這一刻他因為不能住一起了而潸然涕下,讓我感動不已。想到這我也幾分心酸起來,擺著手強顏歡笑地勸慰譚墩,不住一起也少不了見面,互相都能見到煩。

譚墩說他也知道就是不合租而已,兄弟還是兄弟,但心裡還是堵得慌,說不清什麼滋味,也承認自己這狀態有點矯情。但就是控制不住,一想到我要搬走就難受。而且感覺特對不起我,像是他把我趕出去一樣。

我真是被這孫子給弄傷感了,使勁地打著哈哈掩飾自己,鼻子還是忍不住泛酸。付裕也生怕這一出把全桌都弄低落了,配合著活躍氣氛,損譚墩還真和我住出感情來了,逗著質問他:「你確定你對寶是純友誼?」

譚墩一反賤神常態,怎麼逗都不還嘴,而且大有越說越傷心之勢,甚至還說出了什麼我一個人出去租房子住他不放心我之類的屁話,基本上思維混亂了。

大器聽明白來龍去脈,感性之心頓起,跟譚墩碰了好幾次杯,說他完全理解,當初在國外合租,每次有人走或者另搭夥之類的,也都傷感無比。

在大器的推波助瀾下,氣氛不可逆轉地傷感了起來。譚墩有點借酒宣洩的勁頭,端著杯跟大器和陳吉吉曆數我種種好處,對他的照顧與關心,還有包容與忍讓,乃至合租三年多幾乎沒有紅過臉……言語間幾近肉麻,我都聽鬱悶了,靠的!居然還用了細心賢惠這類詞,我有那麼娘么?

不過我相信老譚不是演給我看的,他捨不得我,其實我也有些捨不得他。朋友之間平時常聚見面,熟得像兄弟,但要是朝夕相對地住在一起,感覺就有點像家人了。

捨不得譚墩,還有另一層意思。我被驅逐後,肯定得自己找房子租,單租冷冷清清,合租基本遇不到這麼投緣的,而且最怕遇到爛房東。在和譚墩合租之前,屬於我租房的青銅時代,房租倒是不貴但遠在西紅門,每天上個班折騰的跟狗似的。而且在北京租房的人都知道,一樣米養百樣房東,遇到好說話的罷了,遇到難纏的,下班回去比上班還累!

上天眷顧我,那時候我就遇到那麼一位房東大娘,多用點水都能嘮叨半天,還總伺機想漲租金,偶爾我來個朋友盯賊似的看人家半天,我那時候總懷疑她是專門查暫住證的便衣。

那段日子身心疲憊,房東大娘連個孫女都沒有,讓我面對那十平方米空間更加枯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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