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回 郭元帥禪郡興兵 高懷德滑州鏖戰

話說郭威接了聖旨,心下不勝驚疑,便問欽差調取之由。那孟業笑容可掬,開言答道:「老元戎,聖上因你在此招兵買馬,積草屯糧,故此特差下官,特來調取你進京,要問端的。老元戎果無異心,不妨進京當朝面質,那時自有忠良大臣保舉回任;若不進京,現有三般朝典在此。請老元戎裁奪定了,以便下官回朝復旨。」郭威聽了,暗自沉吟:「我若隨詔進京,諒著多凶少吉;如不進京,這三般朝典,怎肯容情?今日就使起手,又恐兵微將寡,大事難成。況又聞蘇逢吉行奸讒妒,把握朝綱;幼主近又昏暗無道,不念功臣。欲行剪滅,事在萬難,如何處置?」想念多時,並無主意。那孟業又催促道:「老元戎,下官奉旨前來宣召,不許停留。若抗違朝廷,只恐法度不能容情,那時悔已無及。」

高懷德見史彥超馬快槍疾,果是驍勇,心中暗想:「這黑賊要想在我手內逞強,待我賺他猛力用完,再與他算帳。」就收回了槍,只管招架,不肯沖前。那高元帥在門旗中觀看,只見史彥超槍法如驟雨一般,往來衝殺;高懷德只是這架退避,無暇還兵,只道他年輕力小,對敵不過。又見手下屬將,多是眼巴巴嗟嘆廝嗔。高行周平日最是好勝,今見兒子當場不濟,自覺面上無光,心頭火發,把槍一擺,分付軍中多添戰鼓,催動如雷,三軍吶喊搖旗,上前助敵。高懷德正在招架之際,忽聽軍中緊催戰鼓,回頭一看,見軍士蜂擁而來,知道父親動怒,低頭暗想:「我若再與這賊相持,父親在軍前必不放心。」遂即暗向腰邊取出那打將鋼鞭,執在手中。那史彥超只顧拍馬沖戰,雙手拈槍,正照高懷德劈面刺來。懷德右手掄槍,仍前招架,衝鋒過去;回馬轉來,左手舉起鋼鞭,喝聲:「著!」照頭打將下來。史彥超說聲:「不好!」把頭往後一側,只聽當的一聲響,正打中在背上,史彥超口吐鮮紅,伏鞍而走。懷德拍馬挺槍,隨後飛馬追來。有分教:聲名到處,驚碎了將士的心;槍劍來時,堆積了屍骸之路。正是:

黑臉烏須,神眉怪眼。頭戴紅襆盔,朱纓簇簇;身披鎖子甲,黃金澄澄。長毛吼端坐似追風,烏纓槍使動如飛電。

柴榮道:「元帥,自古英雄,須要識時務。目今朝綱變亂,國事日非。元帥國之大臣,功業素著;況又掌握大軍,據守重鎮。趁此機會,正好興兵舉事,殺上汴梁,除奸去佞,別立新君,有何不可?」眾將聞了此言,一齊說道:「柴監軍之言有理,元帥不可錯過機會,圖王定霸,在此一舉。某等願效犬馬之勞,共成大事。」郭威見人心變動,心中暗喜,說道:「列位將軍,雖承美意,保住本帥起兵,只怕德薄福微,不能成事,日後憤敗,不但辜負眾位之心,且使本帥亦無存身之地,奈如之何?」正言之間,只見一人應聲說道:「明公不必狐疑,當從眾將之言,謀取大事,某敢保其必勝,共襄王業也。」郭威視之,乃是太原人,姓王,名朴,字子讓。生得面如美玉,目若朗星,七尺身軀,堂堂儀錶。幼年曾遇異人傳授,善觀天文,精知地理。現在郭威帳下,為參謀之職,言聽計從,極其愛敬,麾下諸將無不悅服。當下郭威問道:「先生所言,何以知其必勝,大事能成?」王朴道:「某夜觀天象,見帝星昏暗,漢運已傾,旺氣正照禪州。乘此國運衰微,幼主昏殘之際,明公當應天順時,首舉大事,將見雄兵一起,天下響應,何愁王業不成耶?」郭威大喜,即命左右,將孟業屍首扛出埋葬訖。是日各散。

畢竟史彥超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一身可戰三千里,匹馬堪當百萬師。

只見史彥超一聞此言,便大叫道:「明公何須這等害怕?軍師亦太覺畏縮,量一高行周,有多大本領,直須如此怕他?若依軍師之言,按兵不動,則這末將殺兄之仇,何日得報?末將不才,願領本部人馬前去對陣,務要斬高行周首級,獻於麾下。」說罷,分付左右抬槍牽馬,回步往下便走。郭威未及開言,那王朴見他要去,倒吃一驚,連忙叫道:「將軍慢走,下官有一言奉告。」史彥超聽喚,便立住了腳,說道:「軍師有何分付?」王朴道:「將軍既要出戰,下官不好攔阻。但此去臨陣,凡事必須斟酌,況高家槍法,變化無窮,不比尋常之將。將軍今去會他,我有幾句言語,切須緊記於心,庶無後悔。你此去須當:知己知彼,量敵而進;切莫心高,還宜謹慎。」史彥超聽了,微微笑道:「軍師但請放心,不必囑咐,史某此去,定要成功。」說罷,披掛戎裝,出了帥府,提槍上馬,領眾出城,沖往高營去了。那王朴見史彥超堅執要去,料不能勝,遂差王峻帶領三千人馬出城接應。王峻欣然引兵出城接應。不表。

詞曰:

那少年將聽問,便喝道:「反國逆賊,你連我也不認得么?我非別人,乃威鎮潼關元帥長子、左天蓬高懷德便是。你生心謀反,罪不容誅,我故特來取你之命。」言罷,搶槍直刺。史彥超用手中槍火速相迎。兩個殺在一團,戰在一處,真的利害。但見:兩馬相交,雙槍並舉。兩馬相交,馳驟疆場,塵襯蹄,蹄攪塵,盪起滿天證霧;雙槍並舉,盤旋架舞,我刺你,你奔我,飄來一塊飛霜。往來爭戰有多時,勇怯高低難定局。

再說史彥超領了本部人馬,帶了手下健將八員,一齊撲到高營,坐名討戰。探馬報入高營,高行周即時頂盔貫甲,掛劍懸鞭,上馬提槍,放炮出營,來到陣前。史彥超聽得炮響,知道敵人臨陣,抬頭往對面一看,只見:

自此,又過了數日。這日,郭威升帳,與眾將商議起兵:留大將魏仁甫、趙修己等鎮守禪州;遂拜王朴為軍師,史彥超為先鋒,柴榮為監軍,王峻為左營元帥,韓通為右營元帥;選定乾祐三年二月十六日起兵。到了這日,在教場發炮祭旗,大兵出了禪州,浩浩蕩蕩,一路前進,攻打府州,無人敢擋,勢如破竹。

且說那沿途的地方官,聽知郭威起兵犯境,差官星夜入京,報知幼主。此時幼主因見孟業的逃回從人奏知,郭威擅斬欽差,興心謀反,幼主正在盛怒,商議遣將問罪。忽又接得邊報,心下大驚,急召蘇逢吉,共議伐叛之策。蘇逢吉奏道:「陛下勿憂。臣保一人,命他剿除反賊,必定成功。」幼主問道:「卿所保何人,可以奏績?」蘇逢吉道:「臣所保者,乃是潼關元帥高行周。此人精於用兵,智勇莫敵,若使他領兵去剿,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耳。」幼主聽奏大喜,即時親寫了一道詔書,遣官前往金斗潼關,調取高行周,克日領兵,往禪州擒獲叛逆郭威,獻俘京師,照功升賞;旨到即日起行,不必來京見駕。欽差領了旨意,離了汴京,不分晝夜,兼程而走,不幾日來到金斗潼關,進城至帥府,開讀旨意畢。高行周不敢遲延,先打發天使進京復旨,然後挑選了三萬人馬,各各整備了戰攻之具,發炮三聲,大兵離了潼關,晝夜兼程,望禪州進發。看看過了黃河,正望滑州而來,早見探馬來報:「滑州已失,現今郭兵屯紮城中,我軍難以前進。」高行周聽報,即時傳令,離城十里下寨,整備明日攻打。不提。

兩個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高懷德混名左天蓬,家傳槍法,那裡懼你年老將。史彥超乃本領高強,久戰沙場,豈肯讓你少年郎。二人戰已多時,約有七八十合。勝負未分。

卻說郭威兵屯滑州,息軍養馬,以備渡過黃河。忽見探子進來報道:「啟元帥,今有潼關高行周領兵在城外安營,特來報知,請令定奪。」郭威聞報,只唬得面如土色,心膽皆裂,把那要成大事的心腸,減去了一半。列公,這卻為何?只因想起昔年之事:高行周在雞寶山一場大戰,把王彥章逼得自刎而亡。這高家槍法,天下無敵,人人聞名喪膽,個個見影寒心。況又將門出身,傳授精通。兼他足智多謀,善於調用。還有一件驚人之術,乃是馬前神課,占斷吉凶,百無一失。為此,郭威思前慮後,心恐神沮,只得眼盼著王朴說道:「先生,高行周乃將家之子,善能用兵,今他引兵前來,只怕本帥難免折兵之厄。不知軍師有何妙計,可解其危?」王朴道:「明公勿憂。朴曾夜觀天象,見高行周將星也是昏暗,料他不久於人世。只是一件,凡為大將者,最怕是個渾名,覺有嫌疑:某聞高行周曾自稱為鷂子,明公又號雀兒。那雀兒與鷂子相爭,何異驅羊斗虎,卵石相交?未有不敗者。況雀兒乃鷂子口內之物,如何敵得他過?」郭威道:「似此如之奈何?」王朴道:「朴有一計,使高行周斂兵自退,讓明公長驅入汴,不敢阻撓。」郭威道:「計將安出?」王朴道:「自今明公但按兵不動,堅守滑州,等待數月,不必與他交戰。那鷂子無食,腹中飢餓,自然飛去。那時我等進無所阻,退無所扼,長驅而進,汴梁可破矣。」郭威大喜稱善。

兩桿門旗分左右,坐纛後面緊隨身;

四員健將押陣腳,引領三千鐵甲軍。

中軍主將能威武,裝束天神貌絕倫;

頭頂朱纓紅似火,前後柳葉絳征裙。

團花袍襯瓊瑤帶,寶鏡青銅映日明;

左懸鐵胎弓半月,右插狼牙箭幾根。

手執長槍支八矛,坐下良馬善奔塵;

平生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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