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陳經濟繼承西門慶的「遺產」與衣缽

來保自立門戶(事在第八十一、八十二回)

要擠撮俺兩口子出門也不打緊,等俺們出去,料莫天也不著餓老鴉兒吃草,我洗凈著眼兒,看你這些淫婦奴才,在西門慶家裡住牢著!

所謂「罵大罵小」,即是不分上下尊卑,盡都罵在裡頭,不但罵了潘金蓮,甚至連吳月娘也著了她的刺,不過沒有點明罷了。

月娘見她罵大罵小,尋田頭兒和人嚷鬧、上吊、漢子(旨惠祥之夫來保)又兩番三次,無人處在跟前無禮,心裡也氣得沒入腳處,只得教她兩口子搬離了家門。這來保就大剌剌和他的舅子開起布鋪來。

按:通過一件件具體的「小事情」,來反映出西門慶家的榮枯現象,這是作者慣用的手法。例如在西門慶得勢時,作者寫連狀元出身的蔡御史也得不惜自貶身份來巴結他,有一次對他說,若有什麼事清,不需他的「華紮下臨」,「只盛價(僕人)有片紙到,學生無不奉行。」現在只寫西門慶一死,來保就敢調戲吳月娘,也是例子之一。

惡奴欺主也還罷了,身為西門慶女婿,受西門慶臨終重託的陳經濟,行為更加不堪。第八十二回:「潘金蓮月夜偷期,陳經濟畫樓雙美」就寫他那副「德行」的。

話說潘金蓮與陳經濟自從在廂房裡得手之後,兩個人嘗著甜頭兒,日逐白日偷寒,黃昏送暖,或倚肩嘲笑,或並坐調情。掏打揪撏,通無忌憚,或有人跟前不得說話,將心事寫成,搓在紙條兒內,丟在地下,你有話傳與我,我有話傳與你。

按:「掏打揪撏」是調情的動作,從調情而至幽會,也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潘金蓮偷約荼䕷架(事在第八十二回)

一日,四月天氣,潘金蓮將自己袖得一方銀絲汗巾兒,裹著一個玉色紗挑線香袋兒,裡面裝安息香、排草、玫瑰花瓣兒、並一縷頭髮,又著些松柏兒,一面挑著「松柏長青」一面是「人面如花」八個宇,封得停當,要與經濟,不想經濟不在廂房內,遂打窗眼內投進去。後經濟開房,進入房中,看見彌封甚厚,打開卻是汗巾香袋兒。紙上寫一詞,名《寄生草》:

將奴這銀絲帕,並香囊寄與他。當中結下青絲髮;松柏兒要你常牽掛;淚珠兒滴寫相思話:衣深燈照的奴影兒孤,休負了夜深潛等荼䕷架。

這經濟見詞上許他在荼䕷架下等候私會佳期,隨即封了一柄金湘妃竹扇兒,亦寫一詞在上面答她。

按:這首《寄生草》的曲詞寫得甚好,但卻是個「敗筆」。因以潘金蓮的出身和經歷,縱然她曾「習學彈唱」,識得幾個字,但絕不可能有如此文採的。不過當時流行詞曲(等於現在的流行「時代曲」一樣),小說中大量地插入詞曲。亦是當時風氣,我們也不必過分挑剔了。(至於陳經濟寫的那一詞,藝術水平較低,就不並錄了。)

這經濟得手,走來花園中,那花篩月影,參差掩影,走在荼䕷架下,遠遠望著,見婦人摘去冠兒,半挽烏雲(頭髮),上著藕絲衫,下著翠紋裙,腳襯凌波羅襪,從木香棚下來。這經濟猛然從荼䕷架下突出,雙手把婦人抱住,把婦人唬了一跳,說:「呸,小短命,猛可鑽出來,唬了我一跳,早是我,你摟便將就罷了,若是別人,你也恁大膽摟起來?」經濟吃得半酣兒,笑道:「早是摟了你,就錯樓了紅娘,也是沒奈何。」兩個於是相摟相抱,攜手進入房中。

陳經濟畫樓雙美(事在第八十二回)

潘金蓮不但自己與陳經濟通姦,還把春梅也拖下水。第八十二回的「陳經濟畫樓雙美」的另一「美」,指的就是春梅。

一日,也是合當有事。潘金蓮早晨梳妝打扮,走來樓上觀音菩薩前燒香,不想陳經濟正拿鎖匙上樓,開庫房間拿藥材香料,撞遇在一處。這婦人且不燒香,見樓上無人,兩個摟抱著親嘴咂舌,一個叫親親五娘,一個呼心肝性命,說趁無人,咱在這裡幹了吧……沒巧不成話,兩個正幹得好,不妨春梅正上樓來拿盒子取茶葉看見,兩個湊手腳不迭,都吃了一驚。春梅恐怕羞了他,連忙倒退回身子,走下胡梯,慌得經濟兜小衣不迭,婦人正穿裙子,婦人便叫春梅:「我的好姐姐,你上來,我和你說話。」那春梅於是走上樓來。金蓮道:「我的好姐姐,你姐夫不是別人,我今教你知道了吧,俺兩個情孚意合,拆散不開,你千萬休向人說,只放在你心裡。」春梅便說:「好娘,說那裡話,奴伏侍娘這幾年,豈不知娘心腹,肯對人說?」婦人道:「你若肯遮蓋俺們,趁你姐夫在這裡,你也過來和你姐夫睡一睡,我方信你。你若不肯,只是不可憐見俺們了。」那春梅把臉羞得一紅一白,只得依她卸下湘裙,解開褌帶,仰在凳上,盡著這小伙兒受用。……當下經濟耍了春梅,拿茶葉出去了,潘金蓮便與春梅打成一家,與這小伙兒暗約偷期,非止一日,只背著秋菊。婦人偏聽春梅說話,衣服首飾,揀心愛者與之,托為心腹。

按:春梅之所以肯讓陳經濟「耍」她,固然是由於潘金蓮的命令,但她亦實在是愛上陳經濟的,這從她後來已經貴為守備夫人,還要去找到淪落為叫花子的陳經濟,將他冒認為表弟,養在家中,私下通姦一事可知。古代丫鬟,「婚姻出路」很窄,不是給主人做小,就是嫁給同樣身份的僕人,陳經濟風流俊俏,比西門慶年輕,春梅「愛上」他,也是不足為怪的。

秋菊含恨泄幽情(事在第八十三回)

潘金蓮、春梅主僕與陳經濟通姦,雖然是「背著秋菊」,但畢竟還是瞞不住的。第八十蘭回的「秋菊含恨泄幽情」,寫的就是此事。

一日,陳經濟到潘金蓮房間與她幽會,事先,金蓮已經吩咐春梅,「灌了秋菊幾鍾酒,同她在炕房裡先睡了」,但不料秋菊半夜起來溺尿,事情這就揭穿了。

(陳經濟與潘金蓮)兩個吃酒下棋,到一更方上床就寢,顛鸞倒鳳,整狂了半夜,婦人把昔日西門慶枕邊風月,一旦盡付與情郎身上。卻說秋菊在那邊屋裡,但聽見這邊房裡恰似有男子聲音說話,更不知是那個了。到天明雞叫時分,秋菊起溺尿,忽聽見那邊房內開的門響,朦朧月色,雨尚未止,打窗眼看,見一人披著紅卧單,從房中出去了,恰似陳姐夫一般。原來夜夜和我娘(指潘金蓮)睡,我娘自來人前會撇清,乾淨暗裡養著女婿。次日徑走到後邊廚房裡,就如這般對小玉說。不想小玉和春梅好,又告訴與春梅。

春梅回來,把秋菊泄密之事,一五一十說給潘金蓮知道。並主張打她一頓,免致她「騙口張舌,葬送主子。」

金蓮遂叫秋菊罵道:「教你煎煎粥兒,就把鍋來打破了。你屁股大,掉了心也怎的?我這幾日沒曾打你,這奴才骨朵癢了!」於是拿棍子向她脊背上儘力狠抽了三十下,打得殺豬也似叫,身上都破了。春梅走將來說:「娘沒的打她這幾下兒,與她撾痒痒兒哩。旋剝了,叫將小廝來,拿大板子儘力砍與她二三十板,看她怕不怕?」

春梅的性格是相當複雜的,有心高氣傲的一面,也有陰險狠毒的一面。這一回寫她的攛掇潘金蓮狠打秋菊,就表現出她的狠毒。秋菊挨了打,當然不忿,於是就跑去向吳月娘告狀。

吳月娘故作痴聾(事在第八十三回)

中秋那曉,潘金蓮又約陳經濟幽會,兩人「貪睡失曉(不知天亮),至茶時前後,還未起來。」於是秋菊就抓著這個機會,跑去想叫吳月娘捉姦。

不想月娘正梳頭,小玉在上房門首,秋菊拉過她一邊,告她說,「俺姐夫如此這般,昨日又在我娘房裡歇了一夜,如今還未起來哩。前日為我告你說,打了我一頓,今日真實看見,我須不賴他。請扔奶決去瞧去。」小玉罵道:「張眼露睛奴才,又來葬送主子,俺奶奶梳頭,還不快走哩!」

小玉和春梅要好,想把這件事情壓下去,罵了秋菊一頓,要趕她走,不料月娘已聽見了。

月娘便問:「她說甚麼?」小玉不能隱諱,只說:「五娘使秋菊來請奶奶說話。」更不提出別的事。這月娘梳了頭,輕移蓮步,驀然來到前邊金蓮房門首,早被春梅看見,慌得先進來,報與金蓮。金蓮與經濟兩個還在被窩內未起,聽見月娘到,兩個都吃了一驚,慌做手腳不迭,連忙藏經濟在床身子里,用一床錦被遮蓋住,教春梅放小桌兒在床上,拿過珠花來,且穿珠花。不一時月娘到房中坐下,說:「六姐,你這咱還不見出門,只道你做甚,原來在屋裡穿珠花哩。」一面拿在手中觀看,誇道:「且是穿得好,正面芝麻花,兩邊槅子眼方勝兒,周圍蜂趕菊。你看,著的珠子,一個挨一個兒,湊的同心結且是好看。到明日,你也替我穿恁條箍兒戴。」婦人(潘金蓮)見月娘說好話兒,那心頭小鹿兒才不跳了。

吳月娘之所以沒有「捉姦在床」,自是因為不想家醜外揚之故,她與潘金蓮只拿珠花做話題,閑談幾句就走了。過後才想法「炮製」潘金蓮和春梅。從這裡也可以見到吳月娘的權術。她是學唐明皇說的「不痴不聾,不作阿家翁(在她而言則是阿家婆)」呢。

表面不信 暗加防備(事在第八十三、八十五回)

(潘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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