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 先覺

黃炎培訪問日本,看到日本朝野反華備戰,氣焰薰天。黃回國後,將所見報告給蔣介石,蔣默然;又報告給外長王正廷,王哂笑道:「若讓你知道日本人要侵略我們,那日本人還會侵略么?如果日本人要侵略我們,你又如何能知道?」黃答道:「好吧,但願我言不中!」不久九·一八事變爆發,王正廷被請願的學生毆傷,黃炎培恰好看到了這一幕,連說:「應該,應該!」

持馬爾薩斯人口論者,多知馬寅初。實則《清稗類鈔》的作者徐珂早在1925年就宣揚馬氏的理論和山格夫人的節育理論了,他認為節育對女子有三大利:「一因生育而致痼疾或戕身之事可免,一保抱哺之勞可減,一自營之職業可不廢。」他甚至認為,節婦不改嫁有利於節育。

魏源早就指出:「欲悉各國情形,必先諳其言語文字……而中國迄今無熟悉外國語言文字之人,恐無以悉其底蘊。」20多年後,迫於當時形勢,清廷才設立了中國近代第一所外文學校——「同文館」。然而在日本,魏源的《海國圖志》早就成為知識界人手一冊的經典。

伊藤博文從英國留學歸來,大倡優化種族之論,認為黃種人荏弱不堪,不及白種人遠甚。他當政後,即實施「謀種」政策,凡歐美白人入其境內,輒鼓勵日本女子與其野合,以改良種族。譚嗣同對此十分羨慕,然亦知此法斷難行於中國,於是喟然作詩曰:「娟娟香影夢靈修,此亦勝兵敵愾儔。驀地思量十年事,何曾謀種到歐洲?」

王茂蔭是晚清朝中為數不多的精通經濟問題的官員,他敏銳地認識到貨幣的價格和價值相分離的特徵,並上升到「以實論虛」的理論高度,即堅持貨幣的金本位。他是《資本論》中惟一提到的中國人。他有一句名言:「官能定錢之值,而不能限物之值,錢當千,民不敢以為百;物值百,民不難以為千。」

戊戌變法期間,陳鼎的改革建議較之譚嗣同等更為激進。他認為趕超英美,有四個當務之急:一是變服裝,即穿西服,如此一來就不會再把奇裝異服的西方人當成「鬼」了,有利於學習西方;二是合宗教,即合併基督教和孔教,彼此都要頂禮膜拜;三是通語言,要求士人盡學西語;四是通婚姻,鼓勵中國人與西方人通婚,如此才更可廣泛地認知西方。陳的建議引起了光緒的興趣,曾令軍機大臣和總理衙門大臣認真閱讀。

嚴復每有高論,他評價戊戌變法道:「西後殘年待盡,倘康梁不採取急進態度,則德宗終可暢行其志。乃康熱衷過甚,卒演成賣君賣友慘劇,而彼隻身遠竄,施施然以忠臣志士自命,堪雲無恥之尤。梁則出風頭之念有餘,救國之心不足。」

最早有意識於商戰的也是買辦,其中最著名的是鄭觀應。大約一百年前,他的名著《盛世危言》中有一章專論商戰。他說:「習兵戰不如習商戰。」「兵之并吞禍人易覺,商之掊克弊國無形。我之商務一日不興,則彼之貪謀一日不輟。」

梁啟超自戊戌亡命日本後,接受新思想洗禮,與乃師齟齬日多。康有為以保皇保教祀天配孔諸義硜硜自守,梁氏則頗不以為然:「孔學之不適於新世界者多矣,而更提倡保之,是南行北轅也。」

林則徐被流放,臨行前將在廣東時所譯的《四洲志》、《澳門日報》、《粵東奏稿》以及西方的炮船模型圖樣,統統交給魏源。魏以關山路遠之辭勸林保重,林說:「善始者不必善終,如不出逆料,則徐此生無能為也,寄意丹青,徒發清議而已。唯愚兄所託著書之事,望賢弟刻意為之,務使大清臣民早開智慧,舍此則無可禦侮矣!」

1905年,徐錫麟遊歷浙江各地,交結了他稱為「奇才力士」的會黨成員,他對人說:「涉歷四縣,得俊民數十,知中國可為也。」

康有為從氣質人性論出發提出了人性平等,梁啟超則說:每個人都要把自己的天賦良能發揮到十分圓滿。德國之所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失敗,就是人民的個性被國家所吞沒的緣故。

康有為赴北京參加順天府鄉試,途徑香港、上海、天津等地,遊歷租界,見西人宮室之瑰麗、道路之整潔、巡捕之威嚴,乃知西人治國有法度,不得以古舊之夷狄視之。於是大購漢譯西學之書,潛心攻讀。

熊十力是哲學家,但最初是革命家。他於1901年開始投身革命,與宋教仁、黃興、胡瑛等人多有來往。曾有黨人認為武漢不適合發動革命,他駁斥道:「武昌者長江之上游,南北之樞紐,天下安危之所系也,兼有張彪等庸才為官帥,若能暗中策反軍隊,不數年大事可成。」此說後來果被驗證了。

辜鴻銘論庚子之變云:「庚子之變,多因中外隔閡過深,以致彼此猜忌,積嫌久而不通,遂如兩電相激,一發而不可收拾。今士大夫皆多忿激,每言為國雪恥,遂致朝廷近日亦以籌餉練兵為急務,此猶非計之得者。蓋彼卧薪嘗膽之論,乃戰國列邦之陋習也。」羅振玉聞而嘆曰:「賈長沙復生亦不過如是矣。」

1917年,胡適從美國留學回來,他在橫濱渡船的時候看到張勳復辟的消息,大為感慨說,看來中國根本的問題不是一個制度問題,而是人的素質,文化觀念問題。他決心回國以後二十年不談政治,只談用文藝重新塑造國民的靈魂。

1923年,蔣百里與龔浩回北京,途經徐州,蔣忽然若有所感:「將來有這麼一天,我們對日作戰,津浦、京漢兩路必被日軍佔領。我們國防應以三陽為據點,即洛陽、襄陽、衡陽。」龔聽了這個神話般的怪論,覺得蔣太敏感,自忖「將來中日兩國開戰,無論怎樣,我們的半壁江山不會淪於敵手」。

「五四」運動後,學校精英常被各類政治勢力拉攏。李大釗說:「現在我們大學一班人,好像一個處女的地位,交通、研究、政學各系都想勾引我們,勾引不動就給我們造謠;還有那國民系看見我們為這些系所垂涎,便不免起點醋意,真正討嫌。」

胡適諸多理論今日仍為有效: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大膽假設,小心地求證;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容忍比自由還更重要;中國需要醫治貧窮、愚昧、貪污、疾病、擾亂,而不是革命;憲政是憲政的最好訓練。等等。

在30年代,陶孟和就寫過一篇文章《我們小民的希望》,向當權者提出三個要求:尊重生命,尊重財產,尊重人格。

魯迅說:「與其崇拜孔丘關羽,還不如崇拜達爾文易卜生。」

魯迅又說:「天才並不是自生自長在深林荒野里的怪物,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產生、長育出來的,所以沒有這種民眾,就沒有天才……然而現在,社會上的論調和趨勢,一面固然要求天才,一方面卻要他滅亡,連預備的土也想掃盡。」

汀泗橋之戰後,蔣百里向吳佩孚請命去遊說孫傳芳出兵相助。孫傳芳想坐觀成敗,含糊其辭。蔣百里知道吳佩孚必敗,遂一去不返。吳佩孚果然一蹶不振,而唇亡齒寒,孫傳芳也馬上為自己的短視付出了代價。

蔣百里曾說,中國民族夙非以武力見長,民族歷史不以武功著稱;但每從自衛上發出力量來,亦能戰勝強敵,也就是說中國不能打侵略戰爭,而長於自衛。「七七事變」後,蔣百里常說,「打不了,也要打;打敗了就退,退了還是打;五年、八年、十年總堅持打下去;不論打到什麼天地,窮盡輸光不要緊,千千萬萬就是不要向他妥協,最後勝利定規是我們的。你不相信,你可以睜眼看著;我們都會看得見的,除非你是一個短命鬼。」蔣的話幾乎是傳誦一時,只可惜他成了「短命鬼」。

日本投降時,曾有議將天皇列為戰犯,陳寅恪聞訊甚為憂慮,他認為:「日本軍人視天皇為神,如此則必拚死抵抗,以保護天皇。若保留天皇,爭取其議和,日軍則不敢違抗。如此則我方犧牲益小,而對方投降亦易。」

1940年,陳寅恪赴重慶出席中央研究院會議,第一次見到蔣介石。陳以歷史學家的眼光,斷定蔣不足有為,遂作詩云:「自笑平生作蜀游,無端乘興到渝州。千年故壘英雄盡,萬里長江日夜流。食蛤那知天下事,看花愁近最高樓。行都燈火春寒夕,一夢迷離更白頭。」

陳寅恪嘗論中西之學:「中國之哲學、美術,遠不如希臘,不特科學為遜於泰西也。但中國古人素擅長政治及實踐倫理學,其長處是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短處是於實事之利害得失,觀察過明而乏精深遠大之思。故新文化必須一方面吸收輸入外來之傳統,一方面不忘本民族之地位,求得相反而適相同。」

蔣廷黻認為,林則徐在鴉片戰爭前被罷黜,是林的終身大幸而中國國運的大不幸。「林不去,則必戰,戰則必敗,敗則他的聲名或與葉名琛相等。但林敗則中國會速和,速和則損失可減少,是中國的維新或可提早二十年。」

抗戰初,朱家驊主政浙江。日軍佔領杭州前,國民黨為實行「焦土抗戰」,曾準備焚毀杭州。朱家驊極力反對,他多次對下屬說:「外面焦土抗戰的風氣很盛,一旦杭州撤退時,你們一定要防止」,並布置人手嚴防,使該計畫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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