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孟玉樓也是一個重要角色

孟玉樓這個人物(事在第七回)

在西門慶的妻妾中,位列「三房」的孟玉樓也是一位很有性格的人物,她不似潘金蓮潑辣,但凡事都有主意,當狠的地方狠,當要忍讓的地方她就表現得相當厚道。她既能討好吳月娘,也能與潘金蓮保持一份「不錯」的交情。待人接物的手段是比潘金蓮高明得多的。

作者在第七回「薛嫂兒說娶孟玉樓」中介紹她的背景:

薛嫂道:「我來有一件親事,來對大官人說,管情中得你老人家意。就頂死了的三娘窩兒。方才我在大娘房裡,(大娘)買我的花翠,留我吃茶,坐了這一日,我就不曾敢提起,徑來尋你老人家,和你說。這位娘子,說起來你老人家也知道,是咱這南門外販布楊家的正頭娘子,手裡有一分好錢,南京拔步床也有兩張。四季衣服,妝花袍兒,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隻箱子。珠子箍兒,胡珠環子,金寶石頭面,金鐲銀釧不消說;手裡現銀子,她也有上千兩;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不幸她男子漢去販布,死在外邊,她守寡了一年多,身邊又沒子女,止有一個小叔兒,還小,才十歲;青春年少,守他甚麼?有她家一個嫡親的姑娘,要主張著她嫁人。這娘子今年不上二十五六歲!生得長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來,就是個燈人兒(註:燈人兒是古代花燈上繪的美人),風流俊俏,百伶百俐,當家立紀,針指女工,雙陸棋子,不消說……又會彈了一手好月琴。大官人若見了,管情一箭就上垛。」

按:孟玉樓後來嫁了西門慶,她帶來的那份財物,其豐厚是僅在其後入門的李瓶兒之下的。西門慶一聽他「手裡有一份好錢」,又會彈月琴,立即便中意了。

西門慶上門求親(事在第七回)

(西門慶)就問薛嫂兒,「幾時相會看去?」薛嫂道:「我和老人家這等計議,想看不打緊,如今她家,一家子只是姑娘大,雖是他(指孟玉樓前夫)娘舅張四,山核桃差著一槅哩。……這婆子守寡了三四十年,男花女花都無,只靠侄男侄女養活,今日已過,明日我來會大官人,咱只倒在她身上求她,求只求張良,拜只拜韓信,這婆子愛的是錢財,明知他侄兒媳婦有東西,隨問(意即「隨便」)甚麼人家她也不管,只指望要幾兩銀子。大官人多許她幾兩銀子。」

薛嫂口中的「這婆子」(書中稱為楊姑娘)是孟玉樓前夫的守寡姑姑。西門慶依薛嫂之計,備辦禮物,第二天就去拜會「楊姑娘」,她開口要一個「棺材本兒」,西門慶說:

「休說一個棺材本兒,就是十個棺材本兒,小人也來得起。」說著,向靴筒里取出六錠三十兩雪花官銀,放在面前,說道:「這個不當甚麼,先與你老人家買盞茶吃,到明日娶過門時,還找七十兩銀子,兩匹緞子,與你老人家為送終之資。其四時八節,只照舊上門行走。」

在誘以重利之下,果然取得了「那老婆子」一口應承,儘力幫他。

說服了「老婆子」,西門慶第二天就登門求親。下面一段,寫孟玉樓在家中與西門慶「相看」的情形:

(孟玉樓)道了個萬福,就在對面椅上坐下。西門慶把眼上下不轉睛看了一回,婦人把頭低了。西門慶開言道:「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入門為正,管理家事,未知意下如何?」那婦人問道:「官人貴庚,沒了娘子多少時了?」

按:西門慶說的「妻亡已久,欲娶娘子入門為正」,當然乃是謊話。他是早已娶了吳月娘做繼室的。

決心嫁給西門慶(事在第七回)

西門慶是清河縣的「大名人」,孟玉樓人又精明,既然與他談婚論嫁,對他的家庭情況,尤其是關係切身厲害的婚姻狀況,豈有在事前沒有打聽清楚之理?何況西門慶的繼室吳月娘,乃是清河左衛吳千戶之女,也算得是個「頭面人物」,續弦多時,孟玉樓焉能不知?西門慶故意騙她,她也故意佯做不知,兩人的對答,不過是如同「做戲」而已。她是早已下了決心,即使嫁給西門慶為妾也不以為意的。這點,後文自有表明。她的反問也很有「分寸」,只問西門慶的「貴庚」和「沒了娘子多少時了?」對西門慶給她的「地位」(入門為正),則不置一評。表面看來,她和西門慶說的都是「無關重要的閑話」,其實作者正是要藉此來寫出她的世故和聰明,似拙實巧。

西門慶道:「小人虛度二十八歲,七月二十八日子時建生。不幸先妻沒了,一年有餘,不敢請問娘子青春多少?」婦人道:「奴家青春是三十歲。」西門慶道:「原來長我二歲。」薛嫂在旁插口道:「妻大兩,黃金日日長;妻大三,黃金積如山。」說著,只見小丫鬟拿了三盞蜜餞金橙子泡茶,銀鑲雕漆茶鍾、銀杏葉茶匙,婦人起身,先取頭一盞,用縴手抹去盞邊水漬,遞與西門慶。忙用手接了,道了「萬福」。慌忙還禮不迭。薛嫂向前用手掀起婦人裙子來,裙邊露出一對剛三寸,恰半扠、一對尖尖趫趫金蓮來,腳穿著大紅遍地金雲頭白綾高底鞋兒,與西門慶瞧。西門慶滿心歡喜。婦人取第二盞茶來,遞與薛嫂。她自取一盞陪坐,吃了茶。

按:西門慶是喜歡小腳的,故此薛嫂先掀起孟玉樓裙子,讓西門慶欣賞她的三寸金蓮。這段寫「相看」的情形,寫出了古代婦女的可悲地位,竟甘於被人當作商品。

看上他財主身份(事在第七回)

西門慶便叫瑁安(小廝)用方盒呈上錦帕兩方,寶釵一對,金戒指六個,放在托盤內拿下去。薛嫂一面叫婦人拜謝了。(孟玉樓)因問:「官人行禮日期?奴這裡好做預備。」西門慶道:「即蒙娘子見允,今月二十四日,有些微禮過門來。六月初二日准娶。」婦人道:「既然如此,奴明日就使人來對北邊姑娘那裡說去。」薛嫂道:「大官人昨日已是到姑奶奶府上講過話了。」婦人道:「姑娘說甚麼來?」薛嫂道:「姑奶奶聽見大官人說此親事,好不歡喜,才使我領大官人來這裡相見。說道:『不嫁這等人家,再嫁那樣人家?』」

孟玉樓答允婚事,薛嫂送西門慶出了巷口,又再回來,孟玉樓這才問她:「西門慶房裡有人沒有人?現作何生理?」按常理來說,是絕對不會在允婚之後才向媒婆查問對方身世的,可知孟玉樓對薛嫂也是「做戲」而已。她其實是明知故問。

薛嫂道:「好奶奶,就有房裡人,那個是成頭腦的?我說是謊,你過去就看出來。他老人家名目,誰是不知道的?清河縣數一數二的財主,有名賣生葯、放官吏債西門大官人!知縣、知府都和他往來;近日又與東京楊提督結親,都是四門親人,誰人敢惹他?」

按:薛嫂這段話著重點出西門慶是「清河縣數一數二的財主」身份,此亦孟玉樓自甘做妾之故也。「四門」在這裡指四面開有大門的屋子了,即豪富人家。孟玉樓的「事後發問」和媒婆薛嫂的對答,在文章技巧上屬於「補敘」的手法,表明了孟玉樓其實是已知西門慶剛才的說話(娶她為正室)乃是謊言。原則她就不會查問西門慶房裡有人沒人了。當然,這個「查問」,其實亦只是「依理不能不有此一問」而已。

楊家母舅來勸阻(事在第七回)

孟玉樓答應了西門慶的婚事後,前夫的母舅張四得知,便來攔阻。

且說他母舅張四,倚著他小外甥楊宗保,要圖留婦人手裡東西,一心舉報與大街坊尚推官兒子尚舉人為繼室;若小可人家,還可有話說,不想問得是縣前開生藥鋪西門慶定了,他是把持官府的人,遂動不得秤了。尋思已久,千方百計,不如破他為上計。走來對婦人(孟玉樓)說:「娘子不該接西門慶插定(通下定),還依我嫁尚推官兒子尚舉人。他又是斯文詩禮人家,又有莊田地土,頗過得日子。強如嫁給西門慶。那廝積年保持官府,刁徒潑皮,他家現有正頭娘子,乃是吳千戶家女兒。過去做大還是做小?卻不難為你了!況他房裡又有三四個老婆,並沒上頭的丫頭,到他家人多口多,你惹氣也!」

按:張四說的「過去做大是做小」,即是對孟玉樓揭穿西門慶的謊言,「他對說你去做正室(大婦)其實是做妾(做小)」。「沒上頭的丫頭」,即和西門慶有了關係,而未曾「收房」的丫頭。他不知他說的這些事實,孟玉樓早已知道,孟玉樓非但不以為意,並反駁他。

婦人道:「自古船多不礙路,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願讓她做姐姐,奴做妹子。雖然房裡人多,漢子喜歡,那時難道你阻他?漢子若不喜歡,那時難道你去扯他?不怕一百,人單擢著。休說他富貴人家,那家沒四五個?街上乞食的,攜男抱女,也挈扯著三四個妻小,你老人家忒多慮了。奴過去自有道理。不妨事。」

孟玉樓認為富貴人家三妻四妾乃是正常,只須漢子喜歡就成。表明了她對「做大做小」是毫不計較的。

人品壞也沒問題(事在第七回)

張四在「名分」的問題上勸阻不了孟玉樓,只好「直接」說西門慶的「壞話」了。哪知孟玉樓仍是不以為意。

張四道:「娘子,我聞得此人,單管挑販人口,慣打婦熬妻,稍不中意,就令媒人賣了,你願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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