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 美國,美嗎?

1995年的年底,我去過一次美國,採訪的路線從西到東,從洛杉磯到紐約,走馬觀花,算是對美國有了第一眼印象。

那個時候,剛剛熱播完《北京人在紐約》,因此一提到美國,就會想起那句話:如果你愛他,送他去美國,因為那兒是天堂;如果你恨他,送他去美國,因為那兒是地獄。

顯然,在當時的中國人心裡,美國不是天堂就是地獄,無法真正地平視,但是我估計,天堂的比例會高一些吧!於是,今天回憶起那一次美國之行,劉歡高亢的歌聲揮之不去。

那個時候的中國,正在鄧小平南巡之後經歷又一次快速的改革,然而總體經濟實力依然距離美國相當遙遠,走在美國的街頭,到處是不認識的汽車與不認識的各種品牌。記得在美國一個酒店裡,打掃房間的一位黑人小夥子,見我們從中國來,便很熱情地向我們介紹冰箱,說這是夏天用來冷藏食品飲料的,接著很真誠地問我們:「在中國,夏天要冷藏食品,一般用什麼?」

這可能代表著當時相當多美國人對中國的認識吧。或許,走出房間的他,更會為我們沒留辮子而大感驚詫。

當然,那次美國之行也有很多收穫,比如說,在當時的中國城市中,還有很多「美國加州牛肉麵館」,可能是因為美國加州的招牌,因此生意不錯。但到了美國之後才發現,加州根本沒有牛肉麵。

當時去美國,沒有什麼錢,也幾乎沒有名牌的概念,買了一些紀念品和音樂錄像帶,已經算大手筆。到賭城拉斯維加斯,雖然已經看到很多中國人在賭,但與之後的半壁江山比起來,還是小場景。

那個時候的美國,世貿大樓還在,柯林頓領導下的超級大國正在幹掉了日本的挑戰後志得意滿地快速前行,在自由女神像下拋船錨的一位老工人,表情里都藏著一種君臨天下的驕傲。用我同事的一句話評價:這老頭兒像個教授。

1995年我在紐約的照片。人,沒什麼可看的,不過比現在年輕十幾歲罷了;可看的,是背後的景,那兩幢大樓,就是「9·11」中被撞倒的世貿大廈。九十年代中期的美國,正在柯林頓率領下神采飛揚著,誰能想得到,六年後,這裡面目全非?

到達加州的迪斯尼之後,我許下了一個小小的心愿:將來,我一定帶著孩子來這裡,讓他或她感受兒童世界裡最牛的樂園。

那個時候,距離我兒子的出生,還有兩年的時間,現如今,提起迪斯尼,已經十二三歲的「小夥子」會對我不屑地說:「迪斯尼?小孩子去的地方,我沒興趣!」一句話,我十幾年前許下的心愿也就煙消雲散。

十幾年的時間,在中美之間,已經改變的不只是一個小小的心愿。

這是一次提前了的行動,在「看」系列當中,日本之後,原本應當是俄羅斯或印度,但2008年席捲全球的金融危機改變了這個計畫,美國之行被提前。沒辦法,作為金融危機的爆發地,此時的新聞在美國。

經過十五個小時的漫長旅程,飛機在紐約機場降落,機場的服務一如既往地糟糕,甚至行李車都要收費,可這一切,都不如機場電視上看到的一條新聞來得震驚。

美國總統奧巴馬正針對通用汽車公司進行直播講話:原來的整改計畫不被接受,再給通用六十天時間,通用CEO瓦格納辭職……

天哪,瓦格納正是我們已經聯繫好的採訪對象,他的辭職,意味著這一採訪計畫必須推倒重來。不過也好,它讓我們還沒有走上美國街頭就已經明白:金融危機不僅是報紙電視上的新聞,更是非常殘酷的現實。

為了倒時差,也為了更迅速靠近美國,我讓接我們的車沒有去旅館,而是先去「9·11」的廢墟和華爾街,這是進入新世紀後,改變了美國和世界的兩個重要場所。

到達現場,「9·11」的廢墟讓人感慨萬千,悲劇已經過去七年,但慘況依然肉眼可見,如同一個巨大的傷口,展示在美國與世人的面前。不知什麼原因,據新聞報道應當是在重建的施工現場,看不到任何施工的跡象,現場的四周,車來車往,越發凸現著工地悲壯的安靜。

我站在華爾街的高台上做報道,背後掛著美國國旗的建築,就是紐約證券交易所,只不過當時正休市。我身後有很多旅遊者,仔細看,大多拿著相機,在這特殊時刻,能照出一個不一樣的華爾街嗎?

從「9·11」廢墟步行幾百米,就到達了著名的華爾街,在我看來,此時的華爾街是另一個廢墟,只不過與「9·11」遺址比起來,一個看得見,一個看不見,但給美國與全世界的創傷是相同的。

在那一天的華爾街,呈現出一幅奇特的畫面,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大樓上,是一幅巨大的美國國旗,幾十米外,一個是常年在這裡的華盛頓的雕像,一個是因展覽而臨時掛在這裡的林肯照片。兩位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總統,眼睛似乎都在看著那一面國旗,不一樣的神情,卻似乎是一樣的嚴峻和憂慮。這樣一種奇怪的注視,也突然讓我感受到一種歷史的味道。危機中的美國,將走向何方?而危機中的世界,又將走向何方?當然包括中國。一切會好起來嗎?

在華爾街的另一側,是證券交易所前著名的銅牛,很多人依然在此合影。記得當時我與同事說:如果在十幾年二十幾年前,「美帝國主義」受了難,估計咱們很多人會高興;可現如今,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美國感冒,中國也得咳嗽。所以現在更多人是盼著美國經濟好起來,因為這裡也有中國的GDP和普通人的就業,當然,還有那麼多中國借給美國的錢!

要離開華爾街回旅館時,一回頭我發現,華爾街上到處是護欄,原來,古老的街道正在維修。於是,我讓攝像開機,說了到美國後的第一段話,記得其中有這樣的內容:

我在哪兒?旁邊的745號就是當初雷曼兄弟公司的總部大樓,現如今,裡面冷冷清清,看不出任何輝煌過的樣子。我手裡拿的是什麼?2008年9月16日美國當地的中文報紙,頭版頭條八個大字:雷曼倒閉,美林出局。是為金融危機的開始。

「面對世界上最著名的金融中心華爾街,今天的遊客依然不少,但不知道,在金融危機背景下,大家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華爾街正在維修,而現在需要維修的,顯然不僅僅是街道。」

讓人提心弔膽的「空城」

底特律,舉世聞名的汽車城,通用等大公司的總部就在這裡。

到達底特律已是晚上,城市的安靜出乎意料,這種安靜,不是田園式的靜謐,而是缺乏人氣的怪異。

沒辦法,這座繁華時有二百萬人居住的城市,現在由於經濟持續衰退,僅剩下不到百萬,而城中心,基本讓給了黑人。

當天晚上,到達旅店後,我們幾個人出去找吃的,然而走了幾百米之後,就決定返回,然後在旅店門口的一家小店裡解決,因為有一種怪異的恐怖感讓你不得不收住腳步。馬路上很少有人,半天時間才會有輛車呼嘯而過,燈不多,偶爾一個黑人神秘地走過來,揮舞著手裡的《聖經》,向我們大喊了一句什麼,於是,更加重了我們的不安全感。

一夜睡沒睡好已沒印象,總之,來到了底特律的白天。

一大早來到通用總部,採訪接替瓦格納的新任CEO韓德勝,幾天之中,他能同意接受我們的採訪,我想是因為中國市場擁有某種拯救通用的能力。

韓德勝笑哈哈地走近我們,手裡的一杯星巴克咖啡就是他的早餐。由於當時的美國,正質疑通用等幾家大公司危機之後依然頻繁乘坐包機等行為,因此,韓德勝似乎是故意地選擇了在員工辦公區旁邊的小會議室里接受採訪,言語中自然充滿信心,當然,更不忘記表達對中國市場的期待與讚賞。

這是底特律的市中心。照片上兩棟大樓,早已荒廢,連一扇窗戶都沒有,步入其中,像走進一個恐怖片的片場,聽得到自己心跳的回聲。這樣的樓,在底特律還有很多。從照片上的表情看,我也挺猶豫:這資本主義的另一面,咱是反映還是不反映?會不會有看人家笑話的「小人心態」?

然而,一年之後,已經開始走出困境的通用,CEO不再是韓德勝,他也因辭職而離開。當然,金融危機中取代通用成為世界老大的豐田,一年後也在美國陷入「召回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不過,這一切,已都是後話。

離開韓德勝與通用,底特律這座城市,在我們的鏡頭中才真正展開。

城中心,到處是廢棄的大樓,很多樓面上掛著「招租」的布幅,然而太久無人理睬已被風雨侵蝕到殘破的地步;樓內偶有流浪漢臨時居住,離開時玻璃被打得粉碎;在一個樓下,我們幾分鐘內就發現四個吸毒用的針頭。

底特律的衰落可不是因為當下的金融危機,這從它中心火車站早已廢棄、鐵軌邊都長滿了荒草就可以看出來。隨著日本、韓國車的大舉進入,美國用工成本的增加以及應變速度太慢,美國汽車產業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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