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 鄭恩無心擒獵鳥 天祿有意搶龍駒

次日清晨起來,弟兄二人各自收拾行李,出房辭謝了店家上路。匡胤乘馬,鄭恩步行,兩個取路望西而走。此時正是初春天氣,正見草根透綠,樹木萌芽。趟趕程途,非止一日,早見前面有座村鎮,匡胤道:「兄弟,俺們連日行路,有些辛苦,何不進這鎮市,尋下店家,歇息數日,再行何如?」鄭恩道:「二哥說得不差。樂子也走得不耐煩,也要歇息歇息。」說罷,二人進了鎮口,看見人煙湊集,鬧熱喧嘩。當時尋下了招商店,把馬匹交與當槽的喂著,揀了一間潔凈的客房住下,安頓行李。須臾酒保送上酒食,二人用畢。看看天色已晚,二人各自安寢。

畢竟韓通肯出來否,再看下回自知。

那鄭恩因不見了匡胤,也在那裡尋覓,心下疑是先往前行,因而牽了馬,望前奔走。約走一箭之地,只見那邊一簇人,團團圍裹在那裡看耍傀儡的,心中想道:「敢是二哥在內觀看,也不可知,待樂子瞧這一瞧。」遂帶住了馬,挨身在眾人背後觀看,見那扮演傀儡,玲瓏盡致。鄭恩看到快樂之際,不覺哈哈大笑,把手拍將起來,側耳搖頭,十分歡喜。誰知一拍手時,把韁繩鬆了下來,那馬兒脫了韁繩,便舒開四蹄,望前馳驟。鄭恩正看得高興,耳邊忽聽馬蹄之聲,回頭一看,那馬己是去遠了,慌忙跋步去趕。不知不覺,趕出了平陽鎮,離鎮已有二里之遙,趕到一座大樹林中,方才把馬拿住。鄭恩趕得怒發,使著性兒,把馬連打了幾拳,牽住疆繩,將身席地而坐,見那樹林茂密,倒也幽雅。正在抬頭瞧看,忽聽得一聲鈴響,只見一隻帶腳線的黃鷹飛來,落在地下,尾上還帶著鈴兒,那身上的毛色,生得齊整可愛。鄭恩本是粗魯之人,焉能識得?當時見了黃鷹,心中大喜道:「樂子正在煩惱,不知那裡來的這隻野雞兒,倒也肥壯。待樂子拿回店去,配與二哥下酒,也不枉白走一場。」遂把馬拴在樹上,踅將過去,將鷹兒拿住。那鷹見人捉他,也掉過頭來,把鄭恩手上狠命的一啄,再也不放。鄭恩大怒,慌把那鷹一手擠住,往地下只一摔,將腳踏住了,把身上的毛片登時撏得乾淨。那鷹滿身負痛,只在地上打滾兒亂叫。鄭恩看了,大笑道:「你這驢球入的,如今還啄得樂子么?停會兒還叫你熱湯里去洗澡哩。」

得者何足喜?失者不為憂。

須知塞翁意,喜恐變成憂。

次日,用過了早飯,匡胤便叫店小二問道:「此處叫什麼地名?」小二道:「客官,我們這個去處,乃是東西要路,名喚平陽鎮,極是熱鬧的。」匡胤謂鄭恩道:「三弟,我們東奔西馳,只為訪尋大哥而來,不道連走幾處,並無下落。今到平陽鎮,久聞是個通衢大路,來往人多,我們左右閑住在此,何不到外面走走,或者遇著大哥,亦未可知,賢弟你道何如?」鄭恩道:「二哥說得不差,只是咱們莫要白走,帶著馬去遛遛韁,放放青,也是好的。」匡胤依允。鄭恩遂到槽頭解了馬,牽將出來。匡胤鎖上房門,一齊出店而走。到那大街之上,真的店鋪相連,往來不絕。兩個魚貫而行,來至三岔路口,不道行人阻住,挨擠不開,眾人你推我攘,哄的一衝,竟把弟兄二人沖為兩處。匡胤不見了鄭恩,分開眾人,四望找尋,不見蹤跡,心下想道:「這魯夫不知擠到那裡去了?或者不見了我,牽馬先回下處不成?」心下疑惑,轉身便回店家去了。

匡胤道:「兄弟,你道這搶馬的是誰?原來就是我時常對你說的在大名府勾欄院被我打的韓通這廝。他又在此地害民,我且再與他廝鬧一場,看他此地住得也住不得?」鄭恩道:「樂子卻認得野雞林,咱們趁此日中天氣,正好尋到他家,有本事討馬回來,便好了帳。」說罷,提了酸棗棍,同匡胤出了店門,撒開腳步,趕到野雞林,至那大樹林盡頭,尋著了莊子。匡胤道:「兄弟,你且去引他出來,好待愚兄與他算帳。」匡胤說罷,自己閃在密樹林中,暗暗張望。那鄭恩執了酸棗棍,惡狠狠奔至廣梁門首,放出那春雷般的聲音,要把韓通叫罵出來。有分教:狹路相逢,再教強梁失勢;窮途發憤,才使棍惡從良。正是:

當下匡胤便喚店小二進來,問道:「這裡有個團練教師,不知住在何處?」店小二道:「客官問他有何事故?」匡胤道:「我這個兄弟方才出去放馬,不道溜了韁,被韓教師家的什麼公子搶了去,我們要去取討,所以問你。」店小二道:「原來如此。客官,我勸你把此事歇了罷,莫說一匹馬,就是十匹,總也要不來的。」匡胤道:「卻是為何有這等勢要?」店小二道:「客官有所未知。這個公子名叫韓天祿。他的父親名喚韓通,此人拳棒精熟,作惡多端,兩年前從大名府帶了家小,來到我們鎮上,仗著慣使槍棒拳腳,橫行無狀,我們做買賣的,多要吃分門錢。他把劉員外家偌大的一所莊子,硬強霸奪,做了住宅。自己稱為團練教師。他手下有一二百個徒弟,又豢養些鄉兵,喚奴使婢,雄踞此地。每日到鎮上科斂些許百姓們,要湊納十兩長稅銀子。眾人懼怕他的威勢,誰敢違拗了他?以此,又是放縱兒子,常在外邊淫人妻女,詐人財帛。這些惡款多端,橫行不法。我們本地之人,尚且懼怕,何況二位客官,乃是異鄉之人,怎好與他做對?故此奉勸客官,把這事甘休了罷,保得個平安無事,就算萬幸了。」匡胤聽畢,心中想道:「原來就是韓通這廝,又在這裡不法害民,我怎肯饒他?」便道:「小二哥,你也不須這等擔驚受怕,我這馬要不要尚在未定,你只說他的住處在於何方就是了。」小二道:「既客官一定要去,我便說明這個住處,聽從行止便了。他的莊子,就在這平陽鎮正南上,野雞林過去,一座大樹林內便是。想是那馬也在此地失的。客官們到彼,須要仔細。」那店小二說完,竟是出去了。

鄭恩瞧看不見了馬,連忙跑出林子來,東張西望,不但馬無蹤跡,連人影兒也不見一些了。心中氣發,暴跳如雷,只在林子里跑出跑迸,往回了數次,沒做理會。只得高聲大罵了一回,見沒處追尋,使著性子,跋步就走。一口氣跑回平陽鎮,進了招商店,到著房中,已見匡胤在內坐著。鄭恩走得吃力,坐下身軀,閉了口,只是喘息。匡胤見了這等模樣,便叫:「兄弟,你方才怎麼擠開了,在那裡耽擱多時?如今這馬可拴在槽上不曾?為甚這般光景?」鄭恩搖手,只是亂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匡胤見了,愈加疑惑,復又問他端的。鄭恩只是不應。喘了半日,方才說道:「二哥,你倒問起咱來,樂子好好的走,不見了你,偏偏你的馬又溜了韁。」匡胤聽說,心中吃了一驚,慌忙問道:「因甚這馬溜了韁?你可拿住也否?」鄭恩道:「一匹馬,怎說拿他不住?被樂子一口氣趕到一座樹林里,把馬拿住了。只是可恨那個驢球入的賊子!」

詩曰:

話說趙匡胤與鄭恩在飯店之中,遇了玉石琵琶、粉面狐狸兩個妖怪扮了走唱婦人,前來迷惑,反被鄭恩識破機關,兄弟二人同心并力,把二妖盡都打死,復了原形。匡胤正欲收拾行囊,出門上路,只見鄭恩叫道:「二哥且慢,這兩個妖怪雖被咱們打死,但留下這個形象,不是好處;咱們有心除害,何不將他一齊收拾,免得又有後患。」匡胤道:「賢弟言之有理。」遂叫兩個伙家進來,把狐狸抬出店外,就在空地上取火焚燒,只覺得陣陣風飄,焦毛爛臭。須臾煨燼,便把這枯骨搗碎,拋棄於野。那鄭恩又把那玉石琵琶取將出來,仍放在空地之上,揚起了酸棗棍,猛力一下,打做了七八塊,塊塊都有血痕。匡胤見了,也自高興,執了神煞棍棒,弟兄兩個,一頓亂打,頃刻間打成齏粉,叫那伙家把來掃去。兩個一齊回進店房,只見房中排設一席酒筵,那店家在旁等候。匡胤動問其故。店家道:「蒙二位好漢力除妖孽,免了民害,小店無以為報,只得薄治一杯蔬酒,少添二位的豪興,望勿推辭。」匡胤道:「既承老店主厚意,俺們只得領情便了。」那店家便請二人入席,自己執壺相敬,勸了多時,告辭出去。弟兄兩個,對飲談心,各各盡量而散。看看天色將晚,出門不及,只得住下,又過了一宵。

正在說著,只見那邊來了一伙人,牽了小犬,拿著哨棒,一齊跑到林子里來尋獲黃鷹,但見地上堆下鷹毛,那鷹赤著身兒,在地死命的亂掙。眾人見了,各各驚訝道:「是誰把俺家的鷹兒弄死了?」把眼團團一看,見了鄭恩坐在那邊,一齊道:「莫不是那邊這黑漢不成?我們去套問他,便知是否。」說罷,一齊走上前去,叫聲:「漢子,方才我們有隻黃鷹兒飛了過來,你可也見么?」鄭恩道:「樂子正在坐地,只見一隻野雞飛來,樂子已把毛衣去掉,要帶回去配來下酒,卻不曾見有什麼黃鷹兒。」眾人聽了,一齊亂嚷道:「好大膽的毛賊!原來就是你把我家的鷹兒弄死了,這是怎的?快快賠了我們,饒你的打罵。」鄭恩聽了,睜圓雙眼,回言罵道:「驢球入的,這是咱樂子拾得的野雞,與你們什麼相干?怎麼你們說是黃鷹兒,在這裡冒要?休想樂子把來與你?」那眾人聽了,亦是大罵道:「該死的狗頭!這是我家公子養的,這一架鷹兒,如同至寶。方才拿了兔,被一拳兒打冒了,飛來這林子里歇息。你這狗頭卻認做了野雞,把來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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