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輯·師友憶往 十六、挽聶紺弩聯

新聞記,古典編,雜文寫,無冕南冠,白髮生還,散木豈不材,瘦骨嶙峋,絕塞挑燈題野草。

史詩作,狂熱問,浩歌寒,盛世頹齡,青春煥發,故交傷永別,千蝶曠代,騷壇刮目看奇花。

鍾敬文聯云:

松柏後凋,盡有嚴寒偏耐冷。

氛埃粗落,不須雪涕更招魂。

從坎坷中來,舊詩洗宋唐陳套。

為戰鬥而作,雜文及魯迅精神。

聶紺弩在文學領域上的兩大成就,一是雜文,一是舊體詩。他以雜文的筆法寫詩,這也是他的舊體詩特色之一。鍾敬文的輓聯只提他的舊體詩,另一位作家何滿子的輓聯則兼及雜文。何聯云:

聶紺弩是名作家,也是老報人,一九八六年三月在北京逝世,享壽八十三歲。同年四月八日,北京文化界的朋友給他開了個追悼會,許多作家送來輓聯。現在選錄幾副。

「坎坷」,不得志的意思。聶紺弩是在「下放」北大荒勞動的期間開始寫舊體詩的,其「坎坷」可知。紺弩的舊體詩是最擅長運用舊瓶裝新酒的;其雜文亦堪稱可繼承魯迅。此聯可作文藝評論看,其評聶紺弩的舊詩和雜文,亦堪稱的評。

啟功教授一聯則於論詩之外,兼及他的遭遇。聯云:

晚年竟以舊詩傳,自問恐非初意。

老友漸同秋葉盡,竭忠敢惜餘生。

革命抱忠心,何意門中遭毒手。

吟詩驚絕調,每從強外發奇音。

知道陳鳳兮名字的或者不很多,但知道他丈夫名字的一定不少。她的丈夫是著名的已故報人、作家金滿城,中國的第一部《性史》就是由他編著的(其實金滿城在文學事業上最大的成是翻譯,他是法國留學生,曾翻譯法國作家法朗士、巴爾扎克、莫泊桑等許多名作)。解放後金滿城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工作,和紺弩是同事,兩家是經常來往的。

「史詩作,狂熱問,浩歌寒」取材自聶綸弩《題野草·墓碣文》一詩。

紺弩本是以雜文著名的,據他在《散宜生詩》的自序中說,他是在一九五九年才開始寫舊體詩的,當時他以「右派分子」的身分,被「下放」到北大荒的某一農場勞動,「一天夜晚,正準備睡覺了,指導員忽然來宣布,要每人都做詩,說是上級指示,全國一樣,無論什麼人都要做詩……於是這一夜,第一次寫勞動,也第一次正式寫舊詩,大概大半夜,就交出了一首七言古體長詩。」這真是「趣事」。但更「妙」的是,第二天「領導」卻宣布他做了三十二首,因為他這首七言古體長詩共有一百二十八句,這位領導以為四句就是一首,於是就說成三十二首了。不過這個「妙事」卻使得聶紺弩在舊體詩的領域中開闢了新境界。

此詩本是隱括魯迅《墓碣文》一文的,陳鳳兮用詩入聯以挽紺弩,堪稱「得體」。「我到成塵定微笑」一句,亦可移作聶的「自挽」。

鍾敬文是著名的民間文學研究者,北京師範大學教授。他和聶紺弩是同一年(一九零三年)生的,四十年代後期,他和聶紺弩一樣,也曾來香港「避難」,任香港達德學院文學系教授。紺弩的舊體詩集《三草》中有贈給他的詩多首。

「千蝶曠代」則取意自聶柑弩《題野草·秋夜》的詩句,原詩云:

聯語以「蝶」象徵聶紺弩的詩篇,「干蝶曠代」喻其詩之美之奇,實為當代罕見也。

還有一副輓聯是聶的「傾蓋八友」送的。聯云:

「八友」者,王以鑄、呂劍、宋謀瑒、荒蕪、孫玄常、陳冷園、陳邇冬、舒羌是也。他們和聶紺弩一起出了一本詩詞合集,名為《傾蓋集》。本是「九友」,紺弩謝世,就只剩下「八友」了。「八友」的詩詞集是:王以鑄的《城西詩草》、呂劍的《青萍結綠軒詩存》、宋謀瑒的《柳條春半樓詩稿》、荒蕪的《紙壁齋詩選》、孫玄常的《瓠落齋詩鈔》、陳邇冬的《十步廊韻語》、陳冷園的《影徹樓詩詞稿》和舒蕪的《天問樓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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