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 十年「球事兒」

在目前的世界上,沒有中國參加還能稱其為「大事兒」的不多,但面對南非世界盃,中國足球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

然而讓人奇怪的是:世界盃浪潮,居然在中國越發火熱,原因無法探明。有人說,越得不到的,越覺得可愛;有人說,商家與媒體聯手造局,讓你無法置身事外;還有人說,轉型期的中國人,太累太苦,世界盃是個釋放的場所,所以,世界盃不是四年一次的賽事,而是心靈重負的解藥,哪有不吃的道理……

不管怎麼說,南非世界盃已經像是在中國辦的,更何況有人認為,由於中國足球隊沒去,所以維持了世界盃的水準,更重要的是,中國人因為沒了主隊的負擔,各自挑選了喜歡的球隊當主隊,過了一個月黑白顛倒的瘋狂日子。

對我更是如此。一個多月的世界盃,所有的直播比賽,只有一場沒看,甚至連小組賽第三輪,兩場同時開踢,我也往往是遙控器來迴轉換,不願錯過任何懸念。

在家中,這屆世界盃有了新的故事。對於小名叫巴蒂的兒子來說,十三歲的他,終於開始了自己的世界盃之旅。似乎遺傳,他也成了阿根廷球迷,第一場阿根廷的小組賽,就是我們倆共同穿著阿根廷球衣看的。然後,他就身陷其中,當阿根廷接連勝利時,他幾乎天天穿著阿根廷隊服過日子。於是,有一天,我小小地打擊了他一下:「你如果真喜歡一支球隊,不僅要面對它的勝利,有一天也要準備面對它的失敗!」

又過了一些日子,阿根廷輸了,那一天,兒子哭了。這是他第一次因足球而落淚。於是,我明白,從此足球將陪伴他一生,如同每一代球迷一樣;世界盃是球迷的另一個出生日,對於兒子這一代人來說,南非是開始。

在賽前和剛開始,我一直認為,南非世界盃上,曼德拉和馬拉多納會成為最閃亮的名字,但讓人想不到的是,後半程,章魚保羅異軍突起,搶了所有人的戲。很多年之後,當人們想起南非世界盃,首先就是西班牙和章魚保羅,然後才是馬拉多納、勒夫、嗚嗚祖拉、鄭大世的眼淚以及法國隊的內訌。

面對章魚保羅,我終於看到了貝利的委屈和不易。人算不如天算,貝利代表人,猜對了才怪;而章魚代表天,屢屢闖關便成為傳奇。當然,誰都知道,章魚的神奇背後,註定是人的因素在起作用,可日子已經過度平庸,何不故意留下幾個傳奇調一調口味呢?

也許有人會感嘆:世界盃越來越不好看了,沒錯!然而這可能就是以後的世界盃之路,各國好像更重視,更何況世界盃四年一次,一共最多七場比賽,贏是硬道理,輸就要回家,所以好看已不重要。功利是功利者的通行證,美麗是美麗者的墓志銘。誰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沒什麼好抱怨的,欣賞它就是了。

南非世界盃之後,球迷的心,因世界盃結束而正感覺空落落的時候,中國足協有要員喊出中國要辦世界盃的口號,似乎給了中國球迷一個念想:反正有了南非作為東道主小組賽未出線的先例,中國主辦世界盃也就沒什麼心理障礙了!

可實際上,中國辦不辦世界盃,真不是中國足協說了算的,恐怕體育總局說了也不算,它需要更大的決心。但我個人希望中國主辦世界盃的理由只有一個——無論奧運會,還是世博會,或者亞運會,雖也有個別城市參與協辦,可真正的東道主都被北京、上海、廣州這一個又一個發達的城市所獨佔,假如舉辦世界盃的話,八到十二個主辦城市,也就意味著四川、新疆、內蒙、吉林、雲南等等地區都有可能平等參與其中,那才叫中國人的盛事,那才叫中國人的節日。中國,到了追求平等歡樂的時刻,世界盃蘊藏著這樣的可能。

最快,那也是十幾年後的事情啦,只不過,好飯不怕晚!

2002年的世界盃在亞洲辦,韓國、日本自動入圍,對於一直夢想進入世界盃的中國隊來說,機會千載難逢。於是,中國足球大興土木,又改聯賽賽程又多多練兵,尤其重要的是,閻世鐸請來了米盧。

過程中有些人對米盧不感冒,倒米盧,我卻是挺米盧,一篇又一篇挺米盧的文章都白紙黑字地在那兒留著。我提出了一個觀點:米盧不是正統醫生,而是江湖游醫,專治各種疑難雜症。對於中國足球來說,快上轎了,再練童子功顯然來不及,讓米盧這個江湖游醫治治疑難雜症最好,也許偏方治大病。

中國隊假如訓練時擁有百分之百的水平,一打比賽,各種病都犯,也就打出個百分之五六十的水準,於是,黑色三分鐘兵敗哪哪哪都來了。可米盧看準了這病根,上了些快樂足球的偏方,再加上老江湖明白如何出線又有過硬的臨場指揮能力;更重要的是,抽籤漂亮而韓日又不參與,於是水到渠成。2001年10月7日,瀋陽的五里河體育場成了福地,後來被媒體稱為帶頭大哥的于根偉成了中國足球的福人,中國隊居然在閻世鐸任期內進了世界盃。於是,衝進了這一年中國三件大喜事的行列之中:奧運會進了北京,中國進了WTO,中國足球進了世界盃。

申奧成功,我在莫斯科,沒混進北京遊行的車河;這一次,我可不打算錯過,于根偉進球後不久,我就帶著四歲多的兒子,開車沖向了長安街。

那一夜的北京,又是一次被允許的混亂與無秩序。我從家到公主墳,十幾公里開了不到二十分鐘,而從公主墳到禮士路,再到長安街上這幾公里的路,卻開了一個多小時,不是堵,而是根本不走。也不知興奮的人們在哪兒找來那麼多道具,又是吹又是鳴,車窗與天窗里探出的都是人頭,都帶著笑得走了形的表情。有球迷走過來:白哥,合個影!沒有拒絕的道理。中國足球今天結婚娶媳婦,哪能說「不」給人添堵啊!

與建宏、段暄相識多年,是同事更是「球友」,現在依然差不多每周都一起踢。也許是為了踢球方便,我們仨住成了鄰居,以便更好地相互防止「偷懶」;現在兒子和建宏的孩子也踢到了一塊兒。對於男人來說,球場上結下的情義無比牢靠。

這種狂喜真讓人激動,也特讓人理解。一來過去中國足球從不給咱提供這機會,大家憋得太久,一爆發准猛;二來大家不說,但估計心裡有譜,再等下一次,不知道啥時候,所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出線」空對月。一把一利索,趕緊把快樂買單。

興奮勁兒慢慢消退,樂觀勁兒又上來了。過了幾個月,抽籤,與巴西、土耳其、哥斯大黎加抽到一組,一大群人樂觀,說出線有戲。我在《足球》報上寫了一篇文章,得罪人,說沒戲,小組無法出線。後來,咱這一組出一冠軍一第三名。我沒弄明白,為什麼好多專家把土耳其當弱隊,估計出線那天晚上,慶祝得太猛,把腦子傷了。

寫完一篇沒太過癮,又在《足球》報寫了一篇悲歌類型的,說中國足球將在2002年世界盃後步入低谷,因為夢一圓,動力一鬆勁,其他問題該暴露出來。

寫這些,不是有啥先見之明,而是只要不被偶爾的勝利沖昏頭腦都能做到。中國足球,咱自己的孩子,啥氣質啥毛病咱應當清楚。

不過,我還是懷念長安街那一個多小時的狂歡,不爭氣的孩子居然給過我們一個那麼爭氣的夜晚。

2002年的世界盃拉開大幕,由於比賽在亞洲進行,終於看比賽沒了時差,於是,過去半夜爬起來看球的鐵杆球迷被新加入的各種球迷包圍,一屆全民皆參與的世界盃開始了。

我承認,對於中國足球隊來說,參加世界盃本身可不如世界盃外圍賽時精彩、刺激,上來就被哥斯大黎加給打回了原形,接下來與巴西交手,收視率創有史以來最高,超過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說,一個下午時間,居然全中國人民,五個里就有一個在看中國對巴西,當然,五百個人裡面也沒有一個認為中國隊能贏,但不可不看,要收藏一份記憶。據說,中央高層開會,也為此中止,領導都成了球迷。

在中國隊的比賽之外,最讓我牽腸掛肚的就是阿根廷隊的命運。值得中國球迷自我安慰的是,起碼在2002年的世界盃上,阿根廷隊的命運和法國隊的命運,都和中國隊一樣,小組之後就打道回府,法國隊與中國隊更相似,一場未勝一球未進。人家可是上屆冠軍。

阿根廷隊的開局不錯,巴蒂的進球,讓阿根廷首戰10拿下奈及利亞,但次戰英格蘭,歐文的疑似假摔,讓阿根廷輸掉比賽,並把自己逼到了絕路之上。

世界盃就是世界各地球迷的大舞台。看這六個墨西哥球迷,每個人在衣服上負責一個字母,加在一起,構成了墨西哥的國名,絕對自得其樂。而到了賽場上,這包裝,也容易讓攝像機找到他們,然後,在全世界球迷面前,露一小臉。

對於一個球迷來說,你喜歡上一支球隊,就要做好各種各樣的準備。尤其對於阿根廷這樣一支神經質類型的隊伍來說,更是如此。然而,話是這麼說,我真沒有想過它會小組出不了線,但2002年這一回,小組賽第三場比賽之前,我已經預感不好,想到三十三歲的巴蒂,我必須做好告別的準備。

以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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