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董美英編謎求婚 柴君貴懼禍分袂

閑話休提。單說匡胤見打死了董美英,把鸞帶收回,系在腰中。此時的神鉤空器已是無用之物了。那鄭恩卻在屍旁,嗒嗒的又踢上幾腳。匡胤道:「三弟,這不過是個賤貨皮囊,你只管踢他何益?我們快去把大哥的傘車推來,大家方好趕路。」鄭恩聽言,提了棗樹,撒開腳步,仍從原路而走。兩個同至墳園,把傘車推動,直望前行。那柴榮正在那裡坐地等著,見他二人把車兒推了回來,即便起身相接,詢間緣由。匡胤把打死美英之事,大略說了一遍。柴榮嗟嘆不已。當時三人各各安坐片時,因見日已沉西,柴榮催促起身行路。於是弟兄三人,輪流推拽。在路之間.免不得夜宿曉行,飢餐渴飲。

畢竟鄭恩果肯去否,且看下回便見端詳。

且說匡胤與鄭恩把傘車推往招商店去,揀了一間上好凈房,把車兒安下了。叫店家收拾酒飯,二人先自用過,坐著等候柴榮。挨有半時,只見柴榮從外而來,進了店房,覺得眉頭不展,面帶憂容。匡胤迎上前來,問道:「大哥,那路引起了不曾?」柴榮道:「起雖起了,只是領得兩張。」匡胤道:「俺們兄弟三人,為何只起得兩張?」柴榮未及開言,探身先往外面一張,看見無人,方才輕輕說道:「二弟,你如今難過此關了。」匡胤道:「兄長,小弟為何難過此關?」柴榮道:「二弟,你難道不知么?只因你在東京殺死了御樂,朝廷出了榜文,遍處訪捕凶身。不料漸漸的露了風聲,你家父親恐怕連累,自己出首了一本。因此漢主把賢弟的年貌、姓名,著令畫影圖形,通行天下,廣捕正身。方才我到關前,親見圖樣,果與賢弟無二。及看告示上的言語,十分利害,愚兄心甚驚惶。欲要設個計兒,賺過關去,又恐巡關嚴緊,易至疏虞,倘或查出,反為不美,所以只起了二人的路引回來,別作商量。」

正是有話即長,無事便短。行走之間,早到了一個去處,那邊有一座關隘,名叫木鈴關。這關隘乃是往來要路,東西通衢,就在平靜之時,也是極其嚴禁的。當下三個行來,離關不遠,柴榮開言叫道:「二位賢弟,前面就是木鈴關了,這關上向來定下的規矩:凡有過往的客商,未曾過關,必要先起一張路引,才肯放過關去。二位賢弟,且到那首這座店房安頓過宿,待愚兄到關上起了三張路引,明日方好過去。」說罷,把傘車交與鄭恩,自去填寫路引。不提。

匡胤聽了,心下想道:「頭兩句取救的救字,失去了文,是個『求』字;後兩句上豎樑柱,豎柱乃是立木,旁邊添了見字,是個姻親的『親』字。這四句謎詞,乃是『求親』兩字。這賤婢要求親於我,故而如此。」叫聲:「董美英,你這謎兒,無非求親之意。但俺堂堂男子,烈烈丈夫,怎肯與你這強盜賤婢私情苟合?你若要見高下,與你相拼;如或存此念頭,真是淫婦所為,狗彘不如,俺怎肯饒你?」這幾句話,罵得美英柳眉倒豎,粉臉生凶,大怒道:「好兇徒!俺本慈心勸你,你反惡語傷人,不識好歹,怎肯輕饒?」拍開坐馬,舉動雙刀,奮力便砍。匡胤搶動棍棒,劈面相還。步馬重交,刀棍再對,兩下龍爭虎鬥,一雙敵手良材。

柴榮聽說,低頭想道:「我本是個經紀買賣之人,相伴著他富貴公子,一來配搭不上,二來又恐招災惹禍,倘然生出事來,那時豈不連累於我,一齊下水?不苦暫且避他幾日,再做道理。」便道:「二弟,你的主見,果是萬全,愚兄本當陪侍。但因我常在木鈴關往來,做的主顧生意,那些大小店鋪、多要等我的傘去發賣,倘這一次失了信,下回來時,就難發賣了。愚兄之意,不若賢弟先往首陽探親,暫為安住;待愚兄進關分發了這些貨物,隨後便來找尋,那時弟兄們依舊盤桓,另尋生計:一則於心無掛,二則不致妨礙了。賢弟以為可否?」匡胤道:「既然兄長買賣要緊,也是正事,小弟怎敢逼勒同行?但兄長獨自前行,途路之間,未免辛苦,可著三弟相陪,一同進關發貨。倘事畢之後,仍望速來相會,方見弟兄情誼。」匡胤話未說完,只見鄭恩跳起來道:「咱樂子不去,樂子不去。」只因這一番分別,有分教:虎伴同途,克盡綈袍之義;龍蟠異域,倖免陷階之災。正是:

且說董美英雖然羞慚轉去,越想越惱,心中不舍,復又拍馬轉來,卻好劈面與鄭恩撞個對面。美英心下大怒,罵道:「好大膽的兇徒!怎敢復又轉來?」雙手舉刀,望鄭恩便砍。鄭恩把棗樹往上架住,順著用手把袍子一抬,肚子一挺,口內大嚷道:「咱的女娃娃,你來與樂子隨喜哩。」美英復見故物,滿面通紅,羞慚無地,兜馬往後退走了。二人隨後又走,不上半里之路,美英復又跑馬轉來。如此一連三次,皆被鄭恩羞辱而回。美英思想:「報仇事小,婚姻事大。只這個趙公子,如此英雄,果是無雙,今若舍了,豈不當面錯過?」遂又回馬轉來,正遇二人。美英高聲叫道:「兀那黑賊,不得無禮。我今番轉來,並非廝殺,還有言語與你們好講。」鄭恩道:「既有說話,快快講來。若是好話便休,不然,樂子又要請出那件絕妙的好物來,與你細細兒看玩哩。」美英道:「黑賊,休得只管胡言,我自有說。」遂叫一聲:「趙匡胤,你方才打破了謎兒,尚未決定。但俺一言既出,怎肯甘休?所以轉來問你一個明白,你的主意還是如何?」鄭恩在旁問道:「二哥,什麼叫做謎兒?說與樂子知道。」匡胤遂把美英的謎詞,與自己猜出的「求親」兩字,這些緣由,說了一遍。

未曾開口猶還可,說出反添一段羞。

詩曰:

赤繩繫足本天成,強欲相求徒受擒。

莫怨紅顏多薄命,還慮黑宿在遊行。

意圖顰笑為連理,何啻翻愁作鬼磷。

共嘆世人皆納阱,知機遠禍是長城。

且說匡胤被董美英的五色神鉤鉤過身去,捎在馬後,就如釘住一般,再也掙扎不下,心內著慌,又惱又恨。忽然想起一件寶貝,道:「我的神煞棍棒,原是仙人送與我岳丈的,除邪破魁,鎮壓的至寶。我何不將來,破他的妖法?」此時身體雖然束住,喜得兩手活動,還好施展,便把神煞棍棒迎風一晃,抖了幾抖,依然成了一條駕帶。當時匡胤拿住了鸞帶的兩頭,輕輕望前一套,不歪不斜,套住了美英的脖子,即便往後一拽,把咽喉收住。美英不曾提防,措手不及,只見瞪住了雙眼,粉面作紅,嗓子里只打呼嚕。此時美英動彈不得,匡胤的身軀就覺比前活動了些,遂將寶帶打了一個結,用手一拖,早把美英帶下馬去,跌得昏迷不醒。鄭恩大步趕向跟前,道:「二哥,你看這女娃娃仰著在地,抖著腳兒,想要叫你去成親么?」匡胤道:「休要胡說,快些動手。」鄭恩不敢怠慢,舉起棗樹,口裡說聲:「去罷!」用力一下,把美英登時打死。有詩嘆之:學就行兵法術奇,果堪榮耀顯門閭。

說罷,大步向前,一頭走,一頭把那鸞帶解了,揭開袍子,露出了身軀,奔將過去,叫道:「女娃娃,你莫要暗裡弄人,有本事與樂子相交,拼個高下。」美英聽言,仔細一看,但見鄭恩攤開身體,兩腿長毛,周身如黑漆一般,毛叢里吊著那黑昂昂的這個厭物,甚是雄偉。姜英只叫一聲:「羞殺吾也!」滿面通紅,低頭不顧,撥轉馬望後走了。一時霧散雲收,天清日朗。鄭恩哈哈大笑,提了棗樹,跑回來道:「二哥,樂子破妖術的方法如何?」匡胤道:「好,好,行得不差。」柴榮道:「這個賊婢既然去了,我們也就走罷。」鄭恩道:「還有傘車子在那墳園裡,放著許多銀子,怎麼富著別人?大哥你且在此權坐坐兒,我們兩個轉去,取了再走。」柴榮道:「二位賢弟,貨物、銀子都是小事,俺們保個平安兒,就算天公大福,所以勸著二位趁此走罷。」鄭恩道:「大哥,你也忒覺懼怕了些,任他還做什麼妖術,樂子自有破他的法兒,你只管依著樂子,包你沒事。」匡胤道:「果然。大哥,我們轉去,取了貨物,料也不妨。」說了,一齊往北而走。

董美英既死,那些敗殘的家丁,各自保著性命,飛奔回家,報知他的姑娘。那姑娘聽了,叫苦不迭,淚落如珠。欲要舉動聲張,怎奈他禍由自取,眾所不容。況這土棍霸佔,私抽路稅,是個絕大的罪名。只因朝政不清,不加訪察;更兼那些牧民官宰,都是圖家忘國,尸位素餐:所以養成地棍的胚胎,勢惡的伎倆。今日一門遭此非命,怎敢妄行舉動,告訴別人?把報仇雪恥之心,消於烏有,只好分撥家丁,將良賤老幼的屍骸,各各埋葬。又差人往前面暗暗打聽,等他三人去了,好把美英的屍骸草草收埋。正是:

方圖聚首天長日,豈料分離轉盼時。

利不苟貪終禍少,事能常忍得安身。

當時匡胤聽了董美英要他猜謎,心中想道:「這賤婢怎知我的胸中意氣,腹內襟懷?憑你有甚機關,我總當場說破。」便道:「董美英,你既有甚謎兒,快快講來,我好猜你。倘有污言相穢,俺便不與你甘休。」美英道:「我的謎兒,乃是四句詞文,極易參透的。你須聽著。」遂說道:「差人取救,失了公文。上樑豎柱,見字幫身。」

正在惡戰,匡胤忽然想著道:「方才三弟保著大哥先奔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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