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荒誕第三十二

鮑政被稱為「怪題大仙」,其做主考挖空心思出怪題,令人哭笑不得。某年,鮑出《顧鴻》一題,將四書五經背得爛熟的秀才們尋思好久才明白此題出自《孟子·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舉子們大怒,當即有人在考卷上寫詩諷刺他。鮑照出不誤,又來了個《及其廣大草》,又讓人摸不著頭腦,原來出自《中庸》:「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一個秀才在卷上寫詩諷刺道:「廣大何容一物膠,滿腸文字亂蓬茅,生童拍手呵呵笑,渠是魚色變草包。」但鮑政依然我行我素,調任湖北時又出一個《下襲水》,取自《中庸》:「上律天時,下襲水土。」秀才們又是大怒,有人寫詩罵他:「真成一片白茫茫,無土水於何中藏,侮聖人言何道理,要他跌落海中央。」鮑政批閱考卷,見此詩,心中氣極,又想自己實在出題太怪,也只得忍氣吞聲。

康有為頗自負,曾說:「古今大文章只有二十餘篇,以李斯《諫逐客書》為第一,賈誼《過秦論》第二,其次則司馬相如、劉向、劉歆、谷永、揚雄、匡衡諸家敦厚典雅,皆含經義。」而其講文往往出乎本題之外,如講韓文公《馬說》,首言:「吾讀《馬說》則生無限感慨。昔戊戌變法,勸德宗辟新疆全省為牧馬場,養馬八百萬匹,為擴充騎兵之用。日本島國不足慮。若馳驅歐亞,稱霸天下,舍騎兵莫屬。蒙古入歐,全憑馬力。余願輔德宗為成吉思汗也。」至下課,則文公《馬說》一字未談。

光緒末年,梁啟超、麥孟華,奉康有為為教主,在上海宣傳《公羊》義法,說是「不出十年,必有符命!」章太炎嗤之以鼻:「康有為什麼東西!配做少正卯、呂惠卿嗎!狂言囈語,不過李卓吾那一類貨色!」

曾有人問章太炎:「先生的學問是經學第一,還是史學第一?」他朗笑三聲,答道:「實不相瞞,我是醫學第一。」

李瀚章曾以知縣身份晉見湖廣總督裕泰,裕泰坐在台上接見。行禮後,李坐在裕泰旁的椅子上,裕泰呵斥再三,李才起立。事後,裕泰對其他官員說,你們看見李瀚章了嗎?此人架子大,日後名位一定不亞於我。李果然做到總督,外號李大架子。中國官僚相度人才,匪夷所思,慧眼獨具。

郭嵩燾曾在日記里記述夫妻失和的原因。他曾經向馮桂芬提過娶妻的條件:「不求美,然不可有破相;不求才,然不可有劣性。」可是當新婦過門後,他立即發現,此婦「多言狂躁,終日叫呶,有類瘋癲,貌更凶戾,眉目皆豎。」一連幾頓吵鬧過後,不由得使郭嵩燾大喊倒霉,埋怨「馮景老(馮桂芬號景亭)誤我」。

1897年4月,熊希齡與蔣德鈞一道,專程趕往湖北,面見張之洞,請准湖南省內河通航。蔣申述來意後,張談湖南情況特殊,不得援蘇、浙、贛行輪之例,要慎重行事,從長計議,宜緩不宜速。熊希齡忍不住反問:湖南人不能辦輪船的特殊性在哪裡?眼看外國商輪可直抵湖南內河,而不準本國人置輪開航,怎樣向國人解釋這種慎重?張之洞答不出話,悖然變色,即端茶送客,由於激動,茶碗蓋失手落地,打得粉碎,失了官場禮儀,氣焰才有收斂。

清末大臣剛毅極受重用,而此人不學無術,錯別字脫口而出,其低能聞名遐邇,推薦人才時竟說該人和黃天霸的水平相當,此外白字迭出:民不聊生之「聊」念成「邪」,把禹稱作王,皋陶的「皋」讀作「臬」字。當時流行七律一首,諷刺其低能,詩曰:「帝降為王禹舜驚,臬陶掩耳怕聞名,薦賢曾舉黃天霸,遠佞思除翁叔平,一字誰能爭瘦死,萬民可惜不邪生。功名鼎盛黃金起,師弟師兄保大清。」

張繼是同盟會員中的一個好打手,在日本保皇黨開會時,常由張一馬當先,跳上台去把保皇黨說話的人拉下台來。國民黨老人說,張繼本是一「草包」,可是他用了手段,去對孫中山說,袁世凱早晚必叛民國;如果他做了國會議長,就有資格容易見到袁,必要時可以對袁下手,自己不惜性命,為國除害。中山先生見其志可嘉,乃叫黨人投張繼的票,做了參議院議長。

王湘綺的夫人去世後,王想把女傭周媽正位中宮,但兩個兒子不答應。好在當時周媽名氣很大,王到東到西,一定要帶上她;有人請客,也要連帶請上周媽。王到北京,坐著馬車拜客,也有周媽陪同,周的名片上寫著:「王氏侍佣周媽。」

清末民初,吳虞以「打倒孔家店」口號名動一時,其本人專製作風之烈亦可一嘆。吳在日本時,寫回四川的家信,從吃飯,用錢,讀書,都有一套規矩,他根據某人每日自用半斤肉、家人除牙祭外不吃肉為例,從日本對家中吃肉分配法做了遙控。他規定說:「今我既不在家,則香祖(吳妻)日用半斤,餘人或牙祭日與肉稍豐,平時則諸人每日共肉四兩足矣,不能過此數也。」又加註說:「若半斤肉已足,則四兩肉之錢可以歸入牙祭內,而牙祭可節省也。」

民國時期,政客徐光弼與魏斯炅是莫逆之交,前者將賽金花介紹給後者,魏倒也湊趣,說:「甘蔗老頭甜,越老越新鮮。」他與賽金花十分投緣,此事就成了妙局,有好友勸魏,好端端的別做「剩王八」,魏自我解嘲道:「剩下的都屬於我,有何不可?!」

田桐為人偏激。在《民報》與《新民叢報》展開激烈論戰後,他認為同梁啟超的爭論是「無味之口角」,是降低了革命黨人的「價值」,是「恥辱」,提出應以暴力手段對付之,「力不足以誅梁啟超者,任之可耳」。到宋教仁要實現「政黨內閣」,提議取消同盟會,與其他幾個小黨合組為國民黨時,他力加反對,「拍案痛罵」,使會議無法進行。後見孫黃同意,才不再堅持,而變為國民黨實現政黨內閣的勇士。在國會裡他是一個極為活躍的議員,發言不到三句就拍桌子,扔墨盒,大叫大嚷,被人稱為「田三句」。在競選活動中,他為拉選票到處奔走,不遺餘力,甚至不惜以手槍相威逼。

民國初,民國政府與遜位大清帝國之間往來較多,遺老們常因此侮辱攀附新貴者,孫寶琦曾為大清山東巡撫,搖身變為民國政府里的國務員,貴為外交總長。一次,孫與趙秉鈞等國務員到大清小朝廷來致祭,孤臣孽子梁鼎芬一眼發現了老朋友,他直奔這位穿大禮服只鞠躬的國務員面前,指著鼻子問:「你是誰?你是哪國人?」孫給老友問怔了,梁提高嗓門:「你忘了你是孫詒經的兒子!你做過大清的官,你今天穿著這身衣服,行這樣的禮來見先帝先後,你有廉恥嗎?你是一個什麼東西!」「問得好,你是個什麼東西!?」勞乃宣跟了過來,他們倆一唱一幫,引過來一大群人,把這三人圍在中心。孫面無人色,低下頭連忙說:「不錯,不錯,我不是東西!我不是東西!」

1912年6月,唐紹儀辭職,陸征祥代理總理,繼而奉命組閣。他向參議院提出補充六個閣員名單,親自到會宣布「政見」,開口便講「補充閣員名單」好比「開菜單作生日」,使全場嘩然,成為笑柄。至於「政見」,一句話也沒說。議員們對他大失所望,將他提出的人選,一一否決,致使新閣流產。

民國期間,曹錕唆使張紹曾以內閣全體總辭職、軍人索薪等手段驅逐黎元洪,黎逃往天津,將總統大印秘藏。由他親自提名任命的直隸省長王承斌率軍警上火車索要總統印信。黎問:「我不把印信交出來。你敢把我怎麼樣?」王答:「既是如此,就委屈總統在車上仔細想想。」

曹錕當上了總統,卻因內外交困不能施展其總統的威風。他對手下人大發牢騷:「你們一定要捧我上台,叫我來活受罪!」手下人都暗笑他是「自己拼著老命要來活受罪」。北洋派元老王士珍因此說:「如果要害人,最好是請他當總統。」

黃侃跟章太炎在東京住了三年多,一直埋頭苦讀,不時向章請益。可笑的是,他跟章甚久,始終沒有「拜師」的形式,太炎先生很以為奇,到黃決定回國,向章求臨別贈言,太炎先生說:「你要拜一個好老師常常指教你才好。」他問:「什麼人好呢?」太炎說:「到北京找劉申叔(師培)吧!」他答:「暫時尚不想去北京。」太炎說:「浙江孫詒讓也好!」他答:「不想到浙江。」太炎說:「陳伯韜在南京,你可去找他!」答:「南京恐怕也去不了。」太炎說:「那麼怎麼辦呢?萬不得已,就是我勉強點吧!」這時,黃才認真地磕了一頭,算是拜了師。

溥傑十幾歲時,很想買一個照相機,就問服侍他的太監需用多少錢。太監現出了鄙夷的神情對他說,「您是一位當爺的,打聽這個幹什麼?您若是都知道了,奴才們還怎能托福?!」溥傑聽了不但深覺失言,而且是失了「當爺」的體統。

閻錫山曾被袁世凱召見三次,有人問他袁是什麼樣子,閻說:「我……我沒有看見,我只看見他的靴子。」表現得極其懦弱馴服,連袁世凱都被感動了,於是他這個辛亥革命的都督,居然被留了下來。

孫岳是明末宰相孫承宗的後裔,常對人說他是天生的革命黨,不反清做什麼。孫家是高陽世族,孫岳在北方革命黨中也是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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