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泰京識小錄

1981年剛剛過了農曆新年,蟄居無聊,又動了遊興,於是搭乘韓航直飛曼谷的班機,做第三度佛國觀光。飛機下午一點二十分從中正機場起飛,整整飛了三個小時,就在曼谷的廊曼機場著陸了。中途不經香港,免去了香港上下飛機之煩,航程又縮短兩個小時,實在方便了很多。唯一缺點是那班客機上,空中小姐先生們,沒有一位聽得懂國語,對於英語似乎也不甚靈光。機上旅客有兩種應填表格,一種是海關報稅用的,一種是入境檢查用的,字小格密,項目又細瑣繁雜,加上高空氣流動蕩不定,讓旅客在寬不盈尺的活動小餐桌上填表,趴不下伸不直,實在是件苦事。我前幾次出國旅遊,就曾向所乘飛機的公司建議過,旅客填表格,何不隨票附發,再不然規定凡有不諳填表的旅客,隨機服務的空中小姐先生們,應當有代客填寫的義務,那才是真正便利旅客的一項措施呢!

1973年第一次到泰國觀光,飛機在廊曼機場一著陸,覺得機場大廈崇台重宇,軒昂宏偉,比台灣松山機場氣派多了;事隔三五年,此次抵步只覺得廳事逼仄,人煙稠密,比起台灣中正機場的奐奐新廈,似乎又相形見絀了。

曼谷最堂皇偉麗的地區要算臘差威堤皇宮一帶了,御河映沼,流水蜜疊,飛檐鴟甍,金飾鱗鬣,一直保持一貫的雄偉壯麗。僧王「頌綠拍亞拉益翁沙谷禾然」駐蹕的佛寺翠瓦金鋪,丹楹碧牖,黃衣僧侶,說經談偈,比起皇宮又是一派莊嚴寶相。市區愛侶灣大旅館,瓊圃丹垣,塗金異獸,那座石龕里供奉貼金古佛,花串香燭堆積如山。從前是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才有人來燒香許願,現在香火鼎盛,不分晝夜,一般善信雜沓紛來,甚至有人請了冠兜鏤空,黻衣綉裳,艷婉怡人的少女在佛前歌舞翩翩添香還願,雖然地當要衝,人車塞途,警察視而未見,認為理所當然,從未加以干涉取締,這大概是佛國特殊情景吧!

泰國原本是大象王國,在原野山林搬運笨重木材器物,都由大象擔任,可是在車永馬龍的大都市裡,這種巨獸是很難得在街頭出現的,這次到曼谷住在「是隆路」,這條街是六線通衢大道,公司、銀行鱗次櫛比,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想不到居然有人牽著大象姍姍而行。象身上除了披著五色纈花、彩繪複雜的錦衣外,另外還掛著一塊白布紅字的泰文說明,大意是如欲乘坐,二十分鐘索值泰幣十二銖。象身上綁有一座木雕髹金的亭子,坐在亭子里可以縱覽市景,光顧的自然全是好奇的觀光旅客。看象奴臉上笑容可掬,生意大概還不錯呢!

市中心區有座歷史悠久的鑾披尼公園,雖然沒有古榕蒼松,幽泉漱石,可是細草平鋪,嫩綠如茵,每日晨光熹微,就有練外丹功、打太極拳的男女老少各自練起功來,再加上跳迪斯科、土風舞的紅男綠女點綴其間,把早晨公園點染得朝氣蓬勃,令人身心俱暢。

市區內還有一座考舞動物園,虎、豹、獅、象、河馬、犀牛樣樣都有。泰國人對於看大象,如同北方人看小毛驢一樣,看得太多了,毫不稀奇,所以象房裡一大一小兩隻象,除了招引些國外遊客拍照外,泰國人很少到象檻這邊看看的。園裡搜集猿猴的種類,多達四五十種,有一隻老猴,照檻柵所懸木牌說明,計齡已在四十歲以上,獨居一棟水榭,向陽捫蚤,老境岑寂,彌覺可憐。

泰國是佛教國家,據說泰國全國寺院達一萬八千多所,僧侶約二十餘萬人,以曼谷來說,大小佛寺,就有一千多所,到泰國觀光,逛廟是列為主要觀光項目之一的。筆者是第三度來泰觀光,所有曼谷和近郊的一些佛寺,大概都隨喜過了,最著名的金佛寺、玉佛寺、鄭王廟、卧佛寺、大埋石佛寺,還有印度佛寺,甚至去過兩三次。這次因為有朋友托我買一尊掛在脖子上的鍍金佛,所以又去了一趟卧佛寺。寺內到處都在髹漆彩繪,可見泰國政府在觀光事業方面,還是肯下本錢的。卧佛寺進山門第一進,路西有一排房子,門上掛著一方木牌,說明內有精通醫理、技術高明的按摩師,如要按摩,請即入內。進門有座小櫃檯是收費處,兩旁各有一條長木匿,枕褥齊全,男左女右,繳費之後,即可登匾接受按摩。我在台北讓「馬殺雞」鬧的,已經多年不敢松骨按摩,有此機會自然不願放過,同時可以試試泰國按摩的手法為何。按摩一次收費六十,外國人則要加倍一百二十元,本來觀光客都想試一試,可是一聽外國人要加價一倍,雖然為數戔戔,大家心裡都有點被刨黃瓜兒把外國人當洋盤(杭州人管敲竹杠叫「刨黃瓜兒」)的感覺。到北攬參觀鱷魚潭,對外國人門票也是加倍,這種做法非常招致觀光客的反感,不知泰國主辦觀光事業當局,有沒有加以改善的決心。在第二進內廳前方有一株櫸木,旁邊有一堆石岩聳立,其中有一塊石筍秀起,筍身貼滿金箔,彩牒綺紈,層扎疊裹,而在石筍前焚香膜拜的青年男女,一個個神情肅穆,狀至虔誠。據說這是若干年前,從印度請來的「佛勢」,凡是久婚不畢婦女,可以前往求嗣,如想藍田種玉,必須許願添香,定獲麟兒,所以香火鼎盛。這跟北平東嶽廟摸銅騾子同一心理作用,歐美遊客好奇,紛紛在此拍照留念。

曼谷凌晨有一街頭奇景,就是黃衣僧侶,科頭跣足赤著半臂,托缽化齋。有些虔誠的善信,在街口,把新出屜的米飯,剛炒好的蔬菜,用餐具托著,跪在地上等僧侶前來再虔誠奉獻。僧侶們一人拿不了太多的飯菜,每人還隨帶十四五歲小童一名拎著提盒,回到廟裡飯菜彙集,大家共享。泰國僧侶都恪守戒律,過午不食,只能喝點牛奶、果汁而已。泰國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和尚,可是各大廟宇,香客任便出入,很少看到僧侶,就是在廟裡遇到,他們也不招待客人的。曼谷三月,已人盛夏,各地大專院校開始放暑假,一群群男生紛紛把垂肩長發剪掉,剃成青鬈豢的光頭,穿上半臂僧衣,由家人親友,鼓樂喧天送到寺院里去參禪禮佛,時間最短三星期,最長三個月。等暑假終了,再行蓄髮還俗,照常回到學校上課。有一位會說華語,剛剃度的僧人,我問他削髮學佛的動機和感想,他說:「父母生我育我,皈依佛祖,可以給父母延壽免災,仰答親恩。況當炎炎盛暑,廟宇宏敞深邃,可以躲避塵囂,求個心凈,冥息自省,可以悟出若干做人處世之道。少年夏令營是動的訓練,當和尚是靜的潛修,其中自有玄機妙諦,不是俗家所能體會得到的呢!」他年紀輕輕,出語微妙通玄,而且狀極虔誠,看得出是發自內心,這就是泰國佛教賅情育理無上心法吧!

泰國人十之八九都是樂天派,人人懷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只要口袋裡有幾張鈔票,總要想法子花掉,心裡才能踏實。每月到了發薪日子,茶樓、酒肆、浴室、歌廳,家家客滿,雖然娛樂界老闆個個叫苦連天,口口聲聲說市面蕭條,生意難做,可是每晚華燈初上,拍蓬路一帶風化區,人影衣香,花光酒氣。右些大膽的阻街女郎袒胸露背,纏住路人不放,牛鬼蛇神,花樣百出,除了一些流浪客爛水手之外,正經人都避道而行,免得惹上麻煩。最近曼谷開了一家叫「蒙娜莎莉」超級按摩院,僱用了四百多名身材健美,技術高超的按摩女郎,據說這是泰國政府正式核准的第一一八家按摩院,報紙上替它宣傳,這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按摩院。前幾年曼谷開了一家叫「金妮」的豪華浴室,眾香國里美女如雲,宣稱陪浴女郎多達一百二十多位,已經轟動一時,跟現在的「蒙娜莎莉」比起來,似乎微不足道啦!曼谷又有幾家專演西片的電影院,聲光設備座位都還夠水準,專演中國片的「樂聲」也還不錯,有些二三流的戲院,嘈雜髒亂,空氣惡濁,那就無法涉足了。有兩家叫「王子」、「百樂匯」的電影院,是專演成人電影的,報上所登廣告,措辭黃色低級,已經不堪入目,可是從來也沒聽說政府主管機關加以干涉過。此外曼谷有幾條街,也有像新加坡那種男扮女裝的人妖市場,有些觀光客基於好奇心理,常常通過旅行社的導遊,招他們來侍坐陪酒,泰國人稱人妖為「兔崽子」。我在曼谷雖然沒有機會一睹芳姿,可是北上到清邁觀光,當地是以夜市著名的,在一家飯館進餐時,卻開了一次眼界。大家都稱讚清邁出美女,偏偏我們去的那冢餐館的女侍,就沒有一個平頭整臉的小妞,當我們吃完算賬時,當門而立有一位艷光照人、盼倩粲麗的少女,倒是個美人胚子。我們一行有人認出他是男著女裝,待仔細審視,既無喉結,而唇頰光潔,不是經人說破,實在看不出他是雄而雌者。他的動作聲音,比起當年上海的鐘雪琴更自然,更女性化多了。在曼谷街頭時常碰到有人長發垂肩,把頭髮燙成波浪型、爆炸型,敷粉朱唇,婀娜多姿,雖著男裝,可是令人疑男疑女,迷離撲朔。據警方調查這類少男,僅僅曼谷一隅,就有一萬多人,論身家學識都還是中上之家,無以名之,只好說他們是心理變態吧!

談到喝啤酒,以我喝啤酒多年的經驗來說,比較國產啤酒,上海啤酒不如青島啤酒,青島啤酒又不如北平雙合盛的五星啤酒,而至於日本人傾全力在台灣推銷的太陽、麒麟、富士啤酒,儘管摸彩贈獎,花樣百出,由於味淡而澀,不合國人口味,始終沒能把中國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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