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時空勛業 第一章 殘絕人寰

一念及此,東關旅不住地狂喘,臉上汗水像是決堤洪水一般地奔流下來。

有滾燙的汗,也有冰冷的汗。

然後他狂聲大叫,便連滾帶爬地往石室內飛快而去。

夷羊玄羿不及阻止,在他的身後大聲叫道。

「不要去!先不要去!」

東關旅又驚又急,有些狂亂地向石室的最深處而去。

在石室的最深處,有著一個以銅欄密密圈住的小室,但是小室的銅門卻只是虛掩,東關旅快步起身奔去,「當」的一聲便將銅門打開。

只見在那小室之中絕無任何燈光,只能憑外頭的微弱燭光照明。

剛進小室的時候,東關旅並沒有看見任何物事,在此情此景之下,「沒有看見什麼」絕對是個令人鬆一口氣的好事,乍見這樣空蕩蕩的斗室,東關旅心中一寬,總算有些平靜下來。

但是,呼吸氣息略為平復之後,卻從耳際傳來一陣古怪低沉的聲響。

這陣聲響雖然極為低微,低到幾乎無法聽見,但是傳進了東關旅的耳中,卻讓他簌簌簌地發起抖來。

順著聲音望過去,僵直的脖子帶領著眼光,只聽見一陣低微的「嘶……嘶……嘶……」聲不停地發出,便在房間的地上,緩緩地「蠕動」著一團奇怪的東西。

東關旅混身顫抖地蹲下身來,伸出手去摸那團物事。

便在此時,夷羊玄羿也已經靜靜地走了進來,映著燭火的微光,可以看見老人的臉上帶著悲痛的神情,似乎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東關旅伸手出去,碰觸到的,卻是軟綿綿,有些溫度的人體肌膚。

這是一隻手臂。

只是當他要將手臂拉起來時,卻發現那隻手臂已經像是軟綿綿的麵糰一般,早已經骨殖寸斷。

東關旅大駭,正在不知所措之時,只覺得身邊風聲陡起,卻是夷羊玄羿已然蹲在他的身旁。

「虎兒,是我們,我們來救你了。」

老人柔聲說道,手上微施巧勁,便將那軟綿綿的人體抱在懷裡。

只是他手法雖然巧妙,那人體卻依然像是沒有生命一般地軟軟垂在那兒,彷彿只要手一松,整個人就會碎散開來。

「不要怕,小旅也來了,我們一定會救你出去。」

此時東關旅再也忍受不住,終於放聲大哭,看著夷羊玄羿將虎兒抱出室外,只見他高大的背影在晦暗的燭光中緩緩蹲下,以最輕柔的手法將虎兒放在地上。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東關旅卻完全失去了看虎兒一眼的勇氣。

眼見費盡千辛萬苦就是救他出來的摯友就在前面,只要跨一步就可以看見,但是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看他一眼。

便在此時,夷羊玄羿突然全身一震,一反手,便將東關旅的嘴巴捂住,也把他的哭聲壓了下去。

「別哭!噤聲!」

東關旅陡然被他的大手蒙住,也是嚇了一跳,瞪大眼睛,一時間便像是泥塑木雕地楞在那裡。

仔細聆聽,卻聽見了洞外傳來了隱約的哼著歌兒的聲音。

夷羊玄羿悶哼一聲,整個人便「虎」的一聲站起來,他拉了拉身上的楚兵服飾,也回過頭來示意東關旅載上楚兵的軍帽。

「我們出去,」夷羊玄羿低聲說道:「看看是什麼人來了。」

東關旅點點頭,擦了擦臉上的汗淚,便隨著夷羊玄羿走出去。

只是一直到了如今這個時刻,他還是沒有勇氣看虎兒一眼。

兩人整了整身上的楚兵衣飾,便巍然地站在前室之中,東關旅不經心地看著四周,看見那幾排亮晃晃的奇形刀具,又看見滿牆各式器皿,方才的震駭情緒漸漸淡去,繼之而起的,卻是一股森然的怒意。

只聽見石室外的歌聲越來越近,到得門前,「刷」的一聲輕響,推開布簾進來的,卻是一個形貌猥瑣的中年漢子。

只見這漢子面色青白,臉上一部鼠須,皮膚乾癟細瘦,看起來卻是個貌不驚人的市井漢子。

那中年猥瑣漢子乍見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兩人也是大吃一驚,繼而看見兩人的楚兵服色,連忙堆著一臉的笑容,嘿然說道。

「兵爺,兵爺,小人不知道您二位的駕到,無禮無禮。」

東關旅惡狠狠地瞪著他,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一旁的夷羊玄羿卻站前一步,巧妙地擋在他的眼前。

「沒錯,我們便是上頭派來查你的,看看你是不是有怠惰偷懶之事,也前來看看你是不是沒照上司的吩咐辦事!」

那中年人惶急地說道:「請兵爺明察,我田囊瓦依照大王的命令辦事,那是半點也不能偷懶的,大王吩咐之事,我天天都在做。」

「如此說來,你是大王直接命你在這兒看守要犯的嗎?」夷羊玄羿望了東關旅一眼,冷冷地說道:「也不知道你是否照著大王的命令確實辦到。」

田囊瓦急道:「我有,我有。大王命我天天切割折辱這個要犯,卻不能讓他送命死去,如今我已經在他身上划過兩百四十八次,卻天天拿首烏老蔘喂他,眼下他雖然身上少了好多樣東西,可是卻神完氣足,只怕還能活得比我久哪!」

夷羊玄羿微一皺眉,正要介面問下去,卻聽見身後的東關旅發出「荷荷」的失控聲響,於是反手重重握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你真的照大王的話做了嗎?這點爺們卻是不信,」夷羊玄羿森然說道:「要不你把你對這重犯做過什麼都說一次來讓爺們聽聽。」

田囊瓦歪著嘴,露出殘缺的牙齒呵然而笑,眼神深處卻透現出興奮的光芒。

「我田囊瓦的手法刀功,是咱們田家傳了百年,殺過無數豬羊的真工夫,您老可以不信我的話,卻不能不信咱們城西田家的殺豬宰羊真工夫。

大王交待過,說這要犯犯下了滔天大罪,可是又曾經立下大功,罰是要罰的,只是不能讓他死,而且還要讓他活得好好的。

除了這要犯的臉面不能動之外,大王要我天天折磨他,不管怎樣折罰都可以。

一開始我還以為只要割他幾刀便行,沒想到過了幾天幾個兵爺來看了看,罵我做事不盡心,便打得我死去活來。

原來大王說要他受苦,是要他受真正的劇痛苦楚。

從此以後,我才用上了心,花了我許多工夫來整治這個要犯,我天天割他切他,用鞭子打他,把他的骨頭敲斷,接回來,又敲斷,總要讓他痛得死去活來才讓他歇一會。

有回我一個動刀不小心,卻將他的手指切了下來,無論怎樣都縫不回去,本想這下子完了,一定又會被兵爺打上一頓。

嘿呵!卻沒想到兵爺們可樂了,還說只要不傷他的性命,說我要切掉他什麼都可以。

這下子連我也樂了,老子我這輩子什麼畜牲都宰過切過,卻沒有切過人,這下子來了個這樣的好物事,怎能不把握機會?

兵爺們,這回我可是用了心辦事,花了我好幾日的工夫,總算干下了一件漂漂亮亮的大事……」

夷羊玄羿聽得這樣的可怕言語,整個人幾乎要站立不穩,只聽見身後東關旅的呼吸聲越來越是濁重,就連老人自己也有些暈眩之感。

「什麼大事?」夷羊玄羿咬著牙說道:「你又幹了什麼大事?」

「我聽兵爺們說過,說這罪犯冒犯大王的事磬竹難書,連大王的女人他也敢胡搞亂來,」田囊瓦得意地說道:「我就心裡頭在盤算,這小子既然犯了淫罪,而且還惹到了大王的頭上。

人家不是說過嗎?千錯萬錯,只錯在多了是非根……什麼地方不規矩,咱們就從什麼地方下手……」

「颼」的一聲,夷羊玄羿像是失去性命般地狂吸一口長氣,聲音響亮到駭人的程度。

「你……你該不會對他……」

「哈哈!這小子既然那裡不規矩,老子我就從那裡來整治他,」田囊瓦哈哈大笑。「豬睾丸我切過千次百次,卻不曉得切了人睾丸是什麼滋味……

我細細地切,總要把每條筋,每塊肉理得清清楚楚,這輩子再也沒幹過這樣過癮的事了……」

昏暗的燭光搖曳中,田囊瓦滿足地回味那變態可怖的切割人體快感,回味到了極點,還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只是,這一閉上眼睛,他便永生再無張開的機會。

只聽見彷彿有人連聲狂吼,聲音凄厲宛如野獸。

接下來,只感到「噗」的一聲輕響,彷彿有什麼東西碎散開來。

沒有痛楚,也沒有任何的感覺。

只覺得手腳彷彿是抽了筋一般,不住地抖動。

這便是他生命中最後的一個動作。

然後,他的所有意識便在這電光火石一剎那永遠離開人間。

因為他說到這兒,東關旅悲憤萬分,怒聲狂叫,順手抄起一方硬石,用盡平生最大的力量,便將那硬石摜在田囊瓦的醜臉之上。

這一摜的力量之大,當場便將田囊瓦的頭臉打了個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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