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修辭第十六

左宗棠以狂出名,一次與曾國藩議事,兩人不和,曾說:「季子自鳴高,與我心期何太左!」(季高,左宗棠字)左對曰:「藩臣身許國,問君經濟有何曾?」

左宗棠曾題神鼎山一聯:「神所憑依,將在德矣;鼎之輕重,似可問焉。」左將此聯派專人送胡林翼轉曾氏,請共同刪改,試探胡曾兩人意向。胡拆看後,一字不動,加封轉曾,曾將「似」改為「未」,原封退胡,胡拆閱,在箋尾加了兩句:「一似一未,我何詞費。」

曾以一字之改表明未有問鼎之意。

曾國藩打下南京以後,勸其稱帝者不少。一天晚上,曾國藩審完李秀成後,入卧室休息,30員將領集於前廳,要求曾氏接見。曾國藩問九帥(即其弟曾國荃)來了沒有?等抱病的曾九帥來後,曾良久不語,後命左右取來大紅箋紙,揮毫寫下「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的對聯,擲筆而去。眾人咋舌,嘆息,點頭,木然呆之。曾國荃始憤然,繼則凜然,對眾人說,誰敢有什麼話說,此事我一人承擔。眾人聽後才散去。

丘逢甲「六歲能詩,七歲能文」,年僅14歲由父親陪同到台南參加院試,得到主考官丁日昌的賞識。丁出上聯「甲年逢甲子」。丘對以「丁歲遇丁公」,因此被丁贈以「東寧才子」(即台灣才子)的美譽。

1898年4月,康有為在廣東會館發表演講:「吾中國四萬萬人,無貴無賤,當今在覆屋之下,漏舟之中,薪火之上,如籠中之鳥,釜底之魚,牢中之囚,為奴隸、為牛馬、為犬羊,聽人驅使,聽人宰割,此四千年中二十朝未有之奇變。」他說:「今日人人有亡天下之責,人人有救天下之權!」

辛丑議和,李鴻章與張之洞意見分歧,李說:「香濤(張之洞字)做官數十年,猶是書生之見耳。」張之洞反唇相譏:「少荃(李鴻章字)議和三次,遂以前輩自居乎?」當時文人認為這是一幅絕對,妙趣天成。

慈禧為廢光緒,曾向各省督撫發密電徵求「廢立」意見。兩江總督劉坤一立刻回電反對,說出了日後流傳甚廣的名言:「君臣之義已定,中外之口難防。」

1904年,慈禧70大壽,章太炎寫下一副對聯,傳誦一時:「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日再到古長安?嘆黎民膏血全枯,只為一人歌慶有;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灣,而今又割東三省,痛赤縣邦圻益蹙,每逢萬壽祝疆無。」當時山河破碎,大廈將傾,而朝廷為祝壽仍然要大慶,仍然要收重物,故章如此。當時在湖北的辜鴻銘也口佔一首《愛民歌》:「天子萬年,百姓花錢;萬壽無疆,百姓遭殃。」

清末,段祺瑞帶兵去打漢口的革命黨,他忽然帶頭給清家打來一個電報,說什麼兵力單薄,糧草缺乏,勸清家皇上退位。這一來把清朝給交代了,成立了民國,袁世凱當了大總統,段祺瑞當上陸軍總長,執掌全國兵權。世人稱段,「三句話就把清家皇上推倒了。」

張勳復辟,黎元洪避難日本使館。段祺瑞「再造共和」,繼任總理,他親至日本使館謁黎,請其復職。黎以此次明令張勳率兵入衛,釀成巨變,應負全責,愧對國人,決心下野。黎通電語極痛切,系出於饒漢祥之手。此君長於駢體。通電之末,有警句云:「豈有辭條之葉再返林柯,附溷之花重登衽席。心肝俱在,面目何施!」

辜鴻鳴說:「男人是茶壺,女人是茶杯,只見一個茶壺倒多個杯里,未見多個茶壺往一個杯里倒水。」

1919年5月9日晨,蔡元培悄然離京赴天津,隨即南下上海、杭州。離京前,他曾留下一則《啟事》,10日即在《北京大學日刊》刊出,他寫道:「我倦矣!『殺君馬者道旁兒』,『民亦勞止,汔可小休』,我欲小休矣。北京大學校長之職,已正式辭去,其他向有關係之各學校、各集會,自五月九日起,一切脫離關係。特此聲明,惟知我者諒之。」

1921年底,張作霖擁立親日派的梁士詒組閣,梁與日本密商山東問題,答應用日本借款「贖回」膠濟鐵路,並同意將該路作為中日「合辦」。吳佩孚得知後立即痛罵梁內閣「賣國媚外」,張作霖則公開指責吳佩孚作亂,破壞統一,兩派衝突漸趨激烈,指責電報你來我往。其中吳佩孚馳電回擊張作霖說:「《大誥》之篇,入於王莽之筆,則為奸說;統一之言,出諸盜匪之口,則為欺世。」

張宗昌能詩,其《笑劉邦》曰:「聽說項羽力拔山,嚇得劉邦就要竄。不是俺家小張良,奶奶早已回沛縣。」其詩中「奶奶」應讀作奶奶的,以罵娘的話入詩,真是狗肉將軍本色。其二,《俺也寫個大風歌》:「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數英雄兮張宗昌,安得巨鯨兮吞扶桑。」起句妙,足以流傳後世;末句開始拽文,估計是經過了文人修改,「吞扶桑」實際上是句當時流行的空話。

陸小曼對徐志摩說:「你不是我的茶壺,你是我的牙刷;茶壺可以公用,牙刷不能公用。」

張伯苓辦南開大學,初期困難重重。在經費的籌措問題上,主要靠個人捐款,但私人有能力捐款者,多不是有社會良好聲望之人,如政客曹汝霖、軍閥楊以德就給南開捐助很多。學生因此抗議,反對曹、楊為學校董事,認為不能以校董換取捐款,否則有損南開名聲,張伯苓說:「美麗的鮮花不妨是由糞水澆出來的。」

林語堂撰聯自說:「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世稱其為「幽默大師」,他曾舉釋迦、基督、孔孟老莊之言來闡釋幽默精義,說是「我們人都是有罪的,但我們也都是可以被寬恕的。」

1930年2月,中原大戰一觸即發。吳稚暉勸馮玉祥放棄干戈,馮親擬一電報致吳:「南京吳稚暉先生:頃接先生之電,迴環讀之,不覺啞然失笑。假如玉祥不自度量,復先生一電,文曰:『革命數十年的老少年吳稚暉先生,不言黨了,不言革命了,亦不言真理是非了。蒼髯老賊,皓首匹夫,變節為一人之老狗,立志不問民眾之痛苦,如此行為,死後何面目見先總理於地下乎?』豈不太好看乎?請先生諒之。馮玉祥寒日。」

吳佩孚到北平後,華北局勢日趨嚴重,駐北平國民黨高級負責人經常有所更動。從張學良、何應欽、黃郛到宋哲元都按月給他一定的生活費。1933年1月段祺瑞南下時,蔣介石擬派人迎吳南下,因吳表示不願而止。當時上海商會電箴吳保持晚節,吳有皓電回答說:「生平期關岳文史,春秋內外之義,尤所兢兢。舊京寄跡,殊服異俗之賓,從未一入門庭。」

邵元衝到廣西遊玩,見李宗仁、白崇禧,私談後特到西安見蔣,恰好碰上西安事變。別人住在招待所平安無事,獨邵大為恐慌,跳窗出去,被士兵開槍打死。南京報紙說他「聞蔣委員長有難,特越窗赴救,政府待以國葬之禮」。

抗戰前,七君子被捕,在法庭上,審判長問王造時:「被告王造時,你們主張建立一個統一的抗敵政權,是不是要推翻現政府呢?」王是威斯康辛大學政治學博士,答說:「審判長先生,你把政府跟『政權』混為一談了!政府,乃國家行政機關,是國家機構的組成部分。政權,則是指國家權力,亦即統治階級實行階級統治的權力,由軍隊、警察、法庭、監獄等暴力保證其實現……審判長先生,你所問的政權推翻某政府,這樣的問題就是邏輯混亂,概念錯誤!」

郭沫若勸周作人離開北平,寫「國難聲中懷知堂」,說是「如可贖兮,人百其身!」「知堂如真的可以飛到南邊來,比如就像我這樣的人,為了掉換他,就死上幾千百個都是不算一回事的。」郭說日本人信仰周作人的比較多,假使他「到南邊來」,「用不著要他發表什麼言論」,就是對日本人的一服『鎮靜劑』。

抗戰期間,愛國華僑陳嘉庚向重慶提議:「敵未退出我國土即言和當以漢奸國賊論」,此議由國民參政會第二次大會通過,並被後人譽為「古今中外最偉大的一個提案」。

張季鸞有「新聞奇才」之稱,他曾有《楊將軍不寫九宮格》文,記楊虎城將軍因西安事變而遭囚禁中的一段歷史:「將軍獲遣三四年,以生龍活虎之人,在花朝日夕之時,處窮鄉僻壤之地,苦悶無聊,可以想見。左右因便進言:何不以習字為功課!習字能養性,得靜中之樂也。將軍深嘉納之。於是集白羊之毫,折九宮格子,日書百十字。初患格小字大,字正格斜;積旬日,及稍稍有規矩,頗以自喜。左右有諛之者曰:佳哉,將軍幾入格矣!將軍聞言,忽有所感,則大怒,裂其紙,並墨硯而碎之。左右方驚無所措。將軍乃慨然云:我人已在格子里,愁苦不可解,今並我字亦入格耶?我固有罪,我之字無罪也,我何必使字失自由?從此將軍不複習字,苦悶無聊,遂一如往昔。」人稱「這樣的文字,可與《史記》媲美。」

蘇青著有《結婚十年》,其為人既不革命也不女權,她要的是婦權——家庭主婦的正當權益。其婦權主義綱領僅將聖人名言句逗移前一字:「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二戰中,甘地與英印政府矛盾一度激化,與尼赫魯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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