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五索州英雄復會 興隆庄兄弟重逢

當下匡胤見了大漢,聽了聲音,暗道:「這是我的兄弟鄭恩,為何獨自在此,卻不見有大哥?但方才聽他的言語,甚有顧戀之心。我且不與他相見,耍他一耍,看是如何。」遂輕輕挨到跟前,望著鄭恩後背,就是一拳。鄭恩大叫道:「那個驢球入的和樂子玩耍?」說了一聲,翻轉身來,望外一看,見是匡胤,即便滾下桌來,說道:「樂子醒著呢,還是做夢兒?」匡胤道:「兄弟,你方才尚是唱曲,明明醒在這裡,怎麼說起做夢來?」鄭恩聽了,跪了下去道:「樂子的二哥,自從與你分手以來,沒有一日不想念著你,今日天賜相逢,樂子便歡喜殺了也。」匡胤連忙扶起道:「兄弟休得如此。那大哥如何不見?你獨自一個,怎能得到此地?你可說與我知。」鄭恩道:「不要說起。樂子自從跟伴著他,到得沁州,失去了褲兒里的銀子,他又病倒在飯店中,卻又心地狹窄,日日的吃用又不稱樂子的心,故此拋了他,跑到這裡。除了一個妖怪,眾人留我在此鎮壓,竟得了安身。只是放不下你有仁有義的二哥,今日得見了你,樂子便已心滿意足。」匡胤聽了,傷心嗟嘆道:「賢弟,愚兄孤身遠奔,也無日不念手足之情,今日相逢,實為天幸。但大哥乃是兄長,不該拋棄分離。他有甚不是,須該忍耐三分,才是正理,怎麼粗心忿氣,如此胡行?有傷情義。不知流落何方?愚兄委實放心不下。」鄭恩道:「二哥,你休要想他。樂子若再跟他幾日,定要餓死,焉有今日這般好處?你看樂子穿的這樣華俏,那吃的又是恁般豐滿,這等奉養,樂子實是稱心,還要想他做甚?」匡胤聽畢,仔細把鄭恩一看,見他自上至下,都是青色布衣,故意獎道:「好好,果然華麗端嚴,愚兄萬難及一。」

說開心事驚天地,提起行藏震古今。

話說趙匡胤在五索州城中,被解保領了民兵圍捉,幸而殺出重圍,欲要斬關而出。誰知那東、南、北三門多有整備,不但不能出去,反受了三磚兩瓦炮石之危,只得帶轉了赤兔馬,慾望西門出去。正走之間,只見那路北里有座廟宇,那廟內走出一個老者來,蒼顏白髮,手執藜杖,望著匡胤將身跪倒,口稱:「小神本境土地,特來接駕。」匡胤見了,心甚驚疑:「這老者為甚這般跪接於我,莫非其中有詐,諒要騙我下馬,就好擒住?我且混他一混,看是如何。」說道:「你這老者,既稱土地,為何不早來救護,而乃遲遲?與我把頭砍了。」匡胤本是戲言,欲要試他有計沒計,誰知真命帝皇,虛空自有神護,話才說完,早有值日功曹聽了聖旨,就把土地登時砍了。匡胤見老者頭兒落地,心甚驚訝,定睛細看,乃是個泥塑的土地,方才信以為實。至今五索州古迹尚存。

匡胤獨坐草堂,細看這孩子,果然生得眉清目秀,相貌端方,想他村僻人家,生得這樣兒子,日後福分亦是不小。正在思想,忽聽得四下里陰風颯颯,亂卷塵沙,險把把燈火亦多吹滅。這孩子卻也稀奇,從那風起之時,他便伏在匡胤懷中,酣酣的睡了。匡胤見這風來得古怪,振起精神,望外觀看,只見那天井中,隱隱的有幾個人兒閃來閃去,卻不進來。耳邊又聽他唧唧噥噥,在那裡說話,卻又聽不得仔細,但聽他說:「吾們奉命而來,又被這位皇帝做情抱了,叫吾們怎好下手?只索回去便了。」後面又有幾句聽不出來。說完,又是一陣旋風,卻已不見了。匡胤明知鬼祟,未曉緣由,只驚得毛髮聳然,不敢聲響。看官們有所不知,蓋因這孩子本有根器,托生人間,他的命里該有這一遭關煞大難,所以閻君特差鬼卒前來降禍,雖無性命之憂,終有淹染之苦。卻是這孩子天大福緣,命多厚祿,得遇匡胤暗中救護,免了災殃。閑話休提。

鄭恩不覺大喜,忙叫店小二快將酒食進來。那小二整齊了魚肉葷腥、上好熱酒,送將進來,擺於桌上。弟兄二人對面坐下,開懷暢飲。飲夠多時,鄭恩也問匡胤行藏。匡胤把分別以後事情,一端一端的細說。說到了桃園事情,鄭恩便介面道:「可惜這樣鮮桃,樂子沒分,也得一個嘗嘗便好。」匡胤道:「賢弟愛吃,愚兄尚有一個在此。」便叫店小二把行李取來,匡胤往包裹內取出剩下的這個雪桃,遞與鄭恩。鄭恩見了,先喜個不了,慌把這雪桃做幾口嚼了下去,口內只叫:「妙,妙。」手內又拿了酒杯直吼。那匡胤又將以後事情,一齊訴畢。鄭恩大喜。兩個又復歡飲,直至傍晚而撤。店小二進來收拾已了。鄭恩便邀匡胤到廟中安住,叫店小二背了行李,出來拿了軍器,牽了馬匹,跟了兄弟二人,一齊來到廟裡。小二把什物交割了,告辭回去。

不說史魁回城歸店。且說匡胤上馬提刀,望前行走,一路上不住的讚歎苗光義陰陽有準:「他叫我五索州莫入,有三磚兩瓦炮石之災,今日果應其言,毫釐不爽。我此去務要訪他,問問後舉如何。」行路之間,天已傍晚下來,況此時正當隆冬之際,陣陣寒風,透人肌膚,匡胤也覺身上寒冷起來。跳下馬,將行李打開,取出那王員外所贈的棉衣,把來穿在裡面。又因日中廝殺了多時,口中煩渴,把摘來的兩個雪桃食了一個。打好包裹,拴在馬上,跨上雕鞍。策鞭而走。原來此處乃是山僻幽徑,名叫寂寞坡,人煙稀少,樹木參差,來往人疏,那裡有得宿店?匡胤見是這等冷靜,無處安宿,心慌意悶。正走之間,只見前面山側里露出一間茅屋,那門首立著一個婆婆,手內抱了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正在那裡觀看。匡胤緊馬上前,見了婆婆,下馬施禮。那婆婆慌忙還禮,問道:「客人何來?有何話說?」匡胤道:「小子乃東京人氏,欲往禪州公幹,因錯過了宿店,無處安身,欲求婆婆方便,借宿一宵,不知可否?」婆婆道:「原來客人要過宿的,這卻不妨。況此幽僻路途,怎好夜間行走?但是草舍不堪,恐有褻慢。」匡胤稱謝過了,把馬拴在屋旁樹上,取了行李,跟了婆婆,至中堂里坐定。那婆婆抱了孩兒,往內取了燈火出來,擺放在桌上。復請匡胤把馬帶了進來,就系在天井之中。又將柴扉閉上。然後復到草堂,彼此問答了一回。匡胤又問:「府上還有何人?」婆婆答道:「老身所生一子,因出門生理,不在家中。娶過媳婦,生下這個孫兒,已是四歲,極是聰明,因此老身倒也喜歡。」正說之間,只見那孩子曲過身來,望了匡胤要抱。那婆婆笑道:「你看這孩子好不作怪,方才說他聰明,他便真箇裝這聰明出來,見了客人,就要累他抱了。」匡胤心中亦是喜歡,接將過來,坐在膝上。那婆婆回身往裡,便叫媳婦端整晚膳去了。

那日正行之間,只見正南上有座莊子,屋宇參差,人煙稠密。匡胤策馬進庄,見那北首有座酒店,即使下馬,提了行李物件,入得店來,揀副座頭坐下,便叫酒保端上好熱酒三角,豬肉一盤。酒保道:「敢告客人得知,熱酒、豬肉都已沒了,只用些冷酒、素菜罷。」匡胤發怒道:「你那鍋里煮的不是肉,爐內燙的不是酒么?直恁的欺負人,揀人買賣,是何道理?」酒保道:「原來客人不知,這鍋里的肉,爐里的酒,卻不是賣的,乃是敬我們這興隆庄的黑吃大王財神爺,所以不敢便賣。」匡胤道:「怎麼的叫做黑吃大王?如今卻在何處?」酒保道:「若說起了財神爺,客人也須敬重哩。我們這座莊子,向來稱為孟家莊。數年前出了一個妖怪,在這莊上作耗,每年一期,要童男童女祭賽,方保得合庄公然無事;若不祭賽,他便攪得逐家兒人丁離散。因此,都奈何他不得,活活的把男女小兒作為羮饌,其實可憐。卻在秋未間,來了這位財神爺,聽說妖怪,他便立心要去拿捉,我們眾人只得將他送到廟中。那財神爺真有通天的手段,徹地的才情,一夜之間,便把妖怪降伏了,原來是個鹿精。故此,我們眾人留他在廟裡住下,輪流供養,鎮壓邪魔。我們得這財神爺在此,不但家家安靜,連這座莊子也興發起來,所以改做為興隆庄。今日該是我們供膳,財神爺現在店後歇息,所以不便把這酒肉貨賣,望客人莫怪。」匡胤道:「原來如此。既是這大王伏妖除害,安鎮村坊,便是有功於民,也算是個豪傑,俺便去會他一會何妨?」酒保道:「這卻使不得,那大王生性兇狠,一怒之間,不顧好歹,便要打人,勸客人莫去見他罷。」

且說城隍往南而走,尋訪救駕之人,一時難得,甚是著急。只見前面有座酒樓,忽然想起一人,乃上界金甲神祗轉凡,姓史名魁,生來力大無窮,現在酒樓上走堂。城隍道:「此人前去救駕,方得成功。」遂把神光一起,上了酒樓。正值無人飲酒,史魁悶坐無聊,在那裡打盹。城隍在夢中叫道:「史魁聽著:今有真命天子,在城隍廟前有難,汝可快快前去救駕,日後不失封侯之位。須認赤面紅駒,便是真主。汝可快快醒來,勿得怠慢。」那史魁猛然醒來,那裡肯信?自言自語道:「俺真晦氣,正在好睡,沒要緊做這春夢,那真命天子飛也飛不到這五索州來,有什麼的駕要我去救?封什麼的公侯婆侯?不要管他,我自打我的盹。」矇矓說完,又是呼呼的睡了。那城隍好不著急,又把史魁叫醒。如是者三次。史魁驚覺,心內思量道:「我一連三次做了此夢,決有原故。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趁此空在這裡,且到城隍廟前看看,便知真假。」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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