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來旺婦的故事:主人與家僕

宋蕙蓮的故事(事在第二十二回)

在《金瓶梅》中,宋蕙蓮(即來旺婦)的故事也是一個寫得非常精彩的、可以獨立成篇的故事。西門慶好色貪淫,已有六房妻妾,還要嫖妓,嫖妓之外,還要勾搭家中婢僕,這宋蕙蓮就是西門家一個名叫來旺的僕人的妻子。

宋蕙蓬出身貧苦人家,父親宋仁是賣棺材的,她先被父親賣給人家做婢女,後來嫁給廚役蔣聰,這蔣聰常在西門慶家做活,被來旺勾搭上,後來蔣聰因與別的廚役「分財不勻,酒醉廝打,動起刀杖來」,蔣聰被打死:

老婆央求旺兒,對西門慶說了,替她拿帖兒,縣裡和縣丞說,差人捉住正犯,問成死罪,抵了蔣聰命。後來,來旺兒哄月娘,只說是小人家媳婦兒,會做針指。月娘使了五兩銀子,兩套衣服,四匹青紅布,並簪環之類,娶與她為妻。她原名金蓮,月娘因她叫金蓮不好稱呼,遂改名蕙蓮。

(蕙蓮)屬馬的,小金蓮兩歲,今年二十四歲了,生得黃白凈面,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

這個俏麗的宋蕙蓮來到西門慶家中,西門慶自是不肯放過她的。

西門慶設計勾搭(事在第二十二回)

(蕙蓮)初時,同眾家人媳婦上灶,還沒甚麼裝飾,猶不作在意里。後過了一個月有餘,看了玉樓、金蓮眾人打扮,她把䯼髻墊的高高的,梳的虛籠籠的頭髮,把水鬢描得長長的,在上邊遞茶遞水,被西門慶睃在眼裡。一日,設了條計策,教來旺兒押了五百兩銀子,往杭州替蔡大師製造慶賀生辰的錦繡蟒衣,並家中穿的四季衣服,往回也有半年期程。……(來旺兒)起身去了,西門慶安心早晚要調戲他這老婆。

一日,月娘往對門喬大戶家吃生日酒去了,約後晌時分西門慶從外來家,已有酒了,走到儀門首,這蕙蓮正往外走,兩個撞了滿懷,西門慶使一手摟過脖子來就親了個嘴,口中喃喃吶吶說道:「我的兒你若依了我,頭面衣服隨你揀著用。」那老婆一聲沒言語,推開西門慶手,一直往前走了。

宋蕙蓮本是純良的窮人家女兒,但因受環境影響(在大戶人家做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漸漸也就變得貪慕虛榮了。她來到西門慶家,就學人扮靚,便是這種虛榮心理的表現。西門慶調戲她,她雖沒言語,卻也不怎樣抗拒,西門慶便知她是可以勾搭的了。

山洞幽會(事在第二十二回)

西門慶於是叫玉簫(丫鬟)送一匹藍緞子到宋蕙蓮那裡,「如此這般對她說。」蕙蓮聽了道:「我做出來,娘(指吳月娘)若見了問怎了?」

玉簫道:「你放心。爹說來你若依了這件事,隨你要甚麼,爹與你買。今日趁娘不在家,要和你會會兒。你心下如何?」那老婆(指宋蕙蓮)聽了,微笑而不言。因問:

「爹多咱時分來,我好在屋裡詞候。」玉蕭道:「爹說,小廝們看著,不好進你這屋裡來的。教你悄悄往山子底下洞兒里,那裡無人,堪可一會兒。」老婆道:「只怕五娘、六娘知道了,不好意思的。」玉簫道:「三娘和五娘都在六娘屋裡下棋,你去不妨事。」當下約會已定,玉簫走來回西門慶說話。兩個都往山子底下成事。玉簫在門首與他觀風。

西門慶與宋蕙蓮的幽會,布置得雖然甚為周密,但還是給人撞破。這個人就正是潘金蓮。

(金蓮下了棋回家)只見小玉立在上房門首,金蓮問:「你爹在屋裡?」小玉搖手兒,往前指。金蓮就知其意,走到前邊山子角門首,只見玉簫攔住門。金蓮只猜玉簫和西門慶在此私狎,便頂進去。玉簫慌了,說道:「五娘休進去,爹在裡面有勾當哩!」

潘金蓮撞破姦情(事在第二十二、二十三回)

在西門慶眾多妻妾、外寵中,潘金蓮是最敢於在跟前「放肆」的人,玉簫明告訴她「爹在裡面有勾當哩!」她也不理。書中寫:

金蓮罵道:「怪狗肉,我又怕你爹了?」不由分說進入花園裡來,各處尋了一遍,走到藏春塢山子洞兒里,只見他兩個人在裡面才了事。老婆聽見有人來,連忙繫上裙子,往外走。看見金蓮,把臉通紅了。金蓮問道:「賊臭肉,你在這裡做甚麼。」老婆道:「我來叫書童兒。」說著一溜煙走了。金蓮進來,看見西門慶在裡邊系褲子,罵道:「賊沒廉恥的貨,你和奴才淫婦人大白日里在這裡端的干好勾當兒!」

潘金蓮雖然罵西門慶私通婢僕,但她也知道是管不住丈夫的,她之所以要揭穿西門慶的姦情,自的只不過要取得「特殊地位」,好讓西門慶把她當作「知心人」看待,因此她非常「識做」,不但不在人前提起此事,甚至還幫他們成其「好事」。有一次,西門慶吃得半醉,拉著金蓮說道:「小油嘴。我有句話兒和你說,我要留蕙蓮在後邊一夜兒吧,後邊沒地方兒,看你怎的容她在你這邊歇一夜吧,好不好?」西門慶居然提出要潘金蓮借房間與他和宋蕙蓮作「陽台」,你猜她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幫丈夫布置藏春塢(事在第二十三回)

潘金蓮很會應付,她叫西門慶去問春梅,「她若肯了,我就容你容她在這屋裡。」這個春梅,前文已經說過,本是吳月娘的陪嫁丫頭,潘金蓮入門之後,西門慶將她撥給潘金蓮使喚的。她和西門慶是早就有了特殊關係的。西門慶是聰明人,一聽就知潘金蓮砌辭推擋,便道:

既是你娘兒們不肯,我和她往那山子洞兒那裡過一夜,你吩咐丫頭拿床鋪蓋,生些火兒那裡去。不然這一冷怎麼當?

金蓮忍不住笑了,「我不好罵出你來的,賊奴才淫婦她是養你的娘?你是王祥,寒冬臘月行孝順,在那石頭床上卧冰哩。」

不過,罵雖是罵,結果潘金蓮還是「吩咐秋菊(另一個丫頭)果然抱鋪蓋籠火,在山子底下藏春塢雪洞兒預備」。

按:潘金蓮之不肯借房間給他們做「陽台」,那是怕事情張揚開去,西門慶縱無所謂,她可要落個包庇漢子和僕婦偷情的醜名聲。尤其因為春梅本是吳月娘的人,雖說她和春梅已是情如姐妹,但卻不可不防——萬一春梅告訴吳月娘。吳月娘非責罵她縱容漢子做壞事不可。但也要討好西門慶,所以就幫忙他們將冰冷的山洞布置成溫暖如春的洞房。可謂面面俱圓。

做了姘婦得意忘形(事在第二十三回)

宋蕙蓮自姘上西門慶之後,就自以為身份已是高了一等,可以傲視儕輩了。下面這段,就是描寫她這種自以為是飛上枝頭的得意形狀。

平昔這婦人嘴兒乖,常在門前站立,買東買西,趕著傅夥計叫傅大郎,陳經濟叫姑夫,賁四叫老四。昨日和西門慶勾搭上了,越發在人前花哨起來,和眾人打牙犯嘴,全無忌憚,或一時教:「傅大郎,我拜你拜(拜託你之意),替我門首看著賣粉的。」那傅夥計老成,便敬心兒替她門首看。……一回又叫;「賁老四,你替我門首看著賣梅花菊花的,我要買兩對兒戴。」那賁四誤了買賣,好歹專心替她看著。……婦人向腰裡摸出半側銀子兒來,央及賁四替她鑿,稱七錢五分與他;那賁四正寫著賬,丟下,走來蹲著身子替她錘。只見玳安(小廝)走來,說道:「等我與嫂子鑿。」一面接過銀子在手,且不鑿,只顧瞧那銀子……說道:「這銀子有些眼熟,倒像爹銀子包兒里的。前日爹在銀市裡,鑿與買方金蠻子的銀子,還剩了一半,就是這銀子。我記得千真萬真。」婦人道:「賊囚,一個天下人還有一樣兒的。爹的銀子怎地到得我手裡?」玳安笑道:「我知道甚麼賬兒?」婦人便趕著打。

飛上枝頭傲視濟輩(事在第二十四回)

玳安識破她的銀子是西門慶給的,宋蕙蓮趕著他打,其辭若有憾焉,其心實甚喜之,她可正是要炫耀她和西門慶的特殊關係的。書中寫她:

自此以後,常在門首成兩價拿銀錢買剪截花翠汗巾之類,甚至瓜子兒四五升量進去,教與各房丫鬟並眾人吃。頭上沾的珠子篩兒,金燈籠墜子,黃烘拱的,腳下穿著紅潞袖褲兒,綿納護膝;又大袖子袖著香茶木稚,香桶子三四個,帶在身邊,現一日也花消二三錢銀子,都是西門慶背地與她的。

按:「成兩價拿銀錢買……」即是說她買東西用的銀子是論兩計的。拿《金瓶梅》書中所寫的物價作比較,張大戶給武大做賣炊餅的本錢也不過五兩銀子,朱蕙蓮用錢的「浪費」也就可想而知了。珠子篩兒、金燈籠墜子等等都是當時流行的婦女飾物。這段描寫,充分刻畫出宋蕙蓮自以為是「飛上枝頭」的得意狀貌。

她做了西門慶的情婦,自以為已是與眾(別的僕婢)不同,於是常常對儕輩頤指氣使。從下面這段描寫,可見一斑。

(元宵那天,西門慶鋪陳酒席,合家歡樂飲酒)那來旺兒媳婦宋蕙蓮不得上來,坐在穿廊下一張椅子上,口裡磕瓜子兒,等到上邊呼喚要酒,她便揚聲叫:「來安兒,書童兒,娘上邊要熱酒,快㸇酒上來!賊囚根子!一個也沒有在這裡伺候,都不知往哪裡去了!」……書童兒道:「嫂子,將就些兒罷了,如何和我慪氣」,於是取了笤掃來,替她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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