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回 絕聲色忠諫滅寵 應天人承歸正統

夾馬營中紫氣高,屬豬人定著黃袍。

世間從此多無事,我向山中睡得牢。

話說世宗自受女樂之後,迷於酒色,日漸怠荒,一切政事,皆決於范質、王溥。二人心懷憂懼,約齊群臣到趙匡胤府中,商議道:「今主上春秋鼎盛,未建東宮;又受南唐之貢,沉湎酒色,累日不朝:此非經國經民之為也。公乃國家大臣,未知有何良策,以正君心?」匡胤道:「吾正為此事,欲與諸公商議,不意諸公先降,足見忠勤。明日,我與諸公入宮合奏,看主上聖意若何。」眾皆欣喜而出。

且說鄭恩病癒起來,聞知此事,即來見匡胤道:「二哥,今主上不理朝政,日夕與美人淫樂,倘外邦聞知,干戈蜂起,民不聊生,如何是好?我與二哥竭力苦諫,不可坐視。」匡胤道:「非吾不欲苦諫,奈主上不聽,其如之何?」鄭恩道:「近聞聖上命百官獻花,吾與二哥何不以獻花為名,內藏諷諫之意,或者少有補益,亦未可知。」匡胤道:「此法最妙。」

「芳卉池塘冰未泮,柳條如線著春工。」

當下符小姐細觀兩人,已判優劣。立起身來,在侍女手中接過綵球,對天祝拜已畢,執定綵球,看定了匡義拋將下來。正被匡義接著,跨上了馬,喜氣洋洋,與從人向南街去了。

工事已完,馮益復旨奏成。世宗大喜,重賞馮益。駕至賞花樓,設宴與二姬賞玩。又下旨,命文武官員各獻奇花異卉,栽種內苑。這旨一下,那些忠臣良宰,心皆不悅,憤憤不平;只有那等希圖進用之臣,不吝千金,購求異卉,紛紛進獻。有詩嘆云:

吟罷,竟自回山。不提。

五代都來十二君,世宗英武更神明。

出師命將誰能敵?立法均田豈為名?

木刻農夫崇本業,銅銷佛像便蒼生。

皇天倘假數年壽,坐使中原見太平。

「梅花枝上雪初溶,一夜高風激佔東。

天祿立在樓下,不瞅不睬,看者無不恥笑。跟隨人俱各沒趣,擁了天祿,上馬而去。回至府中,報與韓通。韓通大怒道:「聖上之命,反不及范樞密耶?」即令心腹將士,帶領數百勇壯家丁,埋伏於南街要路,等候槍親。不想事機不密,早有人報知匡胤。匡胤便與鄭恩商議。鄭恩道:「不須憂慮。我等輿從、樂人從小路抬回,待小弟扮做小姐,耍他一耍。」匡胤笑道:「言之有理。」遂令從人轎馬抬了皇姨,悄悄的從僻靜小路娶到府中,與匡義結親。不表。

那管家吟詩已畢,立在一旁。須臾,只見許多彩女整整齊齊擁著皇姨,於彩樓正中間坐下,舉眼望樓下看時,見樓下看的眾人都翹首而望。只見彩樓左首立著一人,人物軒昂,儀錶非俗,又是打扮得齊楚。但見:戴一頂官樣黑紗巾,穿一領紵絲青色祆,外罩蜀錦披風,腰系金線綠帶,足登烏靴,搖曳多姿。

匡義出得園來,同從騎徑回府中,見了匡胤,備述其事。匡胤道:「此天意也,使汝入園而得睹其容。」遂即差人請范樞密到府,分賓而坐。茶罷,匡胤將匡義誤入符太師園中,遇見皇姨之事,說了一遍,故欲相煩作伐。范質道:「此事容易,符太師夫人,與下官寒荊是通家之姻,明日當為令弟求婚,事必諧也。」匡胤大喜道:「若得事成,必當重報。」范質告別回家。

五代干戈未息肩,亂臣賊子混中原。

黎民困苦天心怨,胡虜驅馳世道顛。

檢點數歸真命主,陳橋兵變太平年。

黃袍丹詔須臾至,三百鴻圖豈偶然。

異草奇花不足求,貪淫失政乃為憂。

嗣君小弱何堪立?兵變陳橋自有由。

天色漸明,部下眾將直入帳中,高叫道:「諸將有言,願立檢點為天子。」匡胤大驚,披衣而起。未及詰問,眾擁至跟前,石守信竟將黃袍披在匡胤身上,抱在椅中,眾將山呼下拜,聲徹內外。匡胤道:「汝等自圖富貴,使我受不義之名。此何等事,而倉卒中為之?」石守信道:「主少國疑,明公若有推阻,而被豈肯信乎?再要成事,恐亦晚矣。」匡胤嘿然不答。匡義進道:「此雖人謀,亦天意也,兄長不須遲疑。且濟天下者,當使百姓感激如父母。京師,天下之根本,願下令諸將,入城不許侵奪百姓,乃為天下定計也。且苗光義先生前日對人說道,日下復有一日,該哥哥登位無疑。」匡胤聽了苗訓之言,如夢初覺,想起前日相面之詞,真是先見,懊悔屢屢失禮於他。遂下令道:「太后與主上,是我北面而事的,不得冒犯;群臣皆我比肩,不得欺凌;朝中府庫,不得侵掠。用命有重賞,不用命則誅。」軍士皆應道:「謹受命。」匡胤號令已定,遂整隊而回。軍士至汴梁,自仁和門入城,秋毫無犯。百姓歡悅。有詩為證:

世宗自被火驚,日日思想二姬,漸成疾病,不能視朝。適鎮軍節度使韓通團奏邊務事情,聞知世宗有疾,入宮待問。世宗說知得病之由。韓通奏道:「臣聞此舉皆趙、鄭二人所為。幸陛下善保龍體,不必以二姬為念。」世宗道:「朕已知之,然趙、鄭實朕之親臣,不忍加罪。」韓通謝恩而退。回至府中,心下暗想道:「主上倘有不測,朝中惟此二人專權,彼若以舊怨致釁於我,我何能堪?」乃召心腹李智商議其事。李智道:「君候公子尚未婚配。近聞符太師有次女,乃主上親姨,亦未擇配。君侯何不乘此入宮奏知主上,與之聯姻,日後符娘娘當國,君侯可保無慮矣。」韓通大喜道:「此計甚妙。」次日進宮,朝見世宗,奏知此事。世宗道:「朕當與子成之。」即日召符太師入宮,將韓通姻事說知。符太師奏道:「既蒙陛下聖諭,臣安敢有違?奈幼女嬉習未除,尚容再議。」世宗允奏。韓、符二人辭駕出宮回府。韓通以為世宗主婚,必然能成,遂乃打點行聘。不提。

誰知世宗自得病以來,不能痊癒,延之日久,飲食不進,大勢日危,召范質等入宮,囑以後事道:「嗣君幼弱,卿等盡心輔之。昔有翰林學士王著,乃朕之藩邸故人,朕若不起,當以為相。」質等受命而出,私相議道:「王著日在醉鄉,是個酒鬼,豈可為相?當勿泄漏此言。」是夕,世宗卧於寢宮,駕崩。遠近聞之,無不嗟悼。後人有詩以美之:

粉面頓然成粉骨,紅顏頃刻變紅灰。

次日,命夫人郝氏到符府說親,與太師夫婦細述趙公子求親一事。太師道:「此段姻緣,極是相宜,怎奈主上先曾有旨,命許韓通之子為婚,今日我若許了趙公子,恐違了聖上之旨,事在兩難,如之奈何?」郝夫人道:「趙公子聞他有大貴之相,況兼德行皆全,英才日盛,較諸韓公子不啻天淵之隔。古人云:『擇婿以德。』若許此人,諒聖上決不為怪。」太師道:「此言也是,但韓家先來議親,故難開口。老夫當效古法,於城中高結綵樓,待小女自拋綵球,看是誰人姻緣,以為定準,便可使兩家各無怨心。」郝夫人道:「太師所言甚當。」遂別了回府,訴知范質,令人報知趙府。

七歲君王寡婦兒,黃袍著處是相欺。

兵權有急歸帷幄,那見遼兵犯帝畿?

畫棟飛雲渲染,雕梁映目新鮮。

檐分高啄接青天,錦繡羨他名款。

異品奇珍列滿,吹彈絲竹俱全。

君王從此樂綿綿,美色香醪賞玩。

國祚既移宋鼎新,首陽不食是何人?

片言不合忙投拜,可惜韓通致殺身。

詞曰:

喜鵲連枝墮符園,佳期預報賴他傳。

一言竟識非凡品,佇見成姻了宿緣。

原來此人就是心上之人,今日看見,分外英俊。又見那彩樓右首立著天祿,生得卑陋,面如烏漆,背似彎弓。看他打扮,倒也齊整。但見:戴一頂官樣青絲笠,穿一領黃褐紵絲袍,系一條綠絨金線絛,著一雙黑皂麂皮靴。

世宗勉強喜悅,賜趙、鄭二人酒食。二人飲了幾杯,立於欄杆之外,見獻花者紛紛而進。追至日暮,世宗謂二人道:「卿等此時未歸,有何事議?」匡胤奏道:「臣等見陛下累日不朝,有荒政事,為此冒死上言,願陛下勿事流連,親臨國政,則社稷有磐石之安矣。」世宗道:「朕向因干戈擾攘,並無少安。今日稍得閑暇,與二姬賞玩,聊敘一時之興耳,豈得遽雲荒政?且人生在世,如弱草棲塵,崢嶸有幾?況今幸值中平之世,卿等亦得與親知故舊,暫圖歡樂,以盡余年,不亦可乎?而乃日事言詞,徒多瑣屑耶?」鄭恩奏道:「陛下不聽臣等之諫,恐有不測,悔之晚矣。」世宗不答,拂衣而入。

忠臣至此亦堪憐,何事謀姬向火燃?

若使陳橋袍不著,千年忠義屬誰看?

世宗既崩,群臣立梁王宗訓於柩前即位,是為恭帝。文武山呼已畢。尊符後為太后,垂簾聽政。遣兵部侍郎竇儀至南唐告哀。竇儀領命,至南唐來,正值天寒地凍,雨雪霏霏。不日到了南唐,見了唐主。唐主欲於廊下受詔,竇儀道:「使者奉詔而來,豈可失其舊札?若謂雨雪,俟他日開讀可也。」唐主聞言,拜詔於庭,不勝哀感。款待竇儀而別。

卻說匡胤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