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三 逸事

黃侃平生謹於著述,曾說過「不滿五十不著書」。因此1936年他50歲生日那天,他的老師章太炎十分高興地撰一聯相贈:「韋編三絕今知命,黃娟初裁好著書。」上聯以孔子「五十讀《易》」的典故,稱讚黃侃50年來都在勤奮學習;下聯即用蔡邕《曹娥碑》的故典,希望黃侃今後可以潛心著述,寫出「絕妙好辭」。黃侃見聯大為恐懼,因為章太炎一時疏忽,聯中竟嵌有「黃絕命」三字。半年後,黃侃果真病逝!時人皆責怪章太炎,章亦自責不已。

戶部尚書立山好為名伶路三寶捧場。庚子之變中立山被殺,他的親朋故舊都避之猶恐不及,只有路三寶帶著酒肉到西市祭奠他,痛哭流涕,將其首級放在銅盤之上,用舌頭舔去他臉上的血跡。見者無不動容,聞之莫不驚嘆。

譚鑫培的戲風靡北京,各大學多有譚迷。一天課間休息,教師們閑話譚的《秦瓊賣馬》時,胡適插話:「京劇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算是馬,用兩把旗子就算是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對……」在場者都靜聽高論,無人說話。只有黃侃立身而起,道:「適之,適之,那要唱武松打虎怎麼辦?」

吳趼人某次醉酒,乘人力車回家,車夫行動遲緩,吳厲聲叱之。車夫慢慢回答他說:「我曾是一個記名總兵,兩胯中彈十五發,因此行動緩慢,請先生勿再逼我!」

光緒戊寅,曾紀澤奉簡出使英法大臣,召對時,言及教案。曾氏謂:「中國臣民,常恨洋人,不消說了。但須徐圖自強,乃能有濟,斷非毀一教堂,殺一洋人,便算報仇雪恥。」西太后說:「可不是么?我們此仇,何能一日忘記,但是慢慢要自強起來。你方才的話說得很明白,斷非殺一人,燒一屋就算報了仇的。」

1914年3月15日,河南寶豐人白朗在起義的布告中說:「我國自改革以來,神奸主政,民氣不揚。雖託名共和,實厲行專制。本都督輟耕而太息者久之。因是糾集豪傑,為民請命。」並提出要「逐走袁世凱,以設立完美之政府」。

戴鴻慈和端方在美國國會看到了林肯總統「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的演說詞鐫刻,細問其義,美方翻譯甚為饒舌,這時中方翻譯說:「我國早有譯文,即『民有、民治、民享』。」戴、端讚不絕口:「還是我們譯得好!」又問:「譯者何人?」答:「孫文。」

四·一二政變後,身在北京的周作人嚴厲抨擊國民黨的殘暴行為,並對當時身在上海卻「視若無睹」的蔡元培、胡適等人大為不滿。但隨著國民黨變本加厲,周作人卻日益噤若寒蟬,反倒是蔡元培、胡適等人頗救助了一些政治犯,其中也不乏中共地下黨員。

少年中國學會是民國初期著名的社會團體,集中了一批青年俊傑。該會最初禁止其成員參與政治活動,但在「五四」之後開始發生分化,就是否可以參與政治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1923年在蘇州開會後,該會終於發生分裂:左翼成員大多投身共產黨;右翼成員則另組少年中國黨,或者加入國民黨和研究系;還有一些人另組新黨,如許德珩組九三學社,康白情、孟壽椿組新中國黨,等等。學會會員們最後一次激烈辯論之後,鄧中夏臨離去時,激動地握著左舜生的手說:「好吧!舜生,那我們就在戰場上再見!」

溥儀在紫禁城裡打電話約來了慕名已久的胡適,對胡適說:他對民國的優待條件並不在乎,只想多讀點書,做一個「有為的青年」。胡適恭維道:「皇上真是開明!前途有望!」

自從遜帝溥儀在紫禁城裡接見胡適之後,新文學作家們也開始關心「這個青年」的前途了。周作人建議溥儀出國留學,研究希臘羅馬藝術,因為他衣食無憂,最適合研究這些「無用學問」了。

英文「Humor」曾有多種譯法,王國維將它音譯為「歐穆亞」,李青崖意譯為「語妙」,陳望道譯為「油滑」,易培基譯為「優罵」,唐桐侯譯為「諧稽」,林語堂譯為「幽默」。林語堂解釋道:「凡善於幽默的人,其諧趣必愈幽隱;而善於鑒賞幽默的人,其欣賞尤在於內心靜默的理會,大有不可與外人道之滋味。與粗鄙的笑話不同,幽默愈幽愈默而愈妙。」結果,最終是林語堂的譯法普及開來,林後來也被稱作「幽默大師」。

中國人最先公開剪去辮子的,是馮自由的父親馮鏡如。他僑居日本,避甲午戰事回國。《馬關條約》簽訂後,他返回日本時,即將辮子剪去。孫中山則是1897年在橫濱剪去辮子的。

胡適講課時,曾說:中國有古訓「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應該再加一條「時髦不能跟」。

胡適在上海中西女塾以「爭取大奶子」為題發表演講,他說:「中國女子是不配做母親的,因為她們的奶子被壓制太久,減少了生殖力。所以各位要想爭取做母親的權利,第一就應解放奶子。」性學博士張競生認為胡適的說法沒有理論根據,且有欺辱女生、嘩眾取寵之嫌,在報紙上大加撻伐。兩人進行了筆戰。

1949年後,大陸多次批判胡適。但寡為人知的是,「五四」時期,在「問題與主義」的論戰中,毛澤東一度支持胡適。毛髮起過一個「問題研究會」,提出了100多個問題向全國徵求意見。即使在他成為馬克思主義者後,他與胡適的交往仍相當密切,他不僅在出國與否的問題上徵詢過胡適的意見,且從胡適那裡學到了「自修大學」的觀念。他在長沙「船山學社」舊址創辦「自修大學」時,明確告訴同儕:「這個名字是適之先生造的。」

潘光旦研究性學,著有《性的教育》和《性的道德》。他對當時兩個「性學專家」——張競生和葉德輝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性學博士」張競生叛賣他人性經驗的行為是「野狐狸」的做法,十分不可取;但他對葉德輝收羅舊籍中有關性事的《梅影庵叢書》青睞有加,認為此書有幾分科學價值。

北京大學教授張競生因撰有《性史》一書,被稱作「性學博士」。他在卷首說:「天下第一樂事,莫過於雪夜閉門讀禁書。」他還在序言中用金聖嘆批《西廂》的口氣說:「這部《性史》不是淫書,若有人說它是淫書,此人後世定墮拔舌地獄。」此書一再翻印,洛陽紙貴。

張競生認為,通過獵艷的方式尋找情人,既少費用,又少染病,遠比去妓院好。他在晚年的《愛的旋渦》中,還追憶到他當年在法國眾多的情人生活,曾模仿「自然派」的習俗,在日光月影、鳥聲蟲鳴里與情人們一起露宿裸睡。

張競生說,性猶如水。人怕沉溺,就應該了解水的原理並學會游泳。性的知識以及性生活的實行,不僅關係到每個人的一生,而且關係到整個社會的生存和發展。

張競生還有一論:「新男性應該具有碩大的鼻子,濃密的鬍鬚,寬闊的肩膀,強健的肌肉,新女性則應該具有高聳的鼻樑,紅潤的臉頰,豐滿的乳房,肥胖的臀部,粗壯的大腿以及發達的性器官——所有這些都是性交過程中性趣衝動達到最高潮的產物。」

1923年,年僅20歲的吳國楨轉往普林斯頓大學攻讀政治學博士學位。面試時,教務長看到面孔孩子氣的吳國楨說:「年輕人,你還沒有成熟。」年輕而才氣橫溢的吳回答說:「先生,依照年齡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成熟,本身就是一種不成熟。」教務長聽罷立即錄取了吳國楨。

救國會七君子被捕後,蘇州地方法院公審沈鈞儒。法官問:「你們主張抗日救國,難道不知道抗日救國是共產黨的主張嗎?」沈回答:「共產黨吃飯,你吃不吃飯?」法官無言以對。

陳獨秀在獄中,宋美齡等顯要都曾來探望,只有胡適過南京而未至。陳獨秀怒斥之:「吾知適之是大忙人,此際正與達官貴人拜會飲酒,寧有暇訪我哉。不過一舊朋友而已,失之可也。」胡適最終開始來了,但兩人一見面即爭吵不已。而本無深交的蔣夢麟特地前來探望,並攜來幾部章回小說,被陳視為知音。

九一八事變後,平津學生紛紛南下請願,強佔火車,強迫開往南京。這一浪潮蔓延到青島後,青島大學校方對學生進行了規勸。規勸不成,校方只好「揮淚斬馬謖」,開除了幾個帶頭的學生。誰知風潮更加猛烈,演變為反對校長,校長楊金甫只好辭職。聞一多也是最受攻擊的對象之一,校園中常貼有「驅逐不學無術的聞一多」之類的標語。聞一多還親眼看到過黑板上有這樣的新詩:「聞一多,聞一多,你一個月拿四百多,一堂課五十分鐘,禁得住你呵幾呵?」這是譏諷聞一多上課時喜歡夾雜「呵」、「呵」的聲音。還有一次,聞一多和梁實秋看見黑板上畫了一隻兔子和一隻烏龜,旁邊寫著「聞一多和梁實秋」,聞一多嚴肅地問:「哪一個是我?」梁實秋苦笑著回答:「任你選擇!」

張大千與梅蘭芳同席,梅蘭芳推張上坐,張突然說:「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梅愕然問何故,張答:「君子動口,小人動手。我拿筆作畫,而你開口唱戲,所以你是君子,我是小人。」

魯迅問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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